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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的反攻

第五十四章 曲原城,希望之光

祖先的反攻 堅硬如水 13418 2021-07-23 06:56:27

  盡管傅余英松心里清楚,從東極門城樓上根本不可能看見太白鎮(zhèn),但他還是盯住它所在的那個方位呆呆地望了很久,久到他的雙腿都開始發(fā)麻。

  東方只有燦爛的霞光和剛剛露出一點頭皮的紅日,明雷山像一條可怕的巨龍睡在霞光里,彷佛還能聽見它即將蘇醒前的呻吟聲!近處的田野上,景象更加觸目驚心,原本已經(jīng)泛黃的大片麥田一夜之間變成了焦土。他未曾目睹燃燒的過程,只記得趕到東極門時東南方的天空仍然呈橘紅色,就像是太陽不知在什么地方融化成巖漿,四處漫溢,那一定是末日的景象!

  晨風清涼,偶爾會有一股旋風卷起田野里的焦灰,像未來得及退身的幽靈在晨光照耀下痛苦地扭曲著身子,不知該往何處逃遁……

  “吐陀羅人全都是吃腐肉的鬣狗!”傅余英松忍不住罵了一句,以便驅(qū)散在心中慢慢膨大的擔憂。

  雖然孔雀軍只到了一萬,可它帶來的影響與十萬之眾并無區(qū)別,焚燒莊稼和迅速攻下太白鎮(zhèn)就是例證。吐陀羅人不想落于人后,所以先行動手。西面神狼山里的血戲子很快也會如法炮制,這幫土匪對曲原城里的財富早已垂涎三尺,更不會容忍其它勢力占去先機。太白鎮(zhèn)的陷落就是掉進火油桶里的一?;鹦牵瑒荼貢c燃全面進攻的戰(zhàn)火!

  一直陪在他身旁的西門定野趁機接道:“我們?nèi)』亓艘话兕w頭顱,只是沒有找到季孫景堂,會不會不其中!”

  這是在暗示季孫景堂很可能已經(jīng)投敵,因此才導(dǎo)致太白鎮(zhèn)的陷落!傅余英松當然也懷疑過,不過已經(jīng)無所謂了,他最擔心的是整個太白鎮(zhèn)八千軍民全體投敵,吐陀羅人得到一個季孫景堂并不會增大對曲原的威脅。但是他不愿,也不能承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此時,“投降”哪怕只是一句不經(jīng)意的戲言也能給曲原軍民帶來不可估量的惡劣影響。他們被困了四個多月、煎熬了四個多月、也期盼了四個多月,盼著早日恢復(fù)正常的生活……他們絕不會把這種盼望只寄托在戰(zhàn)勝敵人一途上,投降也是一個選項,而且很可能是絕大部分人藏在心中的最佳選項!

  傅余英松明白,諾大的曲原城,五萬軍民,只有自己才是最堅定的抵抗派,在這方面他沒有一個可靠的盟友!于是他便生硬地回道:“那你們就該把八千顆腦袋全部弄回來仔細找,我相信季孫佐領(lǐng)一定在里面!”

  最近,一見到西門定野總能讓他想起東郭韋,所以回話時他的雙眼仍望向東方,太陽已經(jīng)有大半張臉從明雷山群峰背后露出來,紅彤彤的像犯錯的小孩羞紅著臉躲避大人的追責,太白峽的峽口清晰可見,但仍舊無法看見太白鎮(zhèn)。

  八千軍民,一個不剩全被殺光了!那些可惡的吐陀羅野人故技重演,將八千人的頭顱全部砍下,連夜送到了東極門外!此時它們依舊在燃燒著?;饎菪×撕芏?,可以看清尚未燒裂的完整頭骨,更多的是火油燃燒后的焦灰和碎骨,雖融于一爐卻又黑白分明。隨著已經(jīng)變得淺淡的飛煙散溢出的焦香還是那么濃烈,香味隨著刮了一夜的東風早已漫漶全城。好在都管司先前已下達了全時禁嚴令,足不出戶的百姓們不太可能知道這香味來自于焚燒的人頭。不然他們受到驚嚇后又會出來鬧事!

  人頭是西門定野自作主張下令焚燒的,他解釋說是為了減小對士兵的影響。八千顆人頭壘成的酹魂堆十分駭人,吐陀羅人企圖用他們神秘而恐怖的祭鬼儀式恫嚇曲原人,并且立即就產(chǎn)生了效果。人頭運來時,城上出現(xiàn)了輕度騷亂,甚至有人宣稱吐陀羅人在施法術(shù)……西門定野不得不下令用火箭攻擊。由于距離較遠,他動用了全部五百支新制的“火龍箭”。

  西門定野對造辦署工械場試制的“火龍箭”頗有微詞,抱怨跟對手昂州軍的“火龍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無法用于實戰(zhàn)。五百支箭,起碼有三成發(fā)射后火引在中途熄滅,許多未到目標就已經(jīng)在半空爆燃,更嚴重的是箭桿裂紋,火油滲出現(xiàn)象十分普遍。最后不得不換用普通的火箭。

  傅余英松趕到東極門時火勢已經(jīng)大到將人頭全部吞沒,所以他并沒有看到八千顆人頭堆成的的酹魂堆究竟是什么景象,但從此時燒剩的碎骨灰燼上也能想象出它的駭人程度。

  太白鎮(zhèn)陷落是遲早的事,對此他早有準備,可還是感到震驚,倒也不是為那死去的八千人,他們的死對于他來說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果,總比八千人集體投敵來得好!

