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百簡醒來時,已然入夜時分。
以為自己昏睡了一整天,可是時間卻告訴她,是兩天一夜。
這一睡,很安靜,很解乏,仿佛喝了某種神仙藥,渾身輕快起來,下了床,本能地走到廚房想找點吃的,卻聽到門口吵吵嚷嚷,奔過去,發(fā)現(xiàn)一向好脾氣地林亦初正跟眾人發(fā)火。
“說過了,她是受了風(fēng)寒,不是中了邪!你們再造謠,我馬上報警!”
有人嚷著“沒中邪?那她怎么一直暈睡?連醫(yī)生都說她啥事沒有,身體很好……”
這種找事的人,自然是沖著夏百簡“夜宿墳塋”事件來的,尋刺激,找樂子。這樣的人,難怪林亦初會生氣,連夏百簡自己都聽不下去了,靈機一動,來了主意。
夏百簡回了房間,簡單捯飭了一下自己,一步一蹣跚地走到眾人面前,眾人看到她的樣子,先是驚訝,接著便全跑遠(yuǎn)了。
只見夏百簡,一身素白連衣裙,披著長發(fā),煞白的臉在初開的夜燈下,更加慘白,嘟著紅色嘴唇,故意吐出來的長舌頭也驚人地殷紅,似乎還淌著血色一般,往下滴答著血跡,本身就又大又圓的眼睛,睜到極致,像極了吐血而亡的人,她學(xué)著電視里的樣子,蹦跶著走過來,一邊蹦還一邊叫著,“還命來,還命來……”
眾人大喊著“有鬼,有鬼啊”,一哄而散,宅子終于安靜了下來。
夏百簡心情突然好起來,想趁機嚇一嚇林亦初,卻不曾想,他還正眼都不瞧她,哪怕她貼臉到他面前,他也連哼都不哼一聲。
“喂,你不怕嗎?”夏百簡不甘心,追在身后問。
林亦初不回答,徑直返回廚房,開始做飯。
夏百簡知道,這兩天是他在照顧自己,也是他在應(yīng)付那些無聊之人,想趁機表達(dá)下感激,討好一下林亦初,再次上前做鬼臉,不料林亦初給她遞來一盆水,語氣平淡地說,“小孩子把戲,洗臉,吃飯?!?p> 夏百簡端了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邊洗臉,一邊問林亦初,“我裝的不像嗎?”說著還故意伸出自己血紅的舌頭,“廢了我一管新口紅。”
林亦初低頭煮蝦,“做個夢都能嚇到自己,這會兒倒長本事了。”
夏百簡洗好了臉,走過來剛要解釋,看到他手里的蝦,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個夢,夢里中年男人的模樣,還有說起青蝦時的語氣,就覺得一切不像做夢那樣簡單。
“那個夢,太可怕了!你只知道我夢到的是你小叔,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前一天也遇到過他,他和我說那么多的話……”
林亦初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回來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確認(rèn)體溫正常,拖了椅子出來,按她坐下去,“吃飯?!?p> 夏百簡猜不透,明明自己被夢嚇瘋了,還昏睡了整整兩天,可林亦初還是這么淡定,好象什么事也比不上吃飯重要似地,想想剛才他應(yīng)付那群人的樣子,明明又急又恨,這不是明擺著在自己面前裝大神兒嗎?
“裝,真能裝。”夏百簡嘟囔著,看坐到自己對面的林亦初,一臉不屑地盯著他。
林亦初只當(dāng)沒聽到,不停地夾菜,大口吃飯,這個舉動讓夏百簡著急了。
“喂,昏睡了兩天,餓了兩天的人是我,你吃那么多,不應(yīng)該讓我多吃一點嗎?”
林亦初這時笑了,“昏睡了兩天是不假,可餓了兩天的人卻不是你?!?p> “怎么?我還能閉著眼睛,半夜起來吃飯不成?”夏百簡反駁。
林亦初不說話,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給她看。
夏百簡只看了一半,就關(guān)上,不看了,低頭假裝乖巧地吃飯。
視頻里,她當(dāng)真爬起來兩次,一次是中午,一次是半夜,在林亦初的服侍下,吃了飯,喝了水,中間還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然后又閉著眼睛躺回床上,繼續(xù)睡。
全程閉著眼睛。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個夢游癥患者。
更讓她尷尬地是,林亦初又打開另一段視頻給她,那段視頻里,她拉著林亦初哭訴,自己在墳塋處遇到了和他小叔長得一樣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塊會發(fā)光的石頭云云……
說時還哭了,接著睡倒在了林亦初的懷里,而視頻就停在那一刻。
自己竟然哭睡在林亦初懷里?
