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王爺想要當察哈爾汗？”毛淵明在保和殿的東暖閣里聽完使者的陳述，皺起了眉頭。
“是，王爺說了，若是朝廷恩準，察哈爾部的蒙古勇士必定聽憑朝廷差遣，誓死為朝廷效忠?！笔拐哒Z氣堅決地答道。
毛淵明沒有馬上說話，王鼎在一邊說道：“察哈爾汗的事情，朝廷之前不是沒有考慮過。那時是希望你家王爺擊敗清軍，占領盛京，為大明復興助力?？赡慵彝鯛敳坏珱]有打下盛京，差點連察哈爾本部都要丟了。幸虧朝廷大軍及時占領京師，清帝出降，這才保住你家王爺?shù)念I地。盡管如此，朝廷還將你家王爺?shù)母赣H阿布奈的棺槨禮送回察哈爾，賜予厚禮致祭，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使者聽完王鼎的一番解說，忽然跪了下來，說道：“朝廷大恩，察哈爾部眾永志難忘。正因如此，才要懇請朝廷敕封王爺為察哈爾汗，好號令蒙古各部，為朝廷效力。我家王爺是林丹汗嫡孫，當年林丹汗敗于皇太極，在藏邊病逝，以至于蒙古各部分崩離析，淪為滿人奴仆。林丹汗是蒙古草原上的共主，我家王爺若是受封汗位，必定一呼百應，統(tǒng)合蒙古各部，為朝廷效力?！?p> 毛淵明聽完了越發(fā)皺眉頭，問道：“你這么說，是你家王爺有一統(tǒng)蒙古的野心啰？難道不怕朝廷猜忌。我知道你們蒙古人直腸子，說話不拐彎，可你這么直截了當?shù)厮饕刮唬乙矊嵲谑锹牪欢??！?p> “毛先生有所不知。草原各部本是各自為政，互不隸屬，即使是在林丹汗當年，那些大小臺吉也會自行其是，不乏暗中與滿人結交的，林丹汗也正因為忙于征伐各部，才給了皇太極可乘之機。滿人入關之后，對大小臺吉們分別冊封，從親郡王到貝勒、貝子不等，名義上厚加爵位，其實是分而治之?！?p> “這我們知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家王爺讓小人奏明，蒙古各部其實離心離德，各懷鬼胎。如今清朝亡了，大明復興，少不了有人起了野心，想要兼并別部，自立為汗。更何況，有些部落從皇太極之時起，就與滿人親近，說不定還想再度勾結滿人，在關外和草原上生事?！?p> 使者這么一說，毛淵明和王鼎都覺得有些道理，不住地點頭。
使者繼續(xù)說道：“正因為如此，反而是我家王爺與滿人有殺父之仇，發(fā)誓忠于大明朝廷，若得朝廷恩典，敕封我家王爺為察哈爾汗，王爺必定為朝廷將那些暗懷異志的人全部找出來，捆到京城獻給大明皇帝?！?p> “嗯……”王鼎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家王爺?shù)囊馑嘉覀兠靼琢?。你先回去北館休息吧，我們要與陛下和大臣們商議，等有了結果再給叫你進來回話?！?p> “是?！笔拐哒玖似饋恚辛藗€蒙古禮，退了出去。
“老鼎，你怎么看？”毛淵明覺得使者的話有些道理，但對于布爾尼又沒有太大信心。
“一年多前，鄭克臧曾經(jīng)去關外巡撫蒙古各部，回來后說起關外蒙古各部的情況，感覺和這個使者所說差不多。蒙古各部各懷異志是肯定的，清朝在的時候，懾于清廷的恩威并施，都不敢輕舉妄動?，F(xiàn)在清朝亡了，他們看大明就不同了?！?p> “哦？怎么個不同？”
“清朝對于蒙古各部，一方面嚴加約束，對于地盤、軍力、火器等等都有限制，還派遣大臣駐扎監(jiān)視，但另一方面，也和蒙古部落反復聯(lián)姻，清朝的公主、郡主們嫁往草原變成王妃，而蒙古王爺、臺吉們的女兒則前來京城，進宮充作皇帝的妃嬪。幾代人之后，蒙古王爺們都是清朝皇帝的外甥，而清朝皇帝往往也是蒙古王爺?shù)耐馍蠹夷阒杏形?、我中有你，便是枝蔓相連，休戚與共了?！?p> “我明白了?！泵珳Y明點頭說道，“我大明從無和蒙古聯(lián)姻的傳統(tǒng)，所以蒙古各部自然對大明無甚好感，現(xiàn)在雖然實力不成氣候，所以不會輕舉妄動，但將來就未必了?！?p> “不錯?！?p> “那我們能不能按照清朝的辦法來，也采取和親的措施？我們沒必要像網(wǎng)絡明粉那樣，吹什么’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若是和親有效，那就和親啰。”