  西門定野小聲稟報:“那一百個人頭是魁士先生要的?!?p>  傅余英松驚道:“這老頭又要干什么?莫非他又要做什么法會不成?太白鎮(zhèn)的事不能讓人知道!對官員都要保密!”略作沉思之后又命令道:“從現(xiàn)在起,今夜在城上值守的士兵就不要再下城了,膽敢散布消息者……滅族!”他的嗓門越來越高,最后的‘滅族’二字已經(jīng)是在吼了。他自己也明白,這都是心中慢慢增重的惶惑不安造成的。自宣布起兵以來,只有妻子冬離離世時他才出現(xiàn)過像此時這般糟糕透頂?shù)男膽B(tài)!

  “是是,還請大人小點聲,士兵們已經(jīng)嚇壞了。”西門定野又急又驚,看起來就差沒去用手堵傅余英松的嘴了,他壓低了聲音道:“上一次野人送來的人頭造成的影響至今還沒完全消弭,咱們的士兵從骨子里怕吐陀羅人!”

  傅余英松心里認可,嘴上卻不敢贊同鄉(xiāng)軍都領(lǐng)的敗興之言,冷硬地質(zhì)問道:“那他們怎么還有膽量去兵備署領(lǐng)餉銀祿米?!我是不是該趁此機會派他們?nèi)グ烟祖?zhèn)奪回來,練練膽子!”

  西門定野急得臉都白了,“太白鎮(zhèn)對咱們已經(jīng)沒價值了,不值得為它冒險!土司大人也要體諒,畢竟吐陀羅人惡名在外,士兵們只是畏懼,并沒有喪失膽量?!?p>  瞧著他那副緊張認真的模樣,傅余英松又感到有些可笑,大敵當前,將帥本該心照不宣,自己又何必要掩飾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于是改口問道:“老頭子是什么時候來的?”

  自從一道把德瑜秘密送出城之后他就沒有再見過弘義,也沒能抽出空過問一下東郭業(yè)的情況,如果血養(yǎng)術(shù)是不可復(fù)收的話,恐怕蝴蝶谷就要真的成為曲原的對頭了!

  “麥田大火燒過來的時候魁士先生就到了,那時候吐陀羅人還沒來。”說完,西門定野深呼了一口氣。

  “他的消息倒是夠靈通的!”傅余英松隨口問道,“就沒說要那些人頭干什么嗎?”

  西門定野回道:“下武扈所的護法使者們每兩個時辰就會巡視城墻一周,火起的時候慶海元士正好親自帶領(lǐng)一隊護法禁士巡視到這里,就派人回三生觀稟報,那會兒風很大,魁士來時火已經(jīng)蔓延到了百花圩,吐陀羅人是兩刻鐘后才到的,我覺得要人頭是魁士臨時起意,他顯得很高興,屬下詢問,魁士只回答說有妙用?!?p>  妙用!人頭能干什么?聽了西門定野的話傅余英松心頭的疑惑陡然增大。弘義魁士,一位圣教高僧,看到八千顆人頭堆成的邪教祭壇竟然還能高興得起來?!這似乎不是他所了解的那個魁士的行事風格,太不可思議了!“那些人頭呢?”傅余英松急切地追問道。

  “巡備署,我讓參領(lǐng)安陵富谷親自帶人送去的。土司大人放心,人頭是裝在一輛廂式馬車的車廂里,不會有人知道?!?p>  后面的話雖然聽進了耳朵,但傅余英松已無心細究。他頓然醒悟,弘義要那些人頭一定和血養(yǎng)術(shù)有關(guān),莫非……他即興奮又惶惑,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連想下去的必要都沒有了,卻又無法遏制它在心中慢慢膨大!他決定,立馬去見弘義。

  弘義不在三生觀!

  無需多問,一定是在巡備署!

  傅余英松在巡備署的大牢里找到了弘義魁士,他就在關(guān)押余隱的那間最大的獄室里。血桶里的余隱瞪著一只眼默不作聲,和死了毫無區(qū)別。東郭業(yè)在往血桶里放人頭,驚出的血腥味道令人窒息,一大堆人頭就隨意堆放在桶邊磚鋪地上,昏暗中像……一堆西瓜?!

  老頭幾乎也是把自己堆在一張大扶手椅子里,滿臉都是濃厚的倦意。他身后挺著兩位佩戴四星拱月盾的護法宗士,身量都比他們手里的法杖高。一見傅余英松,魁士的臉上就綻開了燦爛的笑容,耀眼得連獄室的昏暗光線都遮掩不住。他樂呵呵地說:“有門,有門,多虧了吐陀羅野人,不然老頭子可絕對不允許濫殺無辜!”

  傅余英松不錯眼珠地盯著血桶里的余隱問:“你要這么多人頭做什么用?”

  東郭業(yè)停止忙碌,趴在地上磕頭,即不敢抬頭看一眼傅余英松也沒說一句話,頭快要低自己的到胸口上了。弘義催促他別歇著,自己從大椅子里掙扎出來,臉上的倦意一掃而光,“有妙用?!闭f著,臉上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竊喜。

  “用到余隱身上?要給他換一張臉?!”傅余英松問的是東郭業(yè)。自從第一次見識血養(yǎng)術(shù)之后他也沒再見到過東郭業(yè),只聽說弘義先把他關(guān)進了下武扈所的法獄,僅僅過了一天就送到這巡備署大牢中來,看他那樣子并沒有受刑。

  “不,換頭,土司大人?!睎|郭業(yè)畢恭畢敬地回答。

  “換頭!”傅余不由得驚呼起來,“換腦袋!?”

