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蘇公館的小客廳里,幾位衣著簡潔氣度不凡的年輕人正在商討待處理的事務。
“曾家如今走貨用的是東洋人的運輸公司。你們也知道的,東洋人在我們這兒有治外法權,我們的執(zhí)法人員不能攔不能查?!?p> “若是強硬扣下,只怕東洋人又要借機把事兒上升到政治層面,指控我們“破壞友好合作協(xié)定”,那我們就很被動了。所以我只能叫人眼不錯地先盯著。只要他們有出貨,就能抓他們個現(xiàn)行。”
半個月前,他們有一批軍火在運送途中突然遭到了伏擊,丟了貨不說,還因此死傷了十幾個弟兄。這筆賬他們是無論如何都要清算的。只是苦與暫無證據(jù)證明此事是曾家的手筆,所以眼下他們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
馮子岳略頃身接過蘇彥和遞來的普洱茶喝了兩口,繼續(xù)道:“不過我的人這兩天倒是打探到一個消息:他們在城北的一個小村子里還有一個秘密貨倉。明面上是家染織廠,里頭囤著的卻是成堆的海洛因、鴉片和紅丸,而且量還不少?!?p> “曾滄海這老家伙有了東洋商會做靠山,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啊!”蘇彥琛哼笑一聲,將指間夾著的香煙湊近鼻間嗅了嗅。他的煙癮早上來了,只是顧及大哥在場這才強忍著。
“東洋人之所以與他合作,原本也就是想利用曾家的勢力實行他們在國內傾銷的計劃。包括擴充毒品生意,故此他們對曾滄海必會傾力支持。曾滄海這人向來利字當頭,有這樣的好處自然是不用白不用?!碧K彥和抄起茶壺,往馮子岳的茶杯里續(xù)了些茶水,“接下去他們還要……”
一位丫鬟出現(xiàn)在了客廳的門口,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什么事?”蘇彥和面色不悅地問了一句。
“大少奶奶說想出門散散心?!?p> “知道了。”
馮子岳動了動唇,有個疑惑想問出口。但瞧見蘇彥和垂眼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吹了兩下呷茶入口的樣子,竟莫名地從中感覺到了些許寒意。雖不知何故,但也讓他隨即就壓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那丫鬟沒有立即離開,應該是在等著蘇彥和的吩咐。但等了片刻后,蘇彥和依舊沒有只言片語,那丫鬟想問又不敢問地飛快地覷了他一眼,復低下頭怏怏退下。
蘇彥和神情淡然地放下茶杯,繼續(xù)之前未盡的話:“東洋人下一步還打算協(xié)助曾滄海坐上汀州城商會會長這個職位。若果真如此,對曾滄海而言是如虎添翼了,可對我們那就礙事多了?!?p> 蘇彥和雖未言明其中的厲害關系,但蘇彥琛和馮子岳卻已心領神會。
“都說世事難料,那老東西都一把年紀了,誰曉得會不會撐到那一日呢!”蘇彥琛把玩著那枝香煙,似是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
“還有,”蘇彥和摘下眼鏡擦了擦,眉尖卻微蹙了起來?!叭究棌S里頭的東西絕不能讓他們流出來。別處我們顧不了,但這汀州城無論如何也不能叫這幫人給肆意禍害了。這事得好好想個辦法……”
********************************************************
福臻回到衣鋪沒多久,謝宗燦的電話就來了。
電話里頭,對方的語聲聽上去有點兒興奮?!案U?,我在福乾路這兒找著了一間鋪面,不過比你們現(xiàn)在的鋪面要小一些,你要不要來看看?”
福臻喜出望外:“要的要的,在什么地方,我這就去過去?!?p> “你別著急,還是在衣鋪里等著吧。我這就開車過去,大概十來分鐘就能到了?!?p> 掛斷電話,福臻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沈國曦一聲。上回她的自作主張,沈國曦雖不說,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他有些許的不滿。
說起來確實是她行事欠妥,也有些托大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反省,若一開始是沈國曦與這間衣鋪的屋主商談,那么是不是就不會有如此狼狽的局面?畢竟他的經(jīng)驗比她豐富,也更懂得如何見機行事。再者,他到底是這間衣鋪的掌柜,又是這等大事,設身處地換作是她,怕也要氣死。
這個時候,照理沈國曦應該在家的。因為倘若不是實在撐不住,他早就來衣鋪了。就算他不在,還有沈太太和沈佳怡。然而,福臻搖了好幾通電話,家里都沒人接聽。
這種情況極少見,不過這會兒福臻心里記掛著看鋪面的事亦沒有多想。只將此事交代給阿泰。
沒多久外頭就響起輕而短促的兩聲喇叭聲。
這聲響福臻是熟悉的,當即就出了門。
沒想到她前腳走后腳沈太太的電話就來了。等阿泰追出來時,車子已發(fā)動了。阿泰急忙大聲喊她,一面疾步追了過去……
***********************************
“怎么了這是?”議完事,蘇彥和便離開了。馮子岳沖著他的背影抬了抬下巴問蘇彥琛。
“我也不大曉得?!碧K彥琛搖搖頭。兩人是多年的好友,彼此間再熟悉不過,只聽對方的語氣便曉得他問的是什么?!按蟾攀且驗榍靶┤兆哟笊┤タ戳藥讏鲭娪?,大哥不大愿意她去那種地方。唉誰知道他們這鬧的是哪一出,反正大嫂如今想要出門都得大哥同意了才行!”
