南懷仁是尼德蘭弗拉芒人，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算是比利時人，當(dāng)然此時還處于哈布斯堡王朝的統(tǒng)治下。出生于1623年的南懷仁，按照大明“虛歲”的算法，已經(jīng)六十歲了?？瓷先サ臉幼?，也確實須發(fā)皆白。
許緯辰見到南懷仁，差點笑了出來。因為之前發(fā)布軍機處令，漢官一律剪辮易服，滿蒙官員可以各從舊俗，并沒有說西洋人應(yīng)該如何。南懷仁把鞭子剪了，披散著頭發(fā)，身上卻還是穿著滿人的馬褂補服，看上去非常不協(xié)調(diào)。
稍微寒暄了幾句之后，許緯辰告訴南懷仁，軍機處對他在欽天監(jiān)交接過程中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將允許他繼續(xù)在欽天監(jiān)任職。另外，還告訴他，南京將派張雍敬過來，協(xié)助他在欽天監(jiān)的工作。
相比同時代的滿漢官員的懷疑和茫然，南懷仁對軍機處的集體合議制度很感興趣，當(dāng)然對許緯辰手上的那塊表更感興趣。不過許緯辰顯然不想讓南懷仁探究太多，免得露出破綻，敷衍了兩句之后，便請南懷仁取出繪制好的京城地圖。
畫這副京城地圖一共用了四張紙，需要攤在地上拼合在一起才完整。圖上對建筑和道路采用了比例畫法，能夠基本正確地反映建筑的位置和相對距離。
許緯辰蹲在地圖旁邊，認真地看了一番，又問謝成武，京城內(nèi)外河道的情況。謝成武回答說，粗略檢查一遍，河道還算通暢，流經(jīng)皇城太液池的河水充沛，不至于淤塞腐敗。至于城外的河道是否需要疏浚，則暫時不得而知，需等天氣再轉(zhuǎn)暖一些，出城逐一查看。
見謝成武如此說，許緯辰連忙勸他不必事必躬親，有事可以讓順天府尹許天榮派人去做，自己定個標準就行了。謝成武卻直搖頭，說除非找到懂行的人，否則一般差役根本看不懂河流的情況。
許緯辰無奈，只得再勸謝成武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勞。
唐云沛便問，對于內(nèi)城的布局有什么可以開始做的。許緯辰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筆記本，非常抱歉地笑了笑，說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怕記不住，只好先寫下來?！?p> 說完，翻開筆記本，認真地找了找，說道：“啊，前兩天和紹寬他們商量，覺得最重要的就是把千步廊兩側(cè)的建筑都拆了，然后把千步廊向兩側(cè)拓寬，和長安左門、長安右門對齊。這樣，就能夠舉行大型活動了，尤其是大規(guī)模閱兵式?！?p> “啊？！”唐云沛嚇了一跳，“這些都要拆嗎？拆完以后六部衙門放在哪里?。俊?p> 南懷仁也是一驚，問道：“如此說來，連這里的欽天監(jiān)也要拆？”
“問得好?！痹S緯辰笑了笑，“不過我和紹寬總不至于只管拆不管住吧?！?p> 說著，許緯辰伸手在地圖上東安門外的地方劃了一個長方形：“你們看，若是把東安門外大街延伸拓寬，直到朝陽門南街，那么朝陽門大街、南街、東安門外大街和燈市口街組成的這個長方形，就可以作為六部的新衙門。這一塊全都是民居，只要紹寬把現(xiàn)在住著的八旗住戶都遷走了，就能拆平營造了。至于欽天監(jiān)，地位重要，我想把欽天監(jiān)的衙門搬到皇城里面，就在景山的后面，然后在景山上修一個觀象臺，這樣一來，觀象方便些，皇帝召見也更近一些。至于太醫(yī)院、鴻臚寺這些，原則上也搬到皇城內(nèi)，具體位置容我再研究一下，反正也不急于一時?！?p> “好家伙，這個工程可夠大的。”唐云沛的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建筑規(guī)劃的樣子，“你不是剛說過沒錢建嗎？怎么有提這么大的工程？”