  東郭業(yè)平靜地回道:“我能把他身體里其它部位的蠋星蟲誘出來,但沒辦法把腦子里的弄出來,蟲已經(jīng)侵入他的腦子。”回話時,他依然沒有抬眼看傅余英松,拘謹?shù)煤孟褚粋€嚇壞了的孩子!

  “他死了!”傅余英松又是一驚,人腦里鉆進蟲子豈能不死!

  “沒有,蠋星蟲不會要人命,它們依靠人體才能存活,不會讓人死去,可以說它們會讓寄主永遠不死,但如果侵入腦子,寄主就不再有自我意識,會成為一個活著的尸體!”

  活著的尸體!一張“活死人”的臉快速從傅余英松腦中閃過,緊跟著又憶起德瑜臨走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我愿意追隨伯父,只是不想再讓傅余氏的子孫繼續(xù)變成“活死人”!

  血養(yǎng)人會和“活死人”一樣擁有永生,但這種永生無疑就是永遠不可解脫的折磨!是世間最陰毒的監(jiān)獄!能把一個人的靈魂囚禁在一個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的軀殼里直到天地末日!傅余英松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個神秘陰毒的東郭業(yè)有著一個共同之處,他們都掌握著讓人永生的手段,但所能創(chuàng)造出的永生全都是可怕的惡夢而不是福音!他惡狠狠地瞪了東郭業(yè)一眼,同時自己也跟著打了個冷戰(zhàn)。

  “人的頭怎么可以換?”他驚駭?shù)貑柕溃白约合氲竭^的換臉已經(jīng)夠荒唐的了,還要換頭顱!這無異于初次得知“活死人”的存在給他帶來的巨大震撼!

  東郭業(yè)捧過一顆人頭,指著脖頸處切斷的茬口向他解釋道:“正常情況下,人頭被砍下時,人會在極短的一霎那間死亡,無論如何是無法復(fù)轉(zhuǎn)的。但我們有蠋星蟲,這是血養(yǎng)術(shù)的全部精髓所在,真得感謝御龍族的大祭司佗門大師。其實世人大都不了解,蠋星蟲原本并不存在,它是佗門在東洋海壑附近發(fā)現(xiàn)的一種海梅星蟲,本身就是四腳虎鰻身上的寄生蟲,即嗜血又造血。傳說中,佗門在馴服迷龍的過程中發(fā)明了血養(yǎng)術(shù),其實那迷龍就是一條巨型四腳虎鰻而已。他的初衷是利用海梅星蟲治療臟血??!可惜這蟲只能在四腳虎鰻身體里存活,所以佗門就捕捉了一條四腳虎鰻回來。御龍族也因此得名!后來經(jīng)過御龍族巫法培育后海梅星蟲才能在人身上存活。也就成了蠋星蟲。但是佗門只培育出十只,不知為什么也沒把這種培育術(shù)傳授給其他人。我們現(xiàn)在用的蠋星蟲都是那十只繁衍出的后代,由于它們只能養(yǎng)在人體內(nèi),所以數(shù)量不多,也十分隱秘。我花了八千兩銀子只得到四只,這次都用上了!有了這蟲子,換頭興許不是難事!我只要把余隱的頭切下來,再將這顆人頭給他縫上去,蠋星蟲會在四十八個時辰之內(nèi)將這顆死了的頭顱復(fù)活!事實上,在復(fù)活之前,我什么都不用做,蠋星蟲會完成兩段脖子上血管經(jīng)脈骨骼以及食道的嫁接?!?p>  東郭業(yè)聲調(diào)平緩,言辭流利,如此恐怕的邪術(shù)從他嘴里講出來就像尋常故事。

  傅余英松聽得滿身直冒冷汗,不錯眼珠地盯著血桶里的余隱,他的左眼珠雖暴突出爛眼眶,但并沒有光芒射出來,就將一顆木珠,他的臉比先時更加駭人了。

  “是不是成功率不高?不然怎么會需要一百顆頭?”傅余英松繼續(xù)問道,“你把人頭放進血里是什么意思?”

  東郭業(yè)把手里的人頭輕輕地放進桶中血里,彎腰又捧起一顆,若無其事地回道:“保鮮,我需要時間,不能讓這些頭壞掉。換頭當然只要一個就夠了,魁士先生為余隱挑選了一個美貌少年的頭。剩下的這些有更大的用處,成不成功就看這九十九顆是否能起作用,如果不夠就還得再想其它辦法。否則他活著也不是他自己!”

  “你繼續(xù)說,徹底講清楚!”

  “新安的頭復(fù)活之后必須把蠋星蟲從他體內(nèi)誘出來,就用這些頭的腦髓。只要有一只蟲留在體內(nèi),他就還是個血養(yǎng)人。蠋星蟲可能會控制人,把血養(yǎng)人變成它們的傀儡。一個血養(yǎng)人被控制在血桶里一點都不可怕,可如果賦予他自由活動的能力他們就是魔鬼!”最后東郭業(yè)用近乎懇求的口氣說:“這也是為什么用它治療臟血病不成功的原因。我不是邪巫,我只是一個想制服臟血病的醫(yī)師,蠋星蟲是我們唯一希望!”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弘義魁士忙接過話茬道:“是不是邪巫你自己說了不算,眼下你唯一的任務(wù)是救活這個人!”