夏百簡感覺天都崩塌了。
“我?這是我?”說完又覺得不妥,不是自己,又是誰?但又不想承認(rèn),“喂,林亦初,你趁人之?!?p> 林亦初不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院子里正晾曬著的白色襯衫。
“什么意思?難不成,你還幫我換衣服了?”夏百簡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還好,衣服還是那一件,沒被換過。
“有人哭倒在我肩膀上,懷里,一把鼻涕一把淚,洗了好半天呢?!绷忠喑蹩此撇唤?jīng)意,著實是在笑她。
夏百簡更赧顏了,假裝不吃飯,假裝生氣,放下筷子,林亦初不看她,只顧把蝦一個個剝好,放進她碗里,蝦的鮮香飄進鼻息,夏百簡還是沒忍住,自己又拿起筷子,滿滿一碗蝦仁,瞬間吃了個精光。
趁林亦初收拾碗筷時,她又問道,“剛才那些人,為什么要說我中邪了呢?”
“帶頭鬧事那人,不正是你們老夏家的人嗎?看你昏睡,誤了過戶的事,自然懷恨,想把你趕出這個鎮(zhèn)子吧。”
“老夏家的人?誰?”夏百簡努力回憶,終于記起,是大伯家的二堂哥,那個做不了保安,回來搶了二樓說要做生意的人。
本以為,他性子溫吞,見面還會喚自己一聲妹妹,是個平和之人,沒想到,為了這點利益,還是不管不顧。
也罷了,夏家人絕情至此,自己倒對于不過戶老宅子這件事,更加地心安理得。
一個人心若寒透,那就不必再講究那么多虛情假意了。
“老宅子,我,不想過戶了。”夏百簡一字一頓地說。
“人心換人心,換不來人心,那就不必付出真心?!绷忠喑跬蝗粊砹艘痪?。
夏百簡聽了,似有所指,卻也是誤會了,“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對我好,我不領(lǐng)情,所以以后就不必真心對我了?是嗎?”
林亦初把手里洗好的筷子丟進竹筒里,“嘩啦”一聲,似乎帶著情緒,“這都第五天了,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算走路,也該到這兒來看看你吧?!?p> 夏百簡這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喬布川。
自出事以來,喬布川只打過兩個電話,自己昏睡兩天,連條短信也沒有,更別說來探望。
“也許,他找不準(zhǔn)路,也許,他有事……”著急,卻想替對方爭辯。
林亦初不領(lǐng)情,“他好不好,我不多說,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學(xué)會獨立思考?!?p> “那你提他做什么?又想挑撥我們關(guān)系?”夏百簡不滿。
林亦初盯著她,看了足有十秒鐘,“夏百簡,我告訴過你,他并沒有你想的那么……”話沒說完,突然被一聲巨響驚到。
老宅門外,一聲巨響,門被重物砸開的聲音,隨后有人沖進來的聲音。
兩個人驚著了,趕緊跑出去看,剛出屋門,宅子院里已經(jīng)聚集齊了很多人,過去的許多熟人,這條街上的鄰居,為首的自然還是夏家人,大堂哥,小堂哥,還有夏涼菊,還有一個老者,白發(fā)蒼蒼,夏百簡是識得的,那是老夏家最長輩的人,她該叫,祖爺。
進門還熙熙嚷嚷地眾人,見夏百簡已經(jīng)卸妝,成了正常人,倒也是驚呆了,一時之間安靜下來,但也只是瞬間,很快夏涼菊便向身旁老者說,“祖爺,她這會又變身了,看著正常,說不定一會又成了鬼呢!”
祖爺有90歲的樣子,駝背,白發(fā),唯獨耳朵好使,上前盯著夏百簡,看了又看,“孩子,聽他們說,你剛剛的樣子很嚇人,告訴祖爺爺,到底怎么回事?”
對于這位老人,夏百簡是尊重的,夏家逢大事,都是他出事,就連自己父母的喪事,也是他給出了很多主意,夏百簡不敢有所隱瞞,只好實話告之,“祖爺爺,他們欺負(fù)我,沒辦法,只好化妝嚇嚇?biāo)麄儭?p> 不料,她不這樣說也罷,剛說完,大小堂哥齊上陣,突然就把她架在中間,抓了起來。
夏涼菊哈哈大笑,“哈哈,百簡,不要以為只有你能嚇我們,我們也不傻,早看穿你裝的,現(xiàn)在大家都可以作證,你不瘋也不傻,今晚你就跟我回夏家住,明天就去把辦過戶!”說到這兒,看一眼林亦初,“你也不要再說我們是犯法的,她是正常人呢?!?p> 眾人挾持下,夏百簡眼見著就要被帶回夏家,林亦初一個人顯然攔不住他們,眼見著夏百簡就要被帶走了,心急之下,先是拉了電閘,讓老宅陷入黑暗,眾人慌亂之時拉著夏百簡沖出大門,又以最快的速度將大門在外面鎖上,之后兩人趁著夜色,倉皇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