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艾隨著工程師往類人生產(chǎn)線上走過去。
瞧著一排排好像人似的類人，程艾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這些類人雖然與人相似，卻全都一動不動的，他們站在生產(chǎn)線的鏈條上，好像一具具被掛起來的尸體。
身旁的工程師卻好像全無感覺，邊走邊對程艾說：“我們根據(jù)您的經(jīng)歷，給類人模擬出了，他在你身邊工作的假象，并給他增加了一個患有‘人類病’的虛擬假設(shè)，因此，類人一看見你，就會想要討好你，并且和你談戀愛?！?p> “這些事情，在重啟手冊里，我已看到了，”程艾說：“只不過那手冊是不完整的，所以，我只看了一半?！?p> 工程師道：“手冊，其實是自動生成的，每一個陪伴型類人，都有一個預(yù)出廠設(shè)定，這算得上是類人的記憶，而您看到的這份手冊，其實，非常奇怪。”
“奇怪？”程艾道：“也是了，這手冊里有很多邏輯不通的事情。”
“邏輯不通？”工程師不解，“您說一說？”
“首先，這個機器人莫名其妙就愛上我了，”程艾說：“我也莫名其妙愛上他了，機器人愛上我，僅僅是因為他想了解何謂人類病，這不奇怪嗎？”
“這是預(yù)設(shè)定，您是他的下一個主人，所以，這并不奇怪?！?p> “那你覺得，我會莫名其妙愛上一個機器人嗎？”
“怎么？”
“手冊里的程艾如果是我，”程艾說：“我恐怕沒那么容易就愛上一個機器人。”
“此話怎講？”
“手冊里的程艾和我一樣，我們有相似的經(jīng)歷，你應(yīng)該，我在給你們提交材料的時候說過，我有一段時間特別糜爛，遇見過很多人，尤其是男人，那時候我年少無知，不懂得人情冷暖，但我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男人對于漂亮的女孩子，總是百般討好，所以，你覺得，我會愛上一個，對我無微不至的人嗎？”
“您是說這里奇怪嗎？”
“當(dāng)然?！背贪f：“我愛一個人，不僅僅因為他要對我好，更是因為，他有吸引我的地方，可這機器人，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
“如果您這樣說的話……”工程師道：“他還有一張精美絕倫的臉。”
“這個會讓我有一些好感，但談不上絕對的愛?！?p> “確切地說，”工程師道：“陪伴型類人的臉，是不固定的，他是依照您的審美塑造的，世上吃外表的人很多，這一點，我們的類人絕對滿足?！?p> “但僅此并不足夠啊?！?p> “可朝夕相處，終究足夠了呀?！惫こ處熜α诵?，說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獨一無二，甚至很多人覺得自己不會輕易付出感情?？墒?，人的感情有時候特別簡單，只要相處時間長就有了。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因自己的寵物之死而哭？不就是因為陪伴時間太久？這就是我們的初衷，陪伴類人，初衷就是陪伴?！?p> 程艾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反駁，她只能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先前談?wù)摰脑掝}上，她說：“你說這重啟手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哪里奇怪？”
“是這樣的，”工程師面容古怪的說：“為了體現(xiàn)您的設(shè)定，我們給這個類人一個提升了她的計算能力，這樣，他就可以完成大部分類人不能完成的操作，譬如，入侵其他類人的系統(tǒng)，可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里。”
“我沒明白。”
“根據(jù)我們的設(shè)定，一旦這個類人具備入侵其他類人的能力，他便可以在我們?yōu)樗O(shè)定的虛擬世界里為所欲為，也就是說，他可以毀掉整個虛擬世界，這樣您明白了吧？為了體現(xiàn)您‘毀天滅地’的需求，我們真的讓他具備了毀滅世界的能力?！?p> “我明白了，然后呢？”
“重啟手冊，就是您看見的重啟手冊，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左右的內(nèi)容，都是相似的，”工程師說：“類人愛上了人，人為了拯救類人，讓他從禁區(qū)逃跑，這些內(nèi)容都是一模一樣的。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有些‘詭異’了?！?p> “詭異？”程艾對這個詞充滿了困惑：“怎么詭異？”
“我們在這段時間里，把類人的程序，放到虛擬機里，模擬了11751次，其中11750次的模擬結(jié)果里，虛擬機都出現(xiàn)了死機的狀況，詭異就體現(xiàn)在了這里?！?p> “我沒明白，”程艾道：“這里有什么詭異的？”
