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涵剛走進醫(yī)院旁邊的咖啡廳，就看到窗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影，面前擺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臉色分外凝重。
一看到她走進來，神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從包里拿出錄音筆，筆記本和一支派克筆，“有些事想和你談談?！?p> 秦意涵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后，趙蕊打開筆記本和錄音筆，“我想你很清楚現在的情況對你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將當時的具體情況詳細告訴我，越詳細越好?！?p> 秦意涵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一臉莫名，“你這是……”
趙蕊抿著嘴唇，眉宇間盡是認真，語氣都多了幾分凝重，“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師，合同我已經整理好了，等會給你簽了。”
秦意涵看了她半天，才慢慢開口，“直白來講，事情發(fā)生時，我并不在病房?！?p> 趙蕊怔了一下，“那后來……”
“我是被人叫過去的，有個小護士跑到我面前說病房里出了事，讓我趕緊去看看。”秦意涵抿了一口咖啡，平淡的開口。
趙蕊皺著眉，“那個小護士……她是故意的？”
秦意涵搖搖頭，“我并不清楚，等我趕過去時，就已經發(fā)生了一些事，在爭執(zhí)過程中，有一個女孩受了傷。”
趙蕊冷笑了一聲，“看樣子有人算計了你，不過這不重要。”
秦意涵和律師打交道的并不多，此刻看著趙蕊，突然覺得她和自己所認識的那些律師有些不同。
“當時發(fā)生了什么，有人說發(fā)生什么，還有證據最后證明發(fā)生了什么，這全靠律師的本事，放心，我既然成為你的代理律師，就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影響?！?p> 說這些話時，她眉宇間自信飛揚，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case，沒有絲毫的難度。
秦意涵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趙蕊才深吸一口氣看著她，“你知道出院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嗎？”
秦意涵唇角一彎，“明白什么？”
“以前我總覺得醫(yī)生并非那般正義，”趙蕊并未隱瞞，“所以我在接到一個醫(yī)鬧的案子后，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可是經歷過死亡之后，我發(fā)現自己陷入了誤區(qū)，可能有些醫(yī)生確實存在問題，但大多數醫(yī)生仍舊以人命為重?！?p> 秦意涵輕聲笑了起來，眼睛中閃著細碎的光芒，趙蕊覺得這樣的光很耀眼，仿佛星辰一般。
好一會兒，她才緩慢開口，“那就拜托你繼續(xù)保持這份堅持?！?p> 有多久，秦意涵沒有聽到這樣的話，大多數醫(yī)生仍舊以人命為重，似乎一觸及到醫(yī)患關系時，醫(yī)生總是錯誤的一方，千錯萬錯都是醫(yī)生的錯。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秦意涵很配合的述說了自己所了解的整個過程。
作為專業(yè)的律師，趙蕊偶爾會打斷她，然后問幾個問題，得到秦意涵的回答后，又繼續(xù)聽她娓娓道來。
秦意涵的聲音平靜而溫和，看起來壓根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趙蕊問了好了幾個問題后，忽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是醫(yī)生里的某個人造成了這樣影響，如果是這樣，那你真的就被人給算計了?！?p> 秦意涵想都沒想，直接開口道，“我從來不去想是否所有醫(yī)生都會認可我的做事風格，或者不會指責我的治療，可能很多醫(yī)生，都會覺得治病救人，治好病就可以，但我認為這不僅僅是一個醫(yī)生的職責，還有更重要的事，治病容易，治心難，哪怕沒有人說，病人總有一天也會知道，難道因為這樣的事實就去認為被人算計了嗎？無論是誰，可能她的做法違背了某些，但她并非有意?！?p> “即便她不說，我也會在病人出院時告訴她，不過不是以這種方式?！鼻匾夂蛑齑?，“我的風格很簡單，治病很重要，治心也不能忽視，她一定也會知道真相，可能很殘酷，但誰也沒辦法避免?！?p> 趙蕊聽到這里，有些動容，目光深沉看著她，“那么，你其實是贊同……”
后面的話她沒有完全說出來，但她清楚她懂。
秦意涵確實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不，我不贊同，在沒有弄清情況之前最好不要告訴病人。”