  東郭業(yè)道:“那您答應(yīng)的……”

  “以后再說!”弘義厲聲將他的話打斷。

  “你是怎么說服這個家伙為你效力的?”傅余英松忍不住詢問弘義,一股無名之火突然在心頭竄起,所以這聲詢問幾乎是以呵斥的口氣嚷出來的。他意識到弘義似乎在隱瞞什么。能讓這么個陰毒可怕的家伙就犯,很可能要用比血養(yǎng)術(shù)還要恐怖的手段!難道弘義也有這樣的手段?或者弘義反被……他不敢再猜測下去,無論哪種可能對他來說都是無法容忍的。一個能制造可怕血養(yǎng)人的人絕不能活在這個世上,哪怕是為己所用也不行!

  弘義訝異地反問道:“怎么是為老頭子效力?老頭子不是也在為土司大人效力的嗎?”

  傅余英松一下子被問得慌了陣腳,胡亂回道:“我以為你會對他用刑,可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嫩白了,你對他施了什么法術(shù)?”

  弘義把嘴一撇,回道:“你當我也是邪魔外道!”

  傅余英松穩(wěn)住陣腳,不打算輕易俯就,逼問道:“你會容忍他繼續(xù)使用這樣邪惡的手段?”

  弘義凝眉道:“你怎么啦?這不都是你讓老頭子干的嗎?不是為了蝴蝶谷援軍我早送這邪巫上浸沐臺了!”他的口氣里也有了憤憤不平的味道。

  傅余英松無言以對。

  弘義繼續(xù)道:“要是沒這些人頭,德瑜少爺去蝴蝶谷搬來的肯定是敵軍而不是援軍!老頭子知道,土司大人是在懷疑老頭子跟東郭大人有什么密約,你要想聽老頭子現(xiàn)在就告訴你,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無非今后老頭子再擔負一個縱容異端邪祟的嫌疑,東郭大人求我允許他留下那些蠋星蟲,他想繼續(xù)改進,以便能找出治療臟血病的最佳方法。我答應(yīng)考慮,就這些!”他臉上沒有怒色,但胡子卻在不停地抖動,還把雙手扣在一起,這是他氣到極點時才有的表現(xiàn)。

  傅余英松莫名而起的火氣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趕緊改口道:“聽西門定野說你讓他搶回了一百個人頭,我嚇壞了,還以為你被這邪巫給收編了呢?”如果不是有其它人在場,他已經(jīng)把道歉的話說出來了,弘義是個老小孩,得哄。

  弘義面無表情,且鄭重其事道:“東郭大人硬要一百顆人頭,不讓西門定野去城外搶,難道你讓老頭子在城里找一百個人出來殺掉?曲原城的牢房已經(jīng)空了,你要老頭子濫殺無辜嗎?如果不是吐陀羅人送來了這些人,老頭子已經(jīng)決定放棄了,蝴蝶谷的人愛來不來!”

  傅余英松知道老頭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只得當著東郭業(yè)和兩名護法宗士的面陪笑道:“魁士先生息怒,我不是怕失去您這位老師嗎,天知道這個邪巫會不會有攝人心魄的妖法!”

  弘義瞪著雙眼抗議道:“我的心魂靈魄都屬于天皇上帝,沒人能拿得走!”

  傅余英松笑著,接連回了五個是,“我當然知道天皇上帝的力量是不可撼動的,只不過最近忙昏了腦子,又是血養(yǎng)術(shù),又是孔雀軍,哪個人聽了不害怕?我還得惦記著德瑜一行是否能沖出包圍圈,這都多少天啦,一點消息都沒有;雷邠和胡鏞也像石頭掉進汪洋里,至今也還沒消息傳來,哪怕派個人回來呢。錢少沖那些廢物倒是從宋下城回來了,還是跟著歐陽忠那一萬孔雀軍回來的,武士都混到乞丐隊伍里了,折了二十幾人不說,事也沒辦成!”

  弘義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急切地問道:“東西沒拿到,之前的那兩個人也沒找回來?”

  “語石被一個煙霞搶了先,段劍明果然還活著,這混賬竟然……”

  “這事過后再說!”弘義蠻橫地打斷了傅余英松的話,他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把語石說了出來,還差點嚷出《原道手記》。近幾日,壞消息接踵而來,他已經(jīng)好幾個晚上都無法安眠,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即不愿把一些要事丟給下屬,又擔心連正常的思維能力也會被緊繃的神經(jīng)破環(huán)!他深吸了一口氣,使勁揉了揉太陽穴。

  弘義繼續(xù)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這個余隱和德瑜少爺,余隱一定得救活,德瑜少爺也一定得出去,如果爭取不到蝴蝶谷的支持,曲原就完了,城外敵軍現(xiàn)在總有六萬了吧?”

  傅余英松悲哀地回道:“后面還有兩萬手持刀槍的乞丐整裝待發(fā),現(xiàn)在趕到的一萬是先頭部隊,這就是錢少沖用二十幾條武士的命給咱們換回來的重要消息!”最后幾個字他已經(jīng)是在咬牙切齒了。

  弘義稍作沉思后建議道:“現(xiàn)在是該讓那些外援游俠和武士活動活動筋骨的時候了,你養(yǎng)了他們四五個月,也冷落了他們四五個月,這些心懷正義的人看重的不是你的豪華客棧和美酒美食,他們更想要你的的赤誠相待。蝴蝶谷的人都在眼前了,你也不用再有所顧忌,把他們派出去吧,至少兩百。如果德瑜少爺還沒沖出去,祝御風和呂讓他們只能把他帶回西圓潭,我覺得兩百名好手能把那里的敵軍封鎖線撕開,不過得事先讓這些人知道德瑜的重要性,務(wù)必讓他們誓死保衛(wèi)德瑜的安全!這里你不用管,城防已經(jīng)夠你忙活的了?!?p>  弘義語速越來越快,臉上的認真勁讓人好不安心。

