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她感覺好像有某個滿輕的東西正乘在她的頭頂上。
「……姆咿?」
用呆滯的表情眨著紫色雙眸的人,是個留著銀白色長發(fā)的少女。
那顆別著蝴蝶形狀發(fā)飾的頭,就算是在微暗的山林之中──正因為是在微暗的地方,所以才更為顯眼。不管本人是否希望如此。
「咕咕喔?!?p> 「姆咿!」
少女的表情因不祥的預感而抽搐著。
「咕咕咕咕咕咕喔!」
「再次遇見?」
少女愕然驚喊。有一只斑鳩正乘在她的頭上。
不,如果只是乘在頭上的話那倒還好,但斑鳩開始用猛烈的氣勢猛戳少女長著銀發(fā)的頭。彷佛某種機械裝置在施工般的連續(xù)性──「嘎嘎嘎嘎嘎嘎」快得簡直都要聽見這樣子的聲響了。
「痛,痛,劇痛,停止,請求停止!」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喔!」
「姆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意欲逃走,于是開始毫無意義地跑了起來──然而,她卻在喀當一聲的鏗鏘聲響響起的同時向后仰倒。她背在背上的巨大行李,卡到了伸出到她頭上的樹枝。
「咕咕喔!」
斑鳩再次乘在她的頭上──斑鳩狂戳著少女的額頭、發(fā)際線,仿佛在說「我在這里!」似的。
慌張之余,又背著巨大的行李,因此少女連起身都做不到。她就這樣子仰躺著,慌慌張張地揮舞著手腳──那模樣簡直就像是被翻倒邊的烏龜一樣。
「──你在干嘛???」
一邊露出傻眼的表情,一邊用單手趕走少女頭上的斑鳩──對她這么做的,是一個黑發(fā)黑眸的年輕人。當他揮動手臂一掃,斑鳩便發(fā)出一聲好似不滿的短促啼叫聲,然后振翅發(fā)出拍打翅膀的聲響,從樹林之間飛走了。
「……托魯,感謝?!?p> 少女一邊抱著因被狂戳而披頭散發(fā)的頭,一邊向那個年輕人──亂破師托魯?亞裘拉道謝。
「嘉依卡?!?p> 托魯一邊看著這名遭斑鳩襲擊的銀發(fā)少女──他的雇主嘉依卡?托勒龐特,一邊感慨地說道:
「它相當瞧不起你吶……」
「否定。沒有,被瞧不起。只是被戳!」
「就跟你說你被鄙視了。」
托魯一邊望著斑鳩飛走的方向,一邊嘆了口氣。
之前來這座山時,嘉依卡企圖從斑鳩的鳥窩悄悄拿走鳥蛋,因此遭其母鳥狠啄了一番。斑鳩恐怕還記得那時候的事──似乎是因為這個擁有別具特色的銀發(fā)少女又接近鳥巢了,所以才來攻擊她吧。
雖然聽說鳥只要走三步,就會忘記那三步以前的事,但看來那只斑鳩的執(zhí)念似乎相當深。雖然或許只是因為它覺得嘉依卡似乎是個「容易對付的家伙」。
「哎,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那應該是母鳥吧?只要一日有蛋、一日有雛鳥在,它就會很敏感吶?!?p> 有孩子或受傷的動物,相當棘手──這不僅限于亂破師,對于經(jīng)驗過山中生活的人而言也算是個常識。
「姆唔……親子羈絆。不可蔑視?!?p> 嘉依卡往側(cè)邊咕咚翻身,然后才終于站起了身來。
「該說是親子羈絆什么的嗎?雖然我覺得應該是出于習性之類的吧?!?p> 托魯語帶嘆息地這樣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
「──有什么事嗎?」
在山區(qū)地面上長得郁郁蔥蔥的茂盛樹林……聲音從那猶如巨大帳篷的樹林另一端傳了過來。
「我記得當護衛(wèi)的期限還久得很呢?」
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說起來,托魯一行人至今都還未看過對方的身影。
這座山是對方的「地盤」──可以說是他家的院子。對方深知只要從哪里怎樣說話,聲音就可以傳遞到哪個地方。因此他就算藏身在隱蔽處、不露出身影,也照樣可以毫無阻礙地進行對話。
葛倫?冬克沃特。
往昔被人稱為〈弓圣〉的男人。同時也是以前征討賈茲帝國皇帝的「特攻隊」──在這菲爾畢斯特大陸上被尊稱為〈八英雄〉的其中一人。
由于葛倫擁有賈茲皇帝遭分尸的遺體,托魯一行人為了要請他讓出該遺體,因此聽從他的要求,現(xiàn)在正隱瞞著身分,在某間旅店工作著──
「雖然聲音還是一樣離得這么近吶……」
托魯恨恨地說道。
雖然他預料只要來到這個地方,葛倫應該就會自己靠近過來──盡管他知道會這樣,但要掌握葛倫身在何處,果然還是很困難。
「不能用魔法找出他的所在位置嗎?」
托魯小聲地這樣詢問身旁的同伴。
「障礙物,很多?!?p> 嘉依卡皺起眉頭,然后如是說:
「聲響探測困難。熱源探測困難?!?p> 雖然在魔法之中,好像也有用來探索周圍狀況的招數(shù)……但在障礙物大量存在的這座山林之中,似乎很難明確抓出葛倫的確切位置。如果是在一定距離之內(nèi)的話,托魯可以探查到對方的動靜,但看來葛倫應該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然后才向他們出聲攀談。再說了,這座山里面原本就充滿了大大小小的生物的動靜,所以區(qū)區(qū)一個人類的動靜,也就很容易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之中了。再怎么說,托魯都還沒能具備從各種動靜之中篩選并明確抓出對方的能力。
「……那就沒辦法了。」
當然,他丟給嘉依卡的疑問,只不過是意思意思問問看罷了。他進來這座山里,本來就不是為了要來找葛倫對戰(zhàn)。
「在旅店工作,差不多快要十天左右了。」
放棄找他的托魯,適當?shù)靥岣吡艘袅俊<词顾麄儧]有發(fā)出特別大的音量,葛倫照樣可以聽到他們這邊的聲音。葛倫肯定身在這樣子的位置。
「果然是各方面都很難辦吶。那個非暴力主義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被毆打、被踐踏也一樣默默忍耐。為什么你兒子會變成那樣啊?」
葛倫向他們提出的「遺體」讓渡條件,便是在當?shù)氐仄α髅サ耐{之下,好好地保護葛倫兒子所經(jīng)營的旅店。如果只是如此的話,對托魯一行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但道爾,即葛倫的兒子,總之就是很討厭暴力,因此他僅只是忍受著地痞流氓們的無法無天,而且還明言要托魯?shù)热吮M量別用暴力回應。
這樣根本無法好好地保護旅店。
雖然暫且是「不直接使用暴力地」擊退了地痞流氓們,但托魯他們可不認為同樣的方法下次還能照用。
道爾顯然不喜歡他的父親「葛倫」……討厭到最后,似乎就構(gòu)成了他的非暴力主義。葛倫當初也沒有說明細節(jié)。
「應該是因為他很討厭我吧?!?p> 自嘲的聲音飄了過來。
「討厭我這個被稱作為〈英雄〉的父親吶?!?p> 「我就是不懂這一點吶。雖然常常聽說小孩會對雙親很反感,但你是怎么讓他惡化,最后演變成非暴力主義的呢?話說回來,與其說是討厭父親,你兒子反倒比較像是討厭所有的軍人。」
「……他和媳婦在一起之前,好像也跟她起過爭執(zhí)吶?!?p> 葛倫用莫名帶著感慨的語氣這樣對他們說道。道爾的妻子米修雅原本是個軍人──脫逃的軍人。
「總而言之──請你告訴我們詳細的內(nèi)情。保護的對象要是不肯合作的話,要護衛(wèi)他根本就是近乎不可能。在緊急情況下要是被保護對象干擾的話,那可就慘不忍睹了?!?p> 「…………」
有好一陣子──葛倫都沒有答覆。
或許這正是人稱〈弓圣〉的男人正在猶豫的證據(jù)吧。
過了不久……
「我為了戰(zhàn)爭,背棄了妻子和孩子──我兒子認為比起自己的家人,我反而選擇了戰(zhàn)爭。他恐怕認為軍人就是這樣子的生物吧?!?p> 葛倫用帶點猶豫的顫抖嗓音如是說。
?。?p> 托魯?亞裘拉是亂破師。
他與妹妹阿卡莉?亞裘拉一起在與世隔絕的亂破師村莊──亞裘拉村度過了不停修練的幼年時代。
他們的修練,即是精進他們身為在戰(zhàn)場上無事不做的亂破師該有的技能,而其修練也大多是為了戰(zhàn)斗。
換言之,是以殺人為前提的修行。
想當然耳──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等于自己也有被殺死的可能性。正因為這樣,所以亂破師的修行常常要豁出性命。有好幾種修練,一旦大意就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因此……對托魯他們這樣的亂破師而言,「死亡」是極為切身的事情。更甚者,他們根本不知道死亡什么時候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正是如此司空見慣。
而這里的死亡──并不僅限于因戰(zhàn)爭而死或意外死亡。
「──哥哥?!?p> 托魯和嘉依卡一起回到了道爾?冬克沃特所經(jīng)營的旅店〈白花亭〉。出來迎接他們的人,正是阿卡莉。
為了避免讓道爾及其家人變成毫無防備的狀態(tài),于是托魯去找葛倫時要阿卡莉留在這兒。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她仍是一如往常的語氣和面無表情……但托魯還是注意到她微妙的變化了。
「哥哥你們出去之后──馬上就……」
阿卡莉一邊這樣說,一邊指向旅店的里邊──非客人用的客房,而是冬克沃特一家人的專用房間??磥響摡ぉげ皇堑仄α髅ブ惖膩硪u擊。