她說著，再次端起來咖啡，開玩笑道，“如果不是你出現，我可能仍舊以為你對醫(yī)生存在偏見，不過，顯然，不是?！?p> 一身凝重的趙蕊突然破了功，笑了起來，這也是她自己沒有想到的事。
秦意涵咽下咖啡后，開口道，“就算這是結果，但是怎么去說也有技巧，治療一種疾病有很多種方法，最終的結果也無非是治好和不治好兩種可能性，但對于患病原因，存在無數種可能，任何一種可能都能讓病人崩潰。有些醫(yī)生可能會覺得沒什么，反正是事實，但對于病人而言，卻沒辦法接受。拿這一次的情況來說，的確，患病的原因就是性交，但是誰才是過錯方呢，是病人，還是其他人，誰能決定？治療成功后，我就想過可能不需要向病人詳細說明原因，他們未必想知道?！?p> “知道嗎？病人來醫(yī)院最期待的不是自己怎么得的病，而是有沒有辦法治好。他們不在意原因，不在意過程，只在意結果，任何病人都是，所以，我們做醫(yī)生要做的是治病救人，而不是考慮其他與我們無關的事?！?p> 她的嗓音溫和而平靜，似乎說著再為平淡不過的事情，她摩挲著咖啡杯，拇指上有好幾個很淺的疤痕，趙蕊聽沈凌說過那是病人咬傷的。
她應該從未在意自己會受到什么樣的待遇，是否會被人誤解，在意的只是能不能治好病人的疾病，能不能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重新綻放生機。
也許，現在有多云淡風輕，曾經，就有多心酸。
從醫(yī)多年，每天都在和死神作戰(zhàn)，哪還有那么多時間去理會別人怎么想怎么看？
靠近窗邊的座位一陣靜謐，除了她們兩個人，再無其他客人，這也是趙蕊選擇這里的原因。
“你會不會覺得我會趁機報復？”趙蕊低頭看著面前那杯少了一半的咖啡。
秦意涵一愣，“什么？”
趙蕊抬起頭來，看著她，“我之前就是想找你們醫(yī)生的錯處，這次可不是很好的機會？”
秦意涵搖搖頭，很認真的開口，“如果你想趁機報復，完全可以成為對方的代理律師，而且你也不用花費時間和精力來問我這些。知道嗎？我母親曾經就是一名律師，我印象里，她很厲害，好像沒有她拿不下的案子，不過她從來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正義，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認為這才是律師該有的模樣。成為一名醫(yī)生之前，我也在猶豫說自己要不要選擇成為一名律師，繼續(xù)我母親沒有走完的路？可我發(fā)現，比起成為律師，我更想成為一名醫(yī)生，畢竟現在的醫(yī)生太難得了，至于律師，總會有人繼續(xù)堅持正義，而我只要攻克難題就好?！?p> 趙蕊挑眉，“可我不是……”
“我知道，”秦意涵似乎心情不錯，唇角上揚，“可能你一開始成為一名律師是因為夢想，后來接觸之后才發(fā)現太難了，然后就想過隨波逐流，可是又很矛盾，現在突然意識到什么才是一位律師該做的事。”
“……”趙蕊想起那時和她針鋒相對的情況，表情變了變，“我可沒這樣想?！?p> 她想起選擇法學專業(yè)時，自己那激動澎湃的心情，一直夢想著能站在法庭上，能堅持正義，仿佛勝利女神雅典娜一般。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都變了呢？
“我聽沈凌說這件事是他惹出來的，”趙蕊終究放下心中那些復雜情緒，問道，“可你卻將他撇的干凈，這是為什么？”
“我來這里不太久，其實不太了解任何醫(yī)生，也不會花時間去了解人的性格，比起醫(yī)術和能力，我可能會更在意一個人的品格和耐心，醫(yī)生這個行業(yè)說不上普通，但也不是那么特殊，他可能不是能力很出眾，或者很有天賦的醫(yī)生，但他很有耐心，而且對醫(yī)學抱有很崇敬的態(tài)度，這才是學習最為重要的事?！?p> 秦意涵頓了一下，“我以為，以你們的關系，可能他會選擇法學?！?p> 趙蕊愣了一下，不太理解的看著她。
秦意涵出聲道，“我聽他說過，你一直都是他的偶像，所以無論做什么選擇，他都會先詢問你的意見，或者參考你的選擇。”
“他才不會選擇法學呢？那時候他看到我桌上一大堆各種法律書籍，頭疼不已，”趙蕊搖搖頭，“他以前很喜歡小動物，還養(yǎng)活一只狗，后來因為生病離開了他，那個時候他格外的難過，覺得要是自己會治病就好了?！?p> 她記得小時候沈凌的父母很忙，經常不在他身邊，他就喜歡跟著她，后來她學業(yè)忙，送了一只狗給他，他格外喜歡，仿佛是他另一個小伙伴一般。
可沒想到沒養(yǎng)多久，狗狗就生了病，看了很多寵物醫(yī)生，都沒有看好。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格外的難過，后來就鼓足了勇氣，說要成為一名醫(yī)生。
趙蕊從往事回過神來，覺察到秦意涵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尷尬的輕咳一聲，問道，“那么你呢？為什么會選擇成為醫(yī)生？”
秦意涵看著她尷尬的臉紅，唇角的笑意更深，“很好奇??？”
趙蕊尷尬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下意識的皺了下眉，“不……也不是，就是覺得本來可以成為同行，最后卻成為了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