馮子岳不解地看向蘇彥琛。“這——不至于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不放心的話多叫幾個人跟著也就是了,這樣把人拘著總不大好吧?”
“可不是嘛!連老爺子都看不下去了。只是我大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都是我大哥說什么就是什么。嘖,把這家伙慣得呀……要我說他們這就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旁人管不了?!?p> 有說話聲從客廳外隱隱約約傳了進來。
蘇彥琛眸光微閃,繼而提高嗓音:“什么事,進來說!”
外頭一聽這話,聲音立馬止了。隨即一身灰色短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在其后的是門房的一個當差。
“三爺,福臻小姐又來了!”鐘洛看了看蘇彥琛,臉上竟似有種為難的表情。
蘇彥琛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的當差。
這當差很懂得眼色,忙稟道:“那位小姐這回是來找鐘哥的。”他在這公館里當差多年,自然是曉得這里的規(guī)矩,其中回話要回全便是其中之一。于是,他將先前在門外與對方的一番談話一五一十地說了,甚至連對方的“我壓根就不稀罕”這句話也沒漏下。
蘇彥琛這里還未有所表示,一旁的馮子岳就先笑了起來?!斑@迂回戰(zhàn)打得還真是費盡心思?。∫搽y怪你會中招。”
這當差不明所已,只好陪著笑臉道:“我也是怕這位小姐沒說實話,所以方才誆她說鐘哥這會兒不在。只是明日這位小姐再來的話該怎么辦,還請三爺吩咐!”
“你問我做什么?人家上門尋親尋得又不是我?!碧K彥琛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架起腿,將那支被他捏圓搓扁不知多少回的香煙銜在嘴里。他的語氣倒是平和,但誰都瞧得出他此刻的心情絕對是不怎么平和。
鐘洛忙不迭地擦火柴燃煙。蘇彥琛眼睛微瞇地吸了幾口,幽深的目光帶著審視一般。
“能耐了啊,不過就見了幾回,居然就和你沾親帶故了?!?p> “三爺,我打小就跟著你,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么?”鐘洛覺得自己簡直是冤枉死了。
這位公子爺愛玩,經(jīng)手過的女人形形色色只多不少。其中不乏像今日這般想通過他的近身侍從打探消息借以討好或是攀附交情的女人。鐘洛也有的是辦法打發(fā)應對。這些這位公子爺都一清二楚,卻從不放在心上。
所以,眼下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是怪他不該和那位小裁縫見面么?可這明明是這位爺自己差他去的好不好。
是怪小裁縫說是他的遠房親戚么?可嘴長在小裁縫身上,他能有什么辦法?
那是怪小裁縫找的是他而不是這位爺么?那就要命了,他擔心的就是這個。這位爺是那么愛面子的人……可這不是很明顯的事么?對方非要睜眼說瞎話,這難道也要怪到他頭上么?
鐘洛欲哭無淚郁悶至極。偏那當差還不知死活地追著他問:“那……那明日該怎么辦?到時鐘哥你是見她呢不見?”
這可要怎么答?鐘洛完全拿不準這位爺?shù)恼鎸嵪敕?,當然是不敢再如以往那樣自行主張?p> “看我做什么?”蘇彥琛冷冷地斜睨了鐘洛一眼,“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處理,你以為你三爺我是閑得發(fā)慌么?”
“那……明日就叫門房隨便找個借口把她打發(fā)了?”鐘洛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蘇彥琛只管抽著煙,置若罔聞。
好吧,那就是不行了!
于是鐘洛機靈地轉了口風:“不過,福臻小姐這都已經(jīng)來了幾回了,若總是不見,不知會不會把人給嚇走了?不如我明日還是去……”言及此他忽而消了音,這位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有點兒不太妙啊。
真是太難了!他心里哀號聲一片。這位爺你這到底是讓見還是不讓見啊?
馮子岳在一旁笑得快岔了氣,不得不踢了踢中間的木幾,打斷這二人傻子似的猜謎游戲。
“好了阿琛,你別總是欺負老實人。給人一個準話,他也好辦事嘛!”
蘇彥琛不以為然地伸手彈了彈煙灰?!八穷^回處理這種事么,還用我教?”
那你適才又整什么幺蛾子?。跨娐蹇鄦手?,對這位的反復無常感到實在很無語。
馮子岳也斂了些笑意,望住蘇彥琛,炯炯目光中透露出伺察的意味。
“說實話,別說是鐘洛這傻小子了,就連我都搞不明白你對那個小裁縫到底是什么個想法。以往但凡你看上眼的,哪個不是二話不說地就把人弄到手。但若是你沒這意思吧,人家與你無怨無仇的也沒礙著你什么事,你做什么折騰出那么多花樣非得把人逼得無路可走?好了,這會兒人家也如你所愿,苦巴巴地上門來求你了,你又擺出這德性。你這唱的是哪一出???”
蘇彥琛沒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仰臉從嘴里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