「…………」
托魯和嘉依卡面面相覷了一下,踏進了房門半敞的房間。
「──這是……」
托魯瞇起雙眼,注視那個不得不躺在床上的孩子。
性別差異尚未明朗化,還只是非常年幼可愛的孩童。光只是身在那兒,就能讓周遭的人的心情平靜下來──就連身為亂破師的托魯兩人,也會不由得被影響成那樣子的心緒。
正因為是自然存在的存在,所以其生命──才無比純粹。
然而……
「塔力士──」
斷斷續(xù)續(xù)的急促呼吸,顯示出正在折磨那具年幼身體的病痛之苦有多么強烈。
就算平常生活再怎么注意健康,有時候還是會突然罹病。到昨天為止都還健健康康地跑來跑去的孩子,早上一起床就沒辦法好好說話了──這種情況并不少見。
盡管如此……
「他突然沒什么精神,然后躲進房間里躺著。意識似乎也從剛才開始變得不太清楚?!?p> 阿卡莉說道。
「塔力士──」
一邊反覆喊著他的名字、一邊因看著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副很痛苦的模樣而驚惶失措的人,正是道爾的妻子、塔力士的母親米修雅。
「啊,塔力士──」
她求救似的環(huán)視四周──最后把視線投向她身旁的丈夫。
「……該不會是我害的?」
「你在說什么???」
皺眉反問的人,正是塔力士的父親、米修雅的丈夫──道爾?冬克沃特。
「因為我是……這種亞……亞人兵士的關(guān)系……」
米修雅淚眼朦朧地這么說。
她的頭上長著普通人類不該具備的器官──一對獸角。
亞人兵士。大戰(zhàn)期間,從身在母親胎內(nèi)就開始接受魔法改造的特殊士兵。作為他們所獲得的能力表徵──同時亦有和普通士兵區(qū)分之意,他們大多擁有某種奇形怪狀的外貌。
以米修雅的情況而言,便是她的獸角了。因為自己是這種不正常的身體──所以她擔心塔力士是不是因她而受了什么影響。
「別說蠢話了!這個病跟你的出生背景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道爾斬釘截鐵地這么斷言。
「出現(xiàn)在手腳上的這些斑點、呼吸的速度──雖然還沒仔細看過細節(jié),但這跟我母親、姊姊所罹患的疾病應該是同一種。」
「……咦?」
對于道爾的斷言,米修雅驚訝地眨著雙眼。
聽說他們兩人是在道爾的母親、姊姊死后才相遇,所以就米修雅而言,她應該不會去把塔力士的病,拿來跟害死兩人的病聯(lián)想在一起。
然而──
「真要說是誰的錯的話,那應該是我害的。因為流著我的家族血脈,所以很容易罹患這種病。應該要這么想才對吧?!?p> 道爾一副恨恨地說道。
「但……但是,你母親和姊姊的病──」
米修雅說到這兒,話突然頓住了。
道爾?冬克沃特以前曾遭病魔奪走了他的母親和姊姊。換言之──塔力士所罹患的病,并不是按日服藥就能治愈的疾病,而是攸關(guān)性命的絕癥。
「我有好幾種現(xiàn)成的藥。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如是提出建議的人──正是阿卡莉。
她在亞裘拉村中被判斷為擅于磨藥……換言之,即是擅長調(diào)配各種藥劑。因此,她被要求密集地修習掌握磨藥的技術(shù)。盡管「她是亂破師」這件事,須對道爾一家人保密,但有現(xiàn)成的藥──若只是說到這個程度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她應該有這樣子判斷過了。
不過──道爾卻搖了搖頭。
「多謝你的好意……由于連續(xù)失去了身邊的兩名至親,所以我也調(diào)查過這個疾病了。從發(fā)病到病入膏肓,大約只有四天左右──若不在這段期間內(nèi)就去給專門的魔法醫(yī)師診治的話,到時就很難治療了?!?p> 「魔法──」
托魯和阿卡莉忽然望向他們的雇主。
「…………」
嘉依卡是魔法師。
但她有一瞬間把身子縮成一團,然后一臉抱歉地搖了搖頭。
「需要……專家……專門機杖……」
看來并非「只要是魔法師就治療得了」。聽說魔法相關(guān)技術(shù)急速發(fā)展的另一方面,魔法技術(shù)分化成太多的領(lǐng)域,有些術(shù)式和魔法機杖,若不是專家的話,確實也沒辦法好好操縱得了。
「阿克斯拉鎮(zhèn)上有一位魔法醫(yī)師。」
道爾抬起臉來說道:
「關(guān)于這個疾病,我也是從他那里聽說的。沒問題──有救的,我一定會救他。過去的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個孩子,所以才束手無策?!?p> 道爾有一瞬間彷佛痛苦得說不出話來,是因為他回想起「那個時候」的事了吧?