  此情此景是傅余英松最輕松的時刻,在每一個緊要關(guān)頭,弘義的建議都能把他從惶惑不安中拯救出來,這幾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不可或缺的依賴。沒錯,是該讓這些人出來透透氣啦,總窩在豪華客房里會把他們的銳氣消磨光的。隨著對蝴蝶谷顧慮的消除,他對剩下的九百一十名游俠和四百四十一名失主武士的態(tài)度已大有改觀。他以為即便這些人當中潛伏著三五個公西宏的細作也掀不起多大風浪,這在以往已發(fā)生的歷次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中已經(jīng)有所證明。他們沒有趁機內(nèi)應(yīng),原因無非是無從下手,應(yīng)該是監(jiān)視和嚴格的戒嚴令束縛了他們的手腳。同來的游俠也會起到監(jiān)督作用,如果細作膽敢露出尾巴,根本不用曲原官道府方面出手,立刻就會冒出成百上千的劊子手樂意鏟除他們。他回道:“派三百出去吧,就讓這些高手做德瑜的貼身護衛(wèi),兵荒馬亂的,天知道如今有多少庶族土族趁機做了土匪。我現(xiàn)在就讓韓均去安排。我要借你的三圣殿宴請這些義士,怎么樣?”

  弘義把眼一瞪,嚷起來,“你要把三生殿當宴會廳嗎?我可不干,不干……”他把腦袋搖成了貨郎鼓。

  傅余英松笑道:“那可是一千三百多人啊,這曲原城里只有你的三生殿最闊氣,能容得下,三生不會因此生氣,天皇上帝更沒話說?!?p>  弘義駁道:“你搞一次露天宴會就好,三生殿哪里是吃飯的地方,虧你想得出來,不行,絕對不行!”

  傅余英松只好耍賴,“你出的主意,讓我禮遇他們。如果你不答應(yīng)的話我就把他們請到浸沐臺,那里地方寬敞?!?p>  弘義的臉立刻就黑了,“你行你行,堂堂土司,朝廷的二等封君,原來就是個無賴!快走,你在這里東郭大人的手腳都不靈便了?!?p>  兩名護法宗士在強忍笑意,以往只會當啞巴的信平驍臉上也有類似的忍意。傅余英松知道自己又忘乎所以了,這是弘義又一個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能力。以往只有妻子冬離才能讓他放下拘謹完全回歸到一個真實的自我,真實的傅余英松其實是會講笑話的。弘義近乎呆傻的直率和毫無保留的真誠也能讓他放松,不過他在輕松愉悅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絲擔憂,他把這看作弘義對自己的影響,受其影響也就意味著被其左右!

  他把臉一沉,嚴肅道:“魁士先生,這是我以土司的名義提出的請求,你不能拒絕!”

  沒等弘義作答,他就退出了獄室。

  走出巡備署時太陽已懸在東極門的城樓樓頂,但它的熱情還沒有完全爆發(fā)出來,東風尚未被它曬熱,吹拂在臉上仍帶著絲絲涼意。天空藍得像剛剛沖洗過,那種藍正好又抵消了一些陽光的熱度,看上一眼感覺就好像剛泡過涼水浴似的,一夜的疲勞立刻就消退的干干凈凈。唯一的遺憾便是焚燒人頭的焦香味依舊沒有散盡,就是因為有了這股焦香,這個原本溫煦美好的早晨反而讓人覺得可恨了。若蒼天有眼,怎會對人間的慘禍熟視無睹?!當然,這只是對少數(shù)知情者而言,曲原城中大部分人還是能享受到這個早晨的美的,他們被關(guān)在自己院中或室內(nèi),會誤以為焦香是從鄰居廚房里飄出的烤腌肉的味道。

  對于傅余英松來說,這味道和適才牢房中的血腥一樣無法忍受,他一路狂奔,直接騎著馬沖進土司府大門!一直沖到議事廳前的花圃中才止住。他還不打算回書房,就吩咐仆人把早餐送到議事廳的客室里來,當然是給即將見面的韓均準備的,他自己的胃口已被該死的焦香味熏壞了。韓均親自帶隊把德瑜送到西圓潭,返回時在槐樹營中了埋伏,三十人被上千血戲子圍攻,韓均險些沒命,回城后又去忙著操練民勇,傅余英松還未曾見過他呢,也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以家主的身份和自己的這位武士教習坐在一起聊上幾句了。

  結(jié)果韓均還沒到,弟婦盂丘明淑竟找到了議事廳來,后面跟著一大群氣喘吁吁的女仆。其中一個有點年紀的老阿媽撲到地上聲嘶力竭道:“老爺贖罪,我們實在攔不住叔夫人?!?p>  沒等傅余英松開口,盂丘明淑搶先道:“大伯不要責怪下人,她們盡職盡責,是我硬要來的?!?p>  傅余英松忙陪笑道:“你有什么事派個人來說一聲就行了,何必親自來。”他猜不出又出了什么事,但看弟婦的表情就知道來者不善,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是好。對這個弟媳,他能躲就躲,即便現(xiàn)在也是如此。

  待女仆全都退下之后,盂丘明淑質(zhì)問道:“你把我的德瑜送到哪去了?你奪走了寧寧,如今又對德瑜下手,那你為什么單單把我留下……”話音未落,眼中已經(jīng)涌出了淚意。

  傅余英松大感驚訝,“我以為德瑜會跟你說,難道這孩子什么也沒講?”