“虛擬機死機，意味著類人摧毀了整個世界，”工程師說：“換句話說，在虛擬機中的類人，一共毀滅了世界11750次?！?p> “這又怎么了？”
“您沒明白嗎？”工程師嘆息一聲：“他毀滅了有你的世界，換句話說，虛擬機中的你，連同這個虛擬世界，一共被這個類人殺死了11750次，這樣，您應(yīng)該明白了吧？”
聽了這話，程艾猛然感到背后一涼，類人能在虛擬世界里殺死她，那么如果這個人變成自己的伴侶，自己還有命在嗎？
看著程艾不說話，工程師道：“我們完成了您的第一個需求，類人具有毀天滅地的能力，但這個能力非常可怕，它讓類人的行為不受制約，因此，我們才耽誤了很長時間?！?p>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又對類人進(jìn)行修復(fù)了？”
“確切而言，我們找到了類人不毀滅世界的‘BUG’點。”
“我沒明白?！?p> “在11751次的模擬結(jié)果中，有1次結(jié)果，類人并沒有毀掉世界，這一結(jié)果，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重啟手冊?！?p> “可這手冊里，我還是死了??！”程艾道：“無論如何我都死了?！?p> “死是一種必然，無論如何，您都要死的?！?p> “你這話幾個意思？”程艾有些生氣，“什么叫我都要死？”
“我們給您設(shè)定的伴侶，是與人類的隔世重逢?！惫こ處煹溃骸熬褪撬茉炝艘粋€類人的前世記憶，讓他以為，您其實是他前世愛人的轉(zhuǎn)世?！?p> “你們是科技公司，還是神話公司？怎么輪回轉(zhuǎn)世的東西都出來了？”
“在類人的觀念里，人是一種大自然的隨機產(chǎn)物，這種隨機，有一定的偶然性，只不過，偶然性的人出現(xiàn)在絕對不偶然的世界里，所以，變成了每一個人都不是偶然性的。這您應(yīng)該明白吧？”
“沒太明白?！?p> “假設(shè)，一個人，是數(shù)學(xué)當(dāng)中的一個集合，這個集合里，有好幾個大類，這些大類包括性格，生物屬性等等等，當(dāng)這些大類相似的時候，人就會以同樣的方式再度出現(xiàn)。但是，由于每個人的生長環(huán)境不同，這便使得每一個人的塑造又完全不同，這樣您應(yīng)該理解了吧？”
“還是似是而非?！?p> “舉個簡單例子。假設(shè)，在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在剛出生的時候，和您有一模一樣的臉，甚至基本性格也一模一樣，這種人，您覺得有可能存在沒有？”
“也許有吧。”
“剛出生的時候，您和她臉蛋相同，相貌相同，甚至血型等等生物屬性，也相差無幾，這種可能，您覺得會不會存在？”
“會吧？”
“可是，她所處的是古代，您所處的是現(xiàn)代，您生長環(huán)境和她大不相同，見識，閱歷，知識素養(yǎng)，也大不相同；這些外在因素，重塑了您的性格，您對不同食物的喜好，又影響了您的外在生長，所以，隨著年齡的增長，您和她又變成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這您應(yīng)該明白了吧？”
“明白了。”
“回歸到數(shù)學(xué)集合的例子里，就是說，您和她在剛出生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但由于您和她所在的時間環(huán)境是不同的，所以，您和她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p> “這回我終于明白了?！?p> “是的，”工程師道：“雖然您和另一個人不一樣，但在類人的邏輯里，您就是另一個人的輪回轉(zhuǎn)世。只是，時間維度的不同，又造成您這個集合里，有了其他屬性?！?p> “那么，你說的不毀滅世界的bug點在哪里？”程艾問。
“在第11751次的結(jié)果中，虛擬世界里的程艾和機器人，在海城公元見面。這期間，有一個蟲子從樹上掉下來。虛擬世界里的您，針對這一突發(fā)事件，講了兩件事兒，一個是虛無主義的環(huán)形廢墟，另一個，是蟲子里的世界。這個事件，改變了類人的極端想法。經(jīng)過我們的仔細(xì)排查，掉落的蟲子，是一次偶然事件，也是虛擬程序的BUG，正是因為這個bug存在，所以，類人才沒有徹底毀滅世界?！惫こ處熣f：“隨后，我們又在此基礎(chǔ)上，又重新模擬了20000詞結(jié)果，其內(nèi)容都與第11751次結(jié)果相同?！?p> 工程師說完，給程艾發(fā)了一條簡訊，他對程艾說道：“這便是重啟手冊模擬20000次以后的內(nèi)容，請您看一下吧？”
程艾伸出手，將發(fā)過來的簡訊投影到半空之中，仔細(xì)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