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袁天真,餐風(fēng)宿水,一路平寧,行有半個多月。忽一日,見座高山,他又疑慮起來:“那前面山嶺峻峭,是必小心!”見前面有種地的藏民,連忙上前詢問。藏民笑道:“這邊路上將近佛地,斷乎沒什么妖邪,師父放心?!痹煺娴溃骸皫煾?,雖然佛地不遠(yuǎn)。但前日那寺僧說,到昆侖山有二千里,還不知是有多少路哩?!?p> 藏民說道,“脆喜大師我不認(rèn)識,我們這里最有威望的是庫海上師,你可以去他那里打聽?!?p> 袁天真翻過兩座山頭,來到庫海上師的住處。當(dāng)他說明來意,苦海上師仔細(xì)看了他一陣子,點了點頭說,“你來得正好?!?p> 苦海上師接著說,“我有個很好的檀越(就是施主)。他的家產(chǎn)富足,對我的信心很好,恭敬承事上師不遺余力。不知怎地忽然得了重病,盼我為他加持祈禱,請我到他家里去?!?p> “過了三天,我?guī)е嘈貋砹?。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昨天晚上,我那個最好的最有信心的施主死了。因此,唉!我對這個世界就起了悲哀之心喲!我這個老頭子從青年時代到現(xiàn)在白了頭的暮年,一直在做咒術(shù)、誅法、降雹三種作業(yè)?!?p> “從現(xiàn)在起,我要修習(xí)對自他二利都有實效的正法。你去修正法,做我生兜率天與解脫道的引導(dǎo)者。你求正法所需要的東西,我都供給你?!?p> 袁天真連忙對上師說:‘我愿意去修正法!’上師說:‘你的年紀(jì)輕,精進(jìn)心與信念也強,那么就請你一心一意的去修正法罷!’
“上師就忙著替我準(zhǔn)備行裝,把寧哦出產(chǎn)的毛布與藏片裝在一匹馬上,連馬一起送給了我。告訴我:在附近察絨那地方,有一個雍登喇嘛尊者,這位老人家,通達(dá)正法大圓滿(紅教所傳的無上心地法門)教授,是一位得了成就的上人;你到他那里去修習(xí)正法好了。
袁天真拜別庫海上師,來到察絨那,看見了雍登上人的太太和幾個徒弟,他們對我說:‘這就是雍登喇嘛的本廟,但是上人現(xiàn)在卻在寧拓惹弄的分廟里,不在此地?!煺姘褋須v詳詳細(xì)細(xì)的說明了,上人的太太就派了一個喇嘛領(lǐng)他去。到了寧拓惹弄,拜見了上人,他把毛布和藏片一起獻(xiàn)上說:‘我是從上方來的,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請您慈悲,傳我一個今生解脫輪回的法門?!?p> “上人說道:‘我的成就大法:根,本性殊勝;道,獲得殊勝;果,使用殊勝;晝思維,晝成就;夜思維,夜成就;根基好的,有宿因善根的人,無思維的必要,聞法即解脫。我就把這個法傳給你吧!’于是上師就為我灌頂(密乘傳法,即為灌頂),又授給了我口訣。那時袁天真暗想:我的知識庫完全打開,學(xué)習(xí)知識可謂一講就會?,F(xiàn)在上師傳給我這么容易的法,晝思維,晝成就;夜思維,夜成就;有宿善者聞法即成佛,無思維的必要,我能夠遇此大法,自然也是有善根的人。因此生起我慢,全不思維修習(xí),人與法相離。
“這樣過了幾天以后,一天,上人來看袁天真,對他說道:‘你說你身上所帶的業(yè)力很重,這話真不錯。我的法,也稍為夸大了一點,我不能引導(dǎo)你,你現(xiàn)在立刻到昆侖山羅白來克的扎絨地方,去依止至尊譯經(jīng)大師——脆喜尊者。他是新派密宗的行者,得了三種無分別的大成就者;他與你前生有緣,你去好了!’