  “我自己的兒子,對我自然是毫不隱瞞,但我現(xiàn)在想聽聽大伯自己的說法。如果我還是你手里的人質(zhì),德瑜一定也和寧寧一樣,是大伯的……撒出去的誘餌……寧寧……”她以手掩面,渾身跟著顫抖起來,應(yīng)該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傅余英松心里同樣難過,他為自己的一片真誠只換來了面前這個女人更大的懷疑而感到委屈。不過他很清楚這怨不得弟媳,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個謊話連篇的人偶爾的誠實之言聽起來比以往的謊言更加不可信。因為人們會覺得他的誠實只是更精深的謊言的偽飾!

  他努力保持著微笑,解釋道:“是德瑜讓你留下的,我本打算讓你們娘倆一起出城前往蝴蝶谷,他怕有危險,這孩子長大了!”

  “我不信,你在撒謊,一定是你逼他的,你對他做了什么?像變了一個人?!?p>  德瑜沒有跟母親提“活死人”!傅余英松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竊喜,開始對母親的有所隱瞞就是他徹底改變的證明。他已經(jīng)深刻認識到“原道”的重大和可怕程度,自然會明白已經(jīng)不能把母親看作一個共謀者,這既是對母親的保護也是對“原道”的守護!

  當初傅余英松也是這么做的,他隱瞞的對象是妻子冬離,他一直覺得哪怕只向妻子透露一絲半點也是對她的傷害。

  他笑著安慰道:“這孩子和我和解了,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jīng)解除了,德瑜的脾氣什么樣你最清楚,我能逼得了他嗎?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說件事給你聽,在寧寧走之前你們曾在一起商量過,如果她能逃脫信平原隋肅等人的監(jiān)視就去康町公主堡,那里還有孩子的一位堂舅,叫盂丘章祿,現(xiàn)在是紅安藩司馬府統(tǒng)制。對嗎?”

  盂丘明淑被驚得目瞪口呆,隨后又陷入深深的疑惑,從臉上急速變化的表情看,她的內(nèi)心已經(jīng)亂成了麻團,大概連接下來該說什么都拿不定主意了。很快就毫無意識地呆坐進為她準備的椅子里。

  傅余英松繼續(xù)道:“你放心,與德瑜一道同行的四十名武士中將會分出五名去公主堡,另有十五名會分成三路沿著寧寧可能會走的路線尋找,隨后還會有三百名外援義士前去接應(yīng)他們。只要找到寧寧,立刻送去蝴蝶谷,去長城隔著兩個國家,它們也已經(jīng)卷入對邾夏的戰(zhàn)爭,有傳聞稱英洪派出五萬長城軍對雍洛進行了旋風式襲擊,所以蝴蝶谷比長城更安全!”

  盂丘明淑突然用激憤的口氣質(zhì)問道:“你認為她還活著?你把她當誘餌撒出去,她還是個孩子,有多大能耐逃……”她的話再次被啜泣噎住。

  傅余英松也慌了,未曾料到這女人會有此一問,事實上他早判定寧寧已經(jīng)死了。胡鏞送他們出包圍圈后又會遇到什么誰也說不準,說不定已經(jīng)被某些覬覦“孔雀圖”的勢力拿住了……他只覺得雙頰像起了火一樣發(fā)燙,過了好一陣才強裝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口氣道:“我相信信平原和隋肅的能力,這個信平原是我的貼身侍從信平驍?shù)牡艿?,本身是巡備署百夫長,你應(yīng)該見過的,他和德瑜也有交往……隋肅是武士,武藝超群且辦事老成……”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盂丘明淑拭著眼淚道:“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想從大伯這里弄清楚一件事!我聽說巫邪對那個被抓的孩子施了可怕的巫術(shù),你是否在德瑜身上也用了類似的手段,不然他怎么會突然有那么大的變化?他恨你入骨,從來不在我面前把你稱作伯父!要不是被什么邪術(shù)巫術(shù)攝住了心魄,怎么可能會這樣……”

  “你從什么人那里聽來的這些話?!”傅余英松脫口問出這句話,驚訝讓他喪失了自制能力。血養(yǎng)術(shù)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為了保密,看守余隱的那幾個獄卒連家也不能回,吃住都在牢里。幾個人名幾張面孔迅速的在他腦海中轉(zhuǎn)著圈閃過,但沒有一個是可以懷疑的!

  “大伯不必多疑,這事是德瑜親口告訴我的,用不著擔心?!被卮疬@句話時,她的口氣變得十分輕蔑!

  德瑜不但知道血養(yǎng)術(shù)之事,還親自去牢中看過余隱。這是余隱的要求,為的是親眼驗證傅余英松釋放德瑜母子的誠意,他的原話就是這樣說的。那天德瑜的表現(xiàn)讓傅余英松徹底相信了這個侄子的改變,那已經(jīng)不是一聲充滿真正敬意的伯父能夠達到的效果!

