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臻聽不出這句話中是否隱喻著什么。
這就是她為什么極其抗拒與此人接觸的原因之一。這些年為了對主顧們投其所好,她早已習慣于事前揣摩人心。但此人,她是一點兒都看不懂,甚至有時對于他的話到底是出自善意還是惡意捉弄,她都無從辨別,就好比此刻。
“怎么不說話?傻了?”蘇三爺津津有味地品著那道“御品卷果”,時不時抬眼脧她一下。“還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福臻遲疑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要問個明白,“攬什么活?是我們鋪子的么?”
“不然呢?”蘇三爺有些嫌棄地搖了搖頭,“若是旁人的,你去也派不上用場?。∷阅阋膊灰奶勰慊ǖ倪@些錢,有失必有得的。”
福臻茫然地點了點頭,“那……那是要去什么地方攬活?”
“你不妨猜猜?。 ?p> 福臻想也不想,很干脆地道:“猜不出來?!?p> 蘇三爺嘖了一聲,“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總之,跟著我對你總是有好處的。”
福臻沒有作聲,也沒有費神去琢磨這好處背后可能需要付出的相應代價。事實上,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應允下來的意愿。
衣鋪誠然是很需要多攬些活用以維續(xù)經(jīng)營,但這中間福臻還是更愿意用自己能把控的方式進行。說到底,除了主顧關(guān)系,她并不希望與這位公子爺有過多的交集。
“多謝您的一番好意。真的,非常感謝。”福臻謹慎地斟酌著言辭,語氣極盡婉轉(zhuǎn)?!爸皇窍惹颁佔映隽它c事還壓著不少衣單沒做完,這會兒若再接的話怕會忙不過來。不如……”
蘇三爺聽著這話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突然手一揚“啪”一聲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吧夤孢@么好的話,那你跑去隆福飯店做什么?”
這一通火氣來得太叫人猝不及防,福臻的心突突驚跳著。但此時不說清楚,后面就更不好推脫?!罢菑乃齻兡莾簲埩艘恍┗罨貋?,所以接下去我們就得趕制她們的單子。”
“所以,”蘇三爺冷笑一聲,語氣明顯不善。“你為了那幾個玩意兒來下我的臉面,嗯?你以為你是誰?你別以為……”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福臻也根本無心留意。在意識到自己觸了對方逆鱗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的是之前阿泰提及的那位陸二公子和那位坤角兒。她毫不懷疑此時若自己再順著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極有可能會落得個與他們一樣的下場。
所以,無論如何得讓對方消了這口氣。她默默地站起身,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捧到對方的面前,又將剛剛被他甩到桌邊的筷子撿起,然后齊整地擺放到對方的桌前。
“三爺,您先別生氣。我……”由于過于緊張,福臻有些眩暈感,她不得不用力咬了咬唇,用痛感來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我可能不大會說話,這才叫您誤會了。”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您幫了我們大忙我心里一直都記著,是真的很誠心地感謝您,又怎么會故意去下您的臉面讓您不痛快呢?”
“至于隆福飯店的那些衣單,因為都是和她們約好工期的。做我們這一行,最要緊的就是要講信用。主顧們滿意了,才會有下回,下下回的照拂,鋪子也才能經(jīng)營得下去。更何況這些衣單本就是我腆著臉皮上門去求人家給的,您不知道……”福臻頓了頓,郁悶自己怎么說著說著就多愁善感了起來,真是的!
“所以實在是不能推脫。鋪子里人手就那么多,我們不能叫主顧們不痛快,勢必是要量力而行的?!?p> 蘇三爺陰沉著臉,依舊沒有半點笑意,但能看得出來他的神色已緩和了許多。
只是對方不開口,福臻也不敢再吭聲。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完全吃不準自己的這番解釋對方聽進了多少又能接受多少。
片刻之后,蘇三爺終于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喝了一口。
福臻在心里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身子這才緩緩放松了下來。
“這回暫且不跟你計較,但,下不為例?!碧K三爺說。
福臻忙點點頭,“多謝三爺寬宏大量!”
然而,蘇三爺雖說了不計較,但能看得出他的心情到底還是受到了影響!
半桌價值不菲的素齋就這么晾著,他沒有再動一下。
福臻察顏觀色,本想投其所好賣個乖什么的,但想到對方那喜怒無常的脾氣她便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就怕一個不小心弄巧成拙就麻煩了,所以此時還是保持緘默為妙。
蘇三爺也一言不發(fā),只是從煙匣子的里頭取了一枝煙點上,深吸了幾口。
福臻垂下眼簾沒敢看他。心里開始發(fā)愁對方的那身西服,這位還會兒還不高興呢,也不知會不會又整出個玄蛾子來為難她?
大約是一枝煙的功夫,福臻總算聽到對方出聲:“我有個提議。只是提議,接不接受隨你,不勉強。”
福臻一頭霧水。她委實是太不習慣對方這樣時不時就來個出其不意的做派,總叫人傻傻地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