“袁天真聽見譯經(jīng)王脆喜譯師的名字,心里就說不出的歡喜,全身的汗毛直豎,眼淚如潮水般的涌出,生起了無量的歡喜虔誠和無比的信心。
“他帶著旅行的食糧與上師的介紹書信,就動身上路了。一路上老是想,恨不得馬上會見上師才好。
在袁天真要行抵扎絨的前一天晚上,脆喜上師夢見大善巧者那諾巴上師降臨灌頂,那諾巴尊者給了脆喜上師一個五股琉璃金剛杵,在杵的尖端上,略微沾有一些塵垢;另外又給了一個盛滿了甘露的金瓶子,說道:“你拿這個瓶子里面的水來洗凈金剛杵上的塵垢;把金剛杵高懸在大幢之上,上令諸佛歡喜,下令眾生獲益,這樣就能成就自他二種事業(yè)。”
上師早上醒了以后,心里非常高興,正在思量夜間的夢。卻見師母慌慌忙忙的跑來說道:‘上師!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北方烏金剎土來了兩個年輕的美女,手里捧著一個琉璃的寶塔,上面稍為有一點塵垢。她們對我說:‘這是上師那諾巴的意旨,要你把這個塔開光以后放在山頂上?!憔驼f:‘既是那諾巴上師的意旨要我開光,我當(dāng)然是要做的。’于是你就用水洗凈了寶塔,又開了光,把寶塔放在山頂之上,寶塔忽然放出了如日月般無量的光明,光明中又化現(xiàn)出無數(shù)的寶塔來。我做了這樣的一個夢,上師你看這個夢有什么意思呢?’
上師聽見師母說了這個夢以后,知道師母的夢與他自己做的夢完全相合,心里雖然非常高興,但是表面上卻一本正經(jīng)的說:‘夢都是幻想無實的,我也不知道你的夢有什么意思。’
接著又說:“今天我要到地里去種田,你給我準(zhǔn)備一下!”師母說:“像你這樣一位大上師去做這種事,別人會笑話我們的!你還是不要去吧?!鄙蠋煵宦?,又吩咐說:“給我拿一壇酒來,我還要招待今天來的小客人!”上師帶著酒,拿了工具,下田去了。
“脆喜上師到了田里以后,先把酒壇子埋在地下,用帽子蓋起來,鋤了一會兒地,就坐下來,一面休息,一面喝酒。
那時,袁天真已快到羅扎烏谷的邊緣了,沿路到處向人探聽至尊脆喜大譯師住處,不料竟是連一個聽說至尊脆喜譯師這個名字的人都沒有遇到。等我走到要看得見羅扎烏谷的一個十字路口時,遇見了一個人,我又問了他一遍,他說:‘脆喜,倒有這么一個人,可是至尊脆喜大譯師卻沒聽說過!’‘那么,羅扎烏谷到底在什么地方呢?’他指著對面的山谷說:‘羅扎烏谷倒不遠(yuǎn),就是對面那個地方!’‘誰住在那兒呢?’‘脆喜就住在那兒!’‘他還有別的名字嗎?’‘有人叫他脆喜,也有人叫他脆喜上師!’于是我知道這一定就是我急于要尋訪的脆喜上師了。
他一面思忖,一面走著,忽然看見路旁田里面,有一個身材魁偉健壯的喇嘛,生就一雙大眼睛,眼光炯炯的在那兒鋤地。袁天真一看見他,心里就有說不出的愉悅,在不可思議的快慰熱情中,忘記了現(xiàn)世的一切。過了一會兒才蘇醒過來,袁天真就走到這喇嘛的面前問道:
“有沒有一個脆喜譯師住在這里啊?“
這個喇嘛把我從頭上到腳下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很久,說道:
“你是誰?你找他干嗎?“
我說:“我是蓮花島來的一個修行人,脆喜的名氣很大,我是到他這里來學(xué)法的?”
喇嘛說:“我一會兒帶你去見他好了,你快替我鋤鋤田吧!”