恐怕是──回想起母親和姊姊死去時的事了。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知道該怎么做才好。我也已經(jīng)是個能做到這件事的成年人了。而且還有你在我身邊。塔力士會活下來!」
道爾這樣告訴米修雅之后,回頭望向托魯三人說:
「抱歉,我要準備上街。你們可以幫忙留守這間旅店嗎?」
「是沒什么關(guān)系啦──」
「拜托了。」
道爾半強硬地這么說完之后,便鉆進了里邊的房間。由于阿克斯拉鎮(zhèn)離這兒有點遠,因此沒辦法什么都不準備地就出門。這將是一趟小旅行──帶著患病小孩的旅行。
「麻煩你們了。」
米修雅也這么說完之后,一邊抱著塔力士,一邊追在她丈夫的身后。
?。?p> 慘叫聲響徹了整棟宅邸。
傭人們面面相覷,然后不知是誰說「總之低頭別管」,于是就都回頭去做他們平常的工作了,彷佛在表示他們并沒有聽到慘叫一樣。
因為傭人們都心知肚明……是誰發(fā)出了慘叫、是誰讓對方發(fā)出了慘叫。而關(guān)于這件事,他們都斷定──假裝不知道、假裝什么都不曉得,才是比較明智的做法──他們很清楚知道,要是不小心摻和進去的話,下一個發(fā)出慘叫聲的人就會是自己了。
「──什么鬼『幽靈』?。 ?p> 宅邸的主人──因受領(lǐng)主托付而統(tǒng)治著這個地方的地方官班杰明?馬可仕咂嘴道。
受托去讓道爾?冬克沃特所經(jīng)營的旅店──〈白花亭〉搬走的地痞流氓們,正滾倒在大廳的地板上。他們?nèi)季局约旱牟弊樱纯嗟貌皇∪耸隆?p> 「居然會害怕……身為前任軍人,聽了真是覺得很夸張。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說小混混派不上用場吶。」
班杰明這樣批評那些男人們。
「…………」
有一個人物,正站在班杰明的身旁。
矮小精瘦……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出來了。完全掩住頭部的暗色兜帽、覆蓋著身體的暗色披風大衣,彷佛影子就那樣子從地面上站了起來──給人這樣子的印象。
但是,有一點明顯不同于影子。亦即他拿著散發(fā)螢藍色光芒的武器──機杖這一點。
他是個魔法師。而且……
「干得漂亮?!?p> 「…………」
黑衣魔法師聽見班杰明的話語之后,身體微微地動了一下??峙率撬邳c頭吧?