  傅瑜英松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依然有所保留的話就絕對不可能取得眼前這個女人的信任。如今既然已經(jīng)得到了德瑜,那么他的母親也理所當然的會站到自己這一邊來,只是一時還無法接受德瑜的巨大轉(zhuǎn)變而已。加之十幾年來他們之間的隔膜,有此表現(xiàn)完全合乎情理。他覺得是到了該縫合破裂的親情的時候了,于是就把德瑜隱瞞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給她聽。

  他先把《原道手記》中最為重要的部分詳細地復(fù)述了一遍,在解釋“活死人”的時候順勢將他和德瑜兩人在星塔地宮中的遭遇講出來。他說:“如果說這也是巫術(shù)的話,德瑜的確中了巫術(shù),我也一樣。可我并不這么看,‘原道’是神留在世上的一種力量,只是它還未被人熟知而已,所以才顯得神秘。它的可怕也是因為我們的無知造成的偏見!我只是讓德瑜了解了‘原道’的真相,他像我十幾年前一樣接受了它,他是被真相征服的。你們,英洪還有……還有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總以為我和這個家族所做的是一項不可告人的可怕陰謀,也不理解我那陰狠毒辣的手段來源于何處,為什么會殘忍得對自己的親人下手……這都不是我的本意……”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已經(jīng)超出了必要,這類刨心之言只跟冬離說過,是在無助或孤獨時為尋找援力和安慰時的哀求舉動……他趕緊低下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把談話進行下去。為了掩飾窘迫,他抓起為韓均準備的上品紅玉粒,連喝了兩大杯,心中盼著盂丘明淑能立刻起身告辭。

  盂丘明淑打破了沉默,用異常哀戚的語調(diào)道:“我不想關(guān)心這些所謂的大事,如果大伯能不傷害德瑜,隨你們干什么與我有什么相干?嫂子在的時候經(jīng)常來找我說話,我嘴上說的全是虛情假意的應(yīng)付之言,即便心里知道她跟你所做的事毫無干系,可還是不敢輕易對她掏心掏肺,有時候明知道她是真心誠意得愛寧寧,疼德瑜,可還是違著良心告誡兩個孩子,伯母的話不能信……會要咱們的命……如果你們傅余家能夠和和睦睦,無論做什么我都不反對……我只是個女人,心里裝不下那些大事,既然裝不下為什么讓我承受它帶來的折磨……

  “我不信你,但我信德瑜,我只是怕他中了什么邪術(shù)失去了本心……”

  她竟然提到了冬離!她竟然對“活死人”毫無反應(yīng)!她竟然變得如此平靜!平靜到連語調(diào)都變了。她以傅余英松未曾從她口中聽到過的溫聲細語繼續(xù)說道:“你說是德瑜讓我留下的這我也信,但你可能不知道他讓我留下的真正用意。這孩子是為了讓你放心啊……”

  這話好似一股暖流涌進傅余英松的心頭,他何曾想到過這一層?他對德瑜的信任早在逃離地宮的那個早晨就已經(jīng)形成,一旦形成就是那么的堅不可摧!它建立在一聲呼喚之上。

  “伯父!”當時德瑜癱坐在大扶手椅上虛弱的說,“我愿意支持您!”那雖然不是德瑜第一次這樣稱呼他,但他能感受到其中隱含的真摯感情,這與以往那些充滿敷衍的“伯父”之間的差別形同霄泥。當時他也動情地說:“說說理由,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仇人!”

  “列祖列宗和子子孫孫!”德瑜鄭重其事地回道,“昨天以前我痛恨他們,甚至痛恨傅余這個姓氏,我了解到一些‘原道’的皮毛就把它認定為世界的威脅,起于列祖列宗禍在子子孫孫!就希望它和這個家族一起毀掉,傅余家絕子絕孫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是一種福音!現(xiàn)在不同了,但我看到爺爺……是爺爺,盡管他在我出生以前就去世,但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他……我的改變就從爺爺?shù)哪请p藍色眼睛里開始,從他們灰白的臉上開始!傅余家兩千三百年的堅持都在他們的雙眼里、面容上!這漫長的堅持和傅余家遭受的漫長折磨不應(yīng)該只是為了一種毀滅之力!伯父,我想證明它,證明傅余家列祖列宗的偉大,讓傅余家子孫永繼!”

  復(fù)述結(jié)束之后,傅余英松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強大情感,激動地對弟婦說:“我傷害你們,非我所愿,我也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但你們不知道,我一直把德瑜當成傅余家的繼承人!這想法從未改變!”

  盂丘明淑恍惚道:“但愿你能替他終結(jié)這個兩千三百年的……魔咒,對就是魔咒!我不希望看到德瑜變成另一個你!”

  “他一定比我更優(yōu)秀!”傅余英松堅定地說,“我原本只想讓他給英洪寫一封信,是他堅持要親自去蝴蝶谷和長城走一趟,這孩子說他不相信余南光會單單只為報恩而傾巢出動,冒險攻擊一座藩城。僅憑這點我就可以斷定,他比我更適合執(zhí)掌傅余家!”

  盂丘明淑若有所失道:“可我只知道他已經(jīng)不再是我原來的那個兒子了,我相信你不會再傷害他,但你奪走了他……”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小成了耳語,但傅余英松已經(jīng)什么也不需要再聽就可以斷定這個女人也已經(jīng)被說服?;蛟S她根本并沒有再懷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她來只為確認一下事情是否真的如她看到的那樣!這樣更好,起碼她會適應(yīng)的更快些。

  他覺得有必要說些安慰的話,于是又開始夸贊德瑜的一些出色表現(xiàn),把他去牢中看余隱的情形講給盂丘明淑聽。

  那是從星塔地宮逃得性命的第二天早上?!拔覀儬攤z從昏迷中醒來,幾乎是手腳并用爬回小祖祠的!”他刻意用了“爺倆”這個親切稱謂,“我們躺了一整天也聊了一整天,直到夜色再次降臨時才恢復(fù)氣力,就一起回前宅找吃的,這孩子說要跟我喝兩杯呢?!?p>  那晚傅余英松一回到前宅就被一大群人涌進了議事廳,才知道包括弘義在內(nèi)的幾乎所有人已經(jīng)焦急地尋找了他一整天。

