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金水便起床了，昨晚他睡得并不踏實。
剛從二樓下來，李金水便撞見了五舅和五舅媽，五舅王愛軍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五舅媽閻梅花卻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兩人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就像去參加葬禮一樣。
他們情緒都不高，舅媽閻梅花滿是淡淡雀斑的瓜子臉，顯得有點憔悴，她剪了短發(fā)，但燙成了鄧麗君的那種微卷的發(fā)型，因為那是她的偶像，家里的磁帶和光碟幾乎全是鄧麗君的。
五舅王愛軍理著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平頭，圓臉脾酒肚，倒是也映襯得相得益彰，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眼袋很大，眼圈也很黑，過年去李金水家到現(xiàn)也就短短幾天，他好像蒼老了很多，兩鬢都有了零星的白發(fā)。
“舅舅，舅媽，你們干嘛去？”李金水先開口問道。
“我和舅媽出去有點事，飯給你們買好了，在里面，你進去吃吧，王鵬他們在呢?！蔽寰碎_口說道。
五舅媽沒吱聲，朝李金水強擠個笑容先朝院子外走去，五舅搖搖頭也緊跟著往外走，李金水見狀急忙叫道：“五舅，我一會兒干嘛去？”
王愛軍停下來沉思片刻后說：“你先到公司去報道吧，到那兒找小劉，讓他先帶你熟悉熟悉業(yè)務(wù)。”說完他便匆匆出了門。
外面響了兩聲音汽車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然后發(fā)動機響起，不一會兒便又恢復(fù)了寧靜。
李金水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充滿希望而來的他不知道為啥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天有點陰沉，一點藍色也沒有。
“表哥，進來吃飯吧。”表弟王鵬在門口喊了他一嗓子，李金水才回過神來托著腳步進了一樓的客廳。
里面收拾得差不多了，但電視屏幕好像被敲碎了，外屏玻璃上全是裂紋。飯桌支在客廳中央，表妹正坐在那兒喝著豆?jié){，頭也沒梳，兩個小辮子快歪到她姥姥家去了，但這并不影響她的食欲。
李金水坐下后表弟遞給他一根油條，自己又拿了一顆開始大口的嚼起來，十四歲的表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雖然看著瘦弱，但特別能吃。
“你爸你媽干嘛去了？”李金水將油條放回原處問道。
“誰知道?！北淼苓叧詵|西邊不屑地道：“可能去離婚了?！?p> “別瞎說。”李金水沒想到表弟會是如此態(tài)度。
“我沒瞎說?！北淼芡貔i將胳膊放到飯桌上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李金水道：“表哥，我姑和我姑夫吵架不？”
八歲的表妹突然插嘴道：“吵，上次我就聽見姑媽偷偷罵姑夫了?！?p> “吃你的東西，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搗亂?！北淼芘牧吮砻靡幌?，表妹不服氣地朝他吐了吐舌頭。
“也吵吧。”李金水不想提這個話題，他的父母其實在他小時候也經(jīng)常干架，只是時過境遷，他大了，他們老了，沒有以前那種吵架的精力了，而且也要顧及兒女的面子吧。
“但不會像他們這樣天天吵，天天鬧吧？”表弟像個小大人一樣認真地說：“我們跟他們住在一起，天天都要受這種折磨，隔誰誰受得了？先不說別的，你說我這馬上開學了，到現(xiàn)在作業(yè)沒寫完，我有心情寫嗎？”
“我也沒寫完?！北砻煤瓤诙?jié){說道。
“沒寫完一會兒去屋里自己寫去！”表弟不耐煩地瞅了表妹一眼。
“不行你可以去同學家寫作業(yè)，要不去縣圖書館寫去?！崩罱鹚鲋饕獾?。
“倒不是不行，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啊?！北淼芤б豢谟蜅l失望地嘆口氣邊嚼邊說：“說了你也不懂，沒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怎么能體會得到我的痛苦呢?！?p> “你也別這么消極，也許他們有什么誤會，慢慢就好了?！?p> “不可能，最少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北淼軗u搖頭說：“反正我現(xiàn)在是盼著他們離，離了清靜！”
李金水也不知道該說啥，盼著自己爸媽離婚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雖然自己小時候父母產(chǎn)也吵也打，有時候也鬧得特兇，但他從來沒動過這種想法，也許是時代進步了，孩子們看得東西多了吧。
“李金水在嗎？”外面?zhèn)鱽硪宦暫艚校罱鹚畟?cè)耳聽了聽，便急忙起身來到了院子里，如他所料，果真是孫松來了，手里拎著他那個帆布行李袋正在大門口朝里面張望呢。
“我一聽就是你?！崩罱鹚舆^孫松手里的行李袋，開心地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起來我把行李落那兒了？”
“老板一早打電話給我媽了，他跟我媽認識，問東西是不是我們昨天丟那的，我一想肯定是你的行李，便騎車過去拿了下。”孫松笑著說道。
李金水朝里面望了望小聲對孫松說：“你在這兒等我下，我把行李放上去后跟你走?！闭f完，他便拎著行李上了二樓，放下后匆匆又下了樓，進一樓客廳跟表弟打完招呼后他便摟著孫松的肩膀出了門。
“你送我去我五舅的公司吧，他讓我去那報道?！背鲩T后李金水朝推著自行車的孫松說道。
孫松爽快地拍拍自行車的后座道：“沒問題，上車，李總。”
“去你的！”李金水打了孫松一拳哈哈一笑張腿跨到了后座上，孫松推著助跑了一段順利騎了上去。
“坐穩(wěn)了李總，我要加速了?！?p> “好嘞，小孫，你可騎穩(wěn)了?！?p> “別叫我小孫，咋聽咋別扭。”
“那叫你什么？孫總？孫老板？還是孫董事長？”
“哈哈，隨便，反正別叫我小孫，感覺跟叫孫子一樣?！?p> “哈哈，好嘞，孫老板，辛苦了。”
兩個人一路打著嘴仗，穿過城區(qū)的三個紅綠燈，很快便到了五舅的保險公司?？h城不大，總共也就二三十萬的人口，所以生活在周圍的人幾乎對當?shù)氐牡胤蕉际臁?p> “到了，李總請下車?！睂O松停好自行車后腳點著地回頭朝李金水說道。
李金水從后座上退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兩層樓的門面，門頭上面用亞克力做了“XXX保險有限公司”的牌子，看上去挺氣派的。
送走孫松后，李金水整整自己的衣服進了公司，他穿得還是那件夾克，褲子來時換了一條牛仔，腳上套著的是運動鞋。
“你好，我找一下小劉。”李金水客氣地朝一樓門口附近工位上的一個女員工問道。
“你是找我們劉會計吧？”女員工回頭看了一眼李金水，然后站起來朝二樓跑去，不一會兒女員帶著一位穿了黑色西裝的女人過來了，李金水覺得眼前那黑西服特眼熟，他仔細想了想，原來五舅早上穿得也是這種西服，弄半天，五舅穿得是工裝，他還以為是從哪特地訂制的呢。
“你好，我是劉會計?！边@位看上去差不多也就不到三十歲的女人熱情客氣地朝李金水伸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