有一只鳥,幾乎沒發(fā)出任何聲音地飛落在魔法師的肩膀上。這只鳥似乎有些奇妙──其「雙眼」泛著螢藍色的光芒。
奇眼鳥──被人們這么稱呼的生物。
人稱棄獸、會使用魔法的特殊生物之一。男人們不是中了魔法師的魔法,而是中了這只鳥的魔法而翻來滾去地痛苦掙扎著。
奇眼鳥的魔法,沒有直接性的破壞力。
其魔法效果,頂多只作用于神經(jīng)而已。但這就已經(jīng)夠了──中了奇眼鳥魔法的生物,知覺會被打亂。
譬如讓魚的神經(jīng)失常、令其深信「此處是在空氣中」的話,那么即使是身在水中,魚也會因呼吸困難而躍起至空氣中。
又譬如讓呼吸時的感覺轉(zhuǎn)換成燒灼喉嚨般的劇痛的話,那么人類就會因無法心滿意足地呼吸而痛苦得昏厥過去。
根據(jù)情況,或交換視覺和聽覺,或交換痛苦和快感──事實上可以藉由打亂生物的知覺來壓制該生物。
當然,只要調(diào)整打亂知覺的方式,也是能夠?qū)С鲞@樣子的結(jié)果──魔法施展的對象因過于想要從痛苦之中解脫,于是用自己的手掐自己的脖子而死。就這層意義而言,雖然其魔法沒有直接性的破壞力,但殺傷力也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了。
「果然值得我花大錢請你來吶。」
班杰明一臉滿意地說道。
「你還能操縱其他棄獸?」
「裝鎧龍、大海魔,除外?!?p> 黑衣魔法師回答。
他說話的方式好像有點斷斷續(xù)續(xù)──僅只是一一列出單字而已?;蛟S他出身自邊境國家,在日常對話中不太使用大陸通用語也說不定。
「此外,數(shù)量,有限?!?p> 「這樣就夠了。區(qū)區(qū)的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費太多工夫的話才奇怪呢?,F(xiàn)在就馬上動手吧!已經(jīng)沒什么時間了。我不會過問你細節(jié)手段,總之只要確認那些家伙已經(jīng)從那間旅店『消失』,我便會在該時間點支付你剩下的那一半金額。」
「了解?!?p> 魔法師點了點頭,然后再次操縱起手中的魔法機杖。
「啪巫啦?啪巫啦?奧德?納塞?佩巫塞……佛夫?提內(nèi)魯……」
他誦詠咒文的同時,在半空中浮起的魔法陣也跟著慢慢旋轉(zhuǎn)。
接著──
「出來吧──〈主宰者〉!」
他說出這話語的同時,魔法陣放出了格外強烈的光芒。
然后,就在下一瞬間──
「──!」
奇異的聲響響起,班杰明轉(zhuǎn)頭一看,只見窗戶那邊──窗戶的另一頭,佇立著黑色的巨大軀體。
乍見看起來像一匹馬──但不是馬。
證據(jù)正是長在它額頭上的一根獸角。
最重要的是馬根本不可能站在這宅邸的二樓窗口另一頭,亦即半空中──
「獨角馬……!」
班杰明大驚。而魔法師則將班杰明以及痛苦昏厥的男人們留在原地,然后走近窗邊,打開了窗戶。
這形似馬的肉食動物,本來只要一看到人類,就會無情地發(fā)動攻擊、啃食其人。然而,它卻完全沒有暴走,似乎是允許魔法師騎在自己的背上。
「──那么,告辭?!?p> 魔法師這么說完之后,身體又再次微微地動了一動。
當班杰明意識到他這是在鞠躬的那一瞬間,魔法師和獨角馬的身影便從窗戶的另一頭消失了。
馬蹄踏在虛空之中──徒留一串獨特的奇異聲響。
?。?p> 道爾兩人花了一番工夫準備。
雖說是幼兒,但要抱著一個生病的孩子走完需徒步兩天的距離,果然還是需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更何況道爾一家還被地痞流氓們盯上了。雖然托魯一行人姑且在暗地里嚇過他們,好讓他們別再接近這〈白花亭〉附近。但要是出門去到鎮(zhèn)上的話,也有可能會被其他地痞流氓們纏上。地方官所雇用的家伙,未必只有一伙人而已。
道爾不愿戰(zhàn)斗以擊退對手。以他的個性而言,在面對這種情況時,也只會一個勁兒地忍耐和逃躲。這樣的話,若要帶著扎營用品、食材……等等的物品行走,那就得選擇輕巧又便于攜帶的東西才行了。
「──冬克沃特先生?!?p> 道爾正在房間里面做準備──托魯走過去他那邊,然后出聲說道:
「我們也一起去。地痞流氓們要是再來的話,你們帶著塔力士,應該很難逃跑吧?再說了,要去鎮(zhèn)上的話,橫渡山谷是最近的一條捷徑──換句話說,那些家伙要是占據(jù)了那里,那就無力以回天了?!?p> 「……也就是說,你們要保護我們?」
道爾停下手來,抬臉問道。
納悶的表情浮現(xiàn)在他的臉上。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畢竟我們也是一路旅行過來,所以好歹也有學會比護身術(shù)略強的招數(shù)啊?!?p>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也才過了五年多……只要出城鎮(zhèn)一步,山賊、小偷之輩便是俯拾皆是。沒了戰(zhàn)爭之后,那些原本待在兵隊里的人被斷了維持生計的路,因此而淪為無法之徒者也并不罕見。
定期運行于交通要道的馬車、機動車、巡回商人的商隊,通常都有請護