  弘義在議事廳守了一整個午,他是為余隱來的。他說這個蔑視死亡的鋼鐵少年在看到能逃脫血養(yǎng)術(shù)的希望后竟然激動地流下了淚水,表示如果德瑜母子三人安然無恙,他本人愿意在曲原道和蝴蝶谷結(jié)盟一事上出一份力。還主動透露說自己在領(lǐng)命離開蜻蜓堡之前曾和余南光定過一個密約:除余隱的親筆信之外,余南光不會相信來自曲原的任何消息,唯一例外是恩人傅余英洪妻小三人同時到達蜻蜓堡。他直截了當?shù)乇硎具@是為了防止傅余英松利用德瑜對蝴蝶谷不利!別說是一封信,就算德瑜親自去蜻蜓堡也請不來援兵,而且還會遭到囚禁。

  “德瑜就是在那時候決定親自去蝴蝶谷的,這是出乎我意料的?!备涤嘤⑺沙姓J道,“敵人的包圍圈十分嚴密,想沖出去很難,我也怕他出危險,所以一開始不同意,可這孩子反倒勸上我了,我被說服了,我們就一起去了巡備署大牢。他的確很勇敢,第一次看到泡在血桶里的余隱竟然一點也不害怕,那已經(jīng)不再是個人了,甚至比‘活死人’還要恐怖。”

  當時德瑜先圍著血桶轉(zhuǎn)了一圈,隨后向弘義詢問血養(yǎng)術(shù)的來龍去脈,似乎頗有興趣。直到余隱開口相問他似乎才想起要辦的正事。傅余英松后來才知道他那是故意的,他解釋說自己是蝴蝶谷恩人之子,就不應(yīng)該像一個低聲下氣的祈求者,他要用優(yōu)越感提醒余隱曲原城不是在祈求蝴蝶谷出兵相助,而是要求他們履行一個受恩者的義務(wù)!要求受恩者理應(yīng)在恩人有難時出手相幫,這是天皇上帝的神諭。

  可是接下來卻出人意料地向余隱表示他在牢中所遭受的折磨已經(jīng)足夠償還父親當年對余南光的救命之恩,自己的蜻蜓堡之行將是以曲原土司道巡備署什夫長和傅余土司大人特使的身份請求和蝴蝶谷結(jié)盟,對付共同的仇敵歐陽忠!

  “軟硬兼施恩威并行,十七歲的孩子竟有這種手腕!這是君王風范!”傅余英松感慨道,“你因該為他感到驕傲才是!”

  不料做母親的卻說:“我當然知道他很聰明,現(xiàn)在也開始把聰明才智用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上了……他的確不再是我原來的那個兒子了!”

  說完她連聲告退禮都沒有就匆匆離開,從她離去的背影都能看出濃烈的失望和無奈!女人的心到底是裝不下大事的!其實這句話是妻子冬離說的!她竟然也說給了盂丘明淑,看來妻子始終都不知道傅余家的秘密,她的心和眼睛都太明澈,根本看不到黑暗里去。傅余英松無謂地擔憂起來,如果冬離知道會怎樣呢?

  盂丘明淑走后不久,派去武士廠的仆人回來稟報說沒能找到韓均,有人稱最后一次見到他是昨日下午在南極門校場,民勇七隊在操練時發(fā)生了多人械斗,還死了一個,作為民勇總教習,韓均前去處置,一起同去的還有費振,他也沒不見了!

  傅余英松腦中立刻閃現(xiàn)出“背叛”二字,但馬上又打消此念,背叛有可能發(fā)生在那個費振身上,但韓均是決計不會的。他為自己的輕率和多疑感到自責,起碼不應(yīng)該懷疑到韓均身上。他又讓信平驍親自去民勇廠查探,半個時辰后信平驍帶著更大的謎團回到土司府:昨日參加械斗的五位民勇全部以滋事亂軍罪處決,行刑地點就在南極門校場。刑后,韓均還對整個七隊六百人做了懲罰性操練,并且一直親自監(jiān)督到結(jié)束,千戶佟度陽本來要邀請韓均和費振去民勇廠吃晚飯,結(jié)果兩人被一個獨臂的神秘人叫走!

  信平驍稟道:“佟度陽說那神秘人是突然出現(xiàn)的,很明顯就是沖著韓均和費振去的,他知道兩人的名姓,遠遠地喚了一聲,兩人什么也沒說就追了上去!”

  “追?”傅余英松若有所思的問道,“是追上去不是跟上去?你確定!”

  “是追!”信平驍?shù)恼Z氣斬釘截鐵,“我特意問了細節(jié),佟度陽也可以肯定,他說那神秘人只喊了一聲,引起韓均和費振的注意之后立刻就鉆進了梨花巷,兩人緊跟著就追了進去!”

  傅余英松立刻斷定那神秘人肯定是自家武士,仝德海的大臉立馬就浮現(xiàn)在眼前。莫非“鳳凰鑒”依舊沒有著落?他懊惱地抓起面前的一只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大罵了一聲“廢物”!隨即下令除守城之外的所有鄉(xiāng)軍、巡兵、民勇全部出動,他要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見到那個神秘的獨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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