“呃……”王鼎遲疑了一下，“理論上當然是可以的，可實際上做不到啊。你看，現(xiàn)在皇室人丁稀少，皇帝只有三個女兒，最大的朱紫薇才不過七歲，哪里有公主可以和親呢?！?p> 毛淵明發(fā)現(xiàn)連這么簡單的事情自己都忘了，顯得有些懊惱，搖著頭說道：“這倒也是。不但皇帝只有三個女兒，宗支最近的益王家一個女兒也沒有，想派個郡主去和親都不行?！?p> “按我說，這事倒真的可以按照布爾尼的思路考慮一下。”王鼎見毛淵明有些懊惱的神色，便跳過這一截，直接談自己的看法，“清朝是封建貴族體制，不但有公主，還有眾多王爺家的郡主，與蒙古各部和親不成問題。但大明宗室不參與朝政，郡主的價值就低了許多，蒙古王公們不會買賬。若單只指望公主，那皇帝什么事都不做只管生孩子，一共也不會有多少個公主?！?p> “嗯嗯。”毛淵明又點了點頭，聽王鼎繼續(xù)說下去。
“所以，讓一個蒙古大汗統(tǒng)一蒙古，也未必是壞事，省得我們要和二十幾個王爺打交道。布爾尼的客觀條件確實不錯，又是林丹汗的孫子，又與滿人有殺父之仇，由他出任蒙古大汗，確實最合適?！?p> 毛淵明聽完，稍稍思考了一下，又問道：“你這么說倒是有理，只是若是布爾尼當上了蒙古大汗，統(tǒng)一了蒙古草原，翻臉不認人與大明朝廷為敵，那怎么辦？”
“這事倒不必太擔心。布爾尼這個人志大才疏，于國事軍事都不甚了了，在之前對清軍作戰(zhàn)的過程當中已經(jīng)暴露無遺?！蓖醵π赜谐芍?，不疾不徐地說道，“而且，他家因為清廷限制，已經(jīng)兩代都與清朝聯(lián)姻，他的母親固倫溫莊長公主馬喀塔是皇太極的女兒，他的老婆是安親王岳樂的女兒，而他的親族只有一個弟弟羅卜藏。他若是與滿人徹底切割，則他的實力其實已經(jīng)非常有限，未必能和那些兵強馬壯的蒙古王公一爭高下，所以暫時來說，他確實會是最聽朝廷話的大汗人選。更何況，按照我們知道的情況，大明和羅剎國為了雅克薩開戰(zhàn)已經(jīng)為時不遠，我們也確實需要扶持一個蒙古王爺作為助力?！?p>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可現(xiàn)在平白無故封布爾尼為察哈爾汗，不要說蒙古王爺們不服，就算朝臣們也會反對?！?p> “那當然，朝廷要有朝廷的威儀，朝廷所賜不能是藩臣所請，否則就成了予取予求了?！蓖醵^續(xù)解釋道，“我們可以暫時不答復這個使者的要求，告訴他此事等夏天在熱河會盟之后再議，并且讓他告訴布爾尼，要在會盟之時送上令人耳目一新的貢禮，這樣朝廷才有理由給予冊封?！?p> “嗯，到時候再封他為察哈爾汗，別人就不好反對了。”
“不，不能封他為察哈爾汗?！?p> “??？為什么？”毛淵明一下子沒想明白王鼎的意圖。
“察哈爾鄰近直隸，遲早要內(nèi)化為州縣。歷史上的清朝在剿滅布爾尼之后，就在察哈爾設了一府三廳，置官牧民。如果把布爾尼留在察哈爾，倒是遲早要內(nèi)窺京師，生出事端?！?p> “也對。那封他作什么好？”
“尼布楚汗吧?！蓖醵τ朴频卣f道，“只要他能率兵攻下尼布楚，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大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