說著就把帽子拿開,把地下藏著的酒壇拿起來,嘗了嘗酒,好象很好吃的樣子。嘗完了酒,他把酒壇放下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袁天真把酒壇拿起來,一咕嚕把酒都喝光了;隨后他就鋤田。不一會兒,有個小孩跑過來對他說:‘喂!上師叫你進(jìn)去呢!’他說:“我要先把這個田耕完了再來,剛才那個人幫我去傳話給上師,我也一定要替他把田耕完才對,請你先通稟一聲說我馬上就來了!”袁天真就一口氣把田全部都耕完了。以后這塊田就叫做順緣田。
耕完了田,小孩子就帶他去見上師。剛才他見到的那個肥壯的喇嘛坐在一個鋪有三層厚墊子的高座上,座上刻有金牛星和大鵬鳥的花紋。他好象剛剛洗完臉?biāo)频?,但是袁天真仿佛還看得見他的眼毛上有一點灰塵;他肥胖的身體,坐在那里正好一大團(tuán),肚子胖胖的凸了出來。袁天真打量著,這就是剛才種地的那個人呀,脆喜在哪里呢?于是就東張西望的到處看。上師就笑著說:
‘這小子是真的不認(rèn)識我??!喂!我就是脆喜,你磕頭吧?!?p> 袁天真就恭敬的頂了禮,說道:“我是蓮花島來的一個造了惡業(yè)的大罪人,我以身、口、意都供獻(xiàn)給上師;請上師給我衣食和正法,并請慈悲賜我‘即身成佛’的法門?!?p> 上師說道:“你是個大罪人,管我什么事?罪業(yè)是不會到我的頭上來的!而且又不是我叫你去造業(yè)的!喂!你究竟造了些什么業(yè)呀?”
袁天真就把過去的事詳詳細(xì)細(xì)的說了一遍。
上師說:“哦!原來如此!把身口意都供養(yǎng)上師倒是應(yīng)該的,可是我不能又給你衣食,又傳給你法!要么給你衣食,你到別處去學(xué)法;要是傳你法,你就得到別處去求衣食去。這兩樣只能給一個,你好好的選擇一下好了。再者,我就是傳給你法,也不一定是今生就能成佛,這是完全要靠你自己的精進(jìn)的!”
袁天真說道:“我是到上師這兒來學(xué)法的,衣食我另外想法子去?!闭f完了,他就拿著一本經(jīng)書到佛堂里去。
上師看見了說:“站住,你的書拿到外面去,我的護(hù)法神嗅了你的邪書氣說不定會打噴嚏的!“他詫異地想:”上師大概已經(jīng)知道我的書里面有外道和誅法了吧!”
“上師讓了一間房子給他住。他在里面住了四、五天,做成了一個放東西的皮口袋;師母又給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待我非常的好。
“為了供養(yǎng)師傅,袁天真就在羅扎烏谷到處去要飯,討來了二十一升麥子。用十四升麥子買了一個毫無破損銹爛的四方形的大銅燈;用一升麥子買了肉和酒;把其余剩下來的麥子都裝在自己做的皮口袋里。又把大銅燈捆在口袋上面,背著走回來。背到上師的住宅前時,身體已經(jīng)疲憊不堪;撲通一聲,把東西從背上拿了下來。滿滿的一口袋麥子的份量很重,把房子都震動了。
上師正在吃飯,馬上出來看,瞧見是他,就說道:‘這個小子,氣力倒真不小?。∥?!你是不是想把我的房子弄倒,壓死我呀!真混帳!快點把口袋拿出去!’說著提起腳就踢他。他只好把麥子拿到外面,心里暗想:這位上師真不好惹?。∫院罂偟煤煤玫闹?jǐn)慎侍候才是。但是心里卻并沒有起一點不滿意的心思。
他向上師頂禮,把買來的大銅燈供養(yǎng)給上師。上師手里拿著銅燈,閉著眼默思了一會兒,不禁流下淚來。他很歡喜、很感動的說道:“緣起太好了!這是供養(yǎng)大梵學(xué)者那諾巴上師的。”上師結(jié)印作了供養(yǎng)之后,用棍子把銅燈敲了敲,銅燈發(fā)出鏗鏗的聲音來。上師把銅燈拿到佛堂去,在銅燈里裝滿了酥油,裝好燈心,把燈點了起來。
袁天真心里很著急,急于想求法,就跑到上師的面前請求說:“請上師就傳給我大法和口訣吧!”
不料,上師大笑道:‘哈!哈!哈!你造了這么樣大的罪,還要想我把這個不惜身命到印度,用黃金供養(yǎng)上師的口訣,空行母的心要,輕輕易易的給你嗎?就是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了。再說,你以前殺了那么多人,今天若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人,恐怕你早就把他殺掉了。好!現(xiàn)在你要是能把殺死的人都弄活,我就給你傳法,否則你就不要在我這里住了。’將袁天真痛罵了一場。
袁天真失望已極,放聲痛哭,師母看見他覺得很可憐,連忙跑過來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