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章 城南韋杜，去天五尺
楊府外的人群立時便炸開了。
有人沖上去質(zhì)問道：“我在這等了三天了，天天都是概不見客，莫非楊公高升了，便不認得故人了么？”
也有人繼續(xù)討好地遞上名帖：“瞧在我們等的辛苦的份上，麻煩轉(zhuǎn)交給楊大夫一下……”
可那幾個下人既不收名帖，也不回應(yīng)質(zhì)問聲。
他們只是將木板往門前一放，轉(zhuǎn)身便又進了門。
順便將府門緊緊關(guān)上。
這一下可真是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些帶著賀禮前來拜訪、順便攀附關(guān)系的人群，全都化作了聲討的聲音。
“楊公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們帶著禮物前來，卻連大門都讓進，天底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呸！就這樣的待客之道，也配稱‘楊公’……你別拉我，我才不怕！有什么不能說的？不就是一個侄女兒受寵了嗎，沾上了皇親，還以為真靠了自己的本事，憑什么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對！他們楊家不把滿城公卿放在眼里，遲早得遭報應(yīng)……”
討伐的聲音越來越大，卻沒有人甘心就此離去。
漸漸的也有人替楊玄璬說話。
“你們這么說話也不怕遭天譴，楊公是怎樣的為人，你們難道不清楚？”
“就是啊，想當年，張相公（張九齡）被罷相的時候，楊公還只是個六品司州參軍，卻毅然上書朝廷，并憤然辭官。這事可是傳遍了朝野的啊，讓多少豪杰自愧不如……”
可這陣聲音很快便被新的討伐聲掩蓋下去了。
“你們說的那都是以前的楊公……可如今啊，人家發(fā)達了，變了！……”
但無論門前的人群是稱頌，還是痛罵，楊府的大門都沒有再打開過……
楊釗等人在門外苦等了一天，結(jié)果連名帖都沒能遞進去。
最后只得同其他人一樣，空手而歸。
路上，眾人心情不免失落。
“楊三哥，這楊玄璬不是你的叔父嘛，怎么連門都不讓你進？這還算是哪門子的親戚？”
史大個受不得窩囊氣，率先嚷道。
楊釗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隨后同裴楚才商量道：“看來楊府的大門，短時間是進不去了?！?p> “是啊?！?p> 裴楚才也是眉頭緊鎖，附和了一聲。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
連門都進不去，還談什么送錢財，攀附關(guān)系？
楊釗解讀出了裴楚才的心事，道：“楊公為人過于清正剛直，即便我們進了府，把錢財送了進去，恐怕也會被退出來。不但起不了任何效果，還只會引來他的厭惡。”
“依楊兄弟的意思？”
“我們得另選目標?！?p> 裴楚才還在猶豫，楊鉚湊了過來，也支持楊釗的觀點：“三哥說得對，我們不應(yīng)該再在楊玄璬身上耗下去?！?p> 裴楚才這才定下決心：“你們說得對。要想接近宮內(nèi)，也并非只有楊大夫這一個廟可以拜?！?p> …………
次日。
楊釗等人再次滿載一馬車賀禮出了門。
這次他們選定的對象是楊铦。
一來，楊铦是楊貴妃的親兄長，在楊貴妃的心中分量僅次于楊玄璬；二來楊铦本人也是四品大員，又是負責宮中事務(wù)的殿中省的少監(jiān)，位高權(quán)重，值得攀附。
去拜見楊铦，和拜見楊玄璬又不同。
楊玄璬位居三品，但其實只是個虛職，李隆基曾特下恩旨，準許他就在自己的府上當值；而楊铦的官職卻是實實在在的，白天都得在殿中省衙署里辦公，殿中省又事務(wù)繁多，幾乎到晚上才會回到自己的府邸。
楊釗和裴楚才這次也學(xué)聰明了，先想辦法買通了楊铦府上的前院管事，進到楊府，然后在府內(nèi)的客廳里等候。
楊玄璬只是個例。
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錢財是能夠起到作用的。
見楊釗等人出手闊綽，又足足帶了一車珠寶來做賀禮，管事不但將楊釗等人請進了單獨的小廳內(nèi)，還連連保證，只要楊铦一回來，便第一時間去通報。
即便是這樣，又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楊釗等人才得到傳召。
楊釗立即振作精神，攜楊鉚同去。
裴楚才留在了小廳。
可才出了小廳，楊釗就后悔了，應(yīng)該力勸裴楚才同行的。
因為前來傳話的仆從得了管事的吩咐，好心提醒楊釗，楊铦正在后花園里飲酒，同飲的還有刑部尚書韋堅的兩位兄弟，韋蘭和韋芝。
楊釗只聽過“城南韋杜，去（距離）天五尺”這句流傳于關(guān)中的諺語，說的便是京兆一帶的兩大世家——京兆韋氏和京兆杜氏。
可具體京兆韋氏都有哪些人物，韋堅又是什么來頭，韋蘭和韋芝又是什么品行？他茫然無知。
在不清楚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去交流，顯然不是個好現(xiàn)象。
若裴楚才同行就好了，他必然清楚韋氏的底細……
來到后花園中。
在仆從、女傭和婢女的層層簇擁中，三人正坐在石桌旁飲酒作樂。
居中較年長之人相貌甚是英俊，膚白美髯，臉上還留著白日忙碌后的疲憊，但神色得意。楊釗明白，此人便是楊铦。
他這時也回想起來了，他原來是見過楊铦一面的。
只不過那時候楊铦披麻戴孝，仕途上也毫無作為，與眼前這個志得意滿的楊铦相去甚遠。
另外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不到四十歲，衣著鮮艷，和京城中常見的貴族子弟并無兩樣。
顯然便是韋蘭和韋芝兩兄弟了。
見楊釗兩人進來，立在楊铦身后的管事便連忙用眼神示意。
楊釗暗中點了一下頭，以示感謝。
然后拉著楊鉚快步到楊铦身前，躬身拜道：“楊三/楊九，見過楊監(jiān)?！?p> 楊铦瞧了楊釗片刻才道：“果然是楊釗兄弟……還有楊鉚兄弟！別客氣，來來來，快坐?！?p> 聽起來很熱情。
可他始終是坐著的，并非起身歡迎。
如今，彼此身份懸殊，楊釗自然也不會介意這些細節(jié)，忙答謝道：“謝楊監(jiān)?！?p> 楊釗也不能立即入座，他身份低微，又是新來之人，還得向韋蘭和韋芝兩人行禮。
可問題是，他既不知道這二人的官職，又不知這二人在族中的排行，也就不知該如何稱謂是好。
楊铦也沒有及時引薦。
楊釗一下子就尬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