“錢暫時是沒有，所以暫時不動。我只是告訴你，有這個打算?！痹S緯辰又想了想，對著唐云沛說道，“你不如把這幅圖再描一份，只要街道、城墻、河流，建筑按照新的規(guī)劃慢慢畫?！?p> “行，這個好辦。你繼續(xù)說吧。”
許緯辰低頭看了看，又用手指著北安門外以東的一大塊區(qū)域說道：“羽林苑就建在這里。北安門外鼓樓大街以東，東直門大街和皇城寬街之間?！?p> “一直到安定門大街嗎？”
“不，到北新橋大街。”
“又這么大？”唐云沛再次大吃了一驚，冷靜下來一想，發(fā)現(xiàn)不太對，“你要是把羽林苑建得這么大，那不是把安定門大街給截斷了嗎？”
“不，沒有截斷。”許緯辰搖了搖頭，“安定門大街從中間穿過，把羽林苑隔成東苑和西苑，不影響京城的交通。”
唐云沛對著地圖想了想，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要把羽林苑隔成兩塊？”
“唉，林櫻跟我說，人多了以后，男女學(xué)生混雜居住很不好辦，就算宿舍是分開的，而且有太監(jiān)和女史管理，青春期的男女學(xué)生還是會惹出事情來，干脆分開?！痹S緯辰說著，指著地圖上的位置說道，“安定門大街以西的部分比較大，作為小學(xué)部和女子中學(xué)部，安定門大街以東的部分作為男子中學(xué)部。”
“行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過，現(xiàn)在也沒錢造對吧?！?p> “是啊?！?p> “那現(xiàn)在能造的有嗎？”唐云沛其實有些手癢，想搞個工程試試。
門口忽然傳來聲音：“羅主教來了?！?p> 南懷仁聽到羅文炤來了，連忙出門相迎，把羅文炤接了進來。許緯辰則哈哈大笑，說道：“你看，要造的東西來了?！?p> 唐云沛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反應(yīng)過來了：“你是說，要造教堂？”
“對啊。”許緯辰和羅文炤打了個招呼，又重新蹲下，用手指在地圖的上方隔空劃了一個圈，“你看，偌大的京城，足有六十萬人口，沒有教堂總不行吧?！?p> “教堂我們有，在宣武門內(nèi)有一座。”南懷仁連忙解釋道，“很古老的教堂，是利瑪竇時代流傳下來的?！?p> “哦？這我倒是不知道了?！?p> “宣武門教堂建立最早，我們習(xí)慣稱為南堂，是利瑪竇神父親自設(shè)計興建，乃是明制建筑，不過后來毀于戰(zhàn)火。順治七年，又由湯若望神父主持，在舊堂的原址上翻建，仍為明制建筑，不過增建了亭池臺榭，仿泰西制式。順治帝曾多次親臨南堂，并賜給御制’通微佳境’匾。后來，康熙帝也兩次蒞臨，題寫’萬有真原’匾，掛于堂內(nèi)?！蹦蠎讶收f起清朝的事，還是用清朝的說法，并且面不改色。
許緯辰也并不計較，又問道：“那，南堂能容納多少人敬拜？”
“大約二百人?！蹦蠎讶蚀鸬?，“現(xiàn)在南堂由我主理，信徒已經(jīng)有六、七百之多，確實不敷使用。”
“嗯嗯?！痹S緯辰點了點頭，轉(zhuǎn)向羅文炤，“主教意下如何？”
羅文炤匆匆趕來，還有些喘，定了定神說道：“南堂那里我曾去看過，設(shè)施齊備，裝飾典雅，只是實在是有些小，彌撒時很多人要在外面站立。確實需要興建新堂?！?p> “好啊?！痹S緯辰見羅文炤表態(tài)，又轉(zhuǎn)身對唐云沛說道，“那我們就建一座教堂吧?！?p> “有錢嗎？剛才你還在說沒錢動工?！碧圃婆嫘χ鸬?。
“造別的東西沒錢，造教堂的錢還是有的?！痹S緯辰也笑了起來，朝著南懷仁說道，“南神父，請教眾們集資籌辦，是否可行？”
南懷仁想了想，答道：“京城教眾，達官顯貴不少，集資并不困難。若是想建五百人上下的，三萬兩銀子足矣?！?p> 許緯辰聽了一皺眉：“三萬兩銀子都要教眾出資，若是按六百人算，每人也要五十兩，只怕不是每個人都這么闊綽吧？”
南懷仁笑了笑說道：“普通教眾，捐個三兩五兩，也算是盡了綿薄之力了，若是想要多籌一些銀子，有兩個大戶人家，需要請他們鼎力支持?！?p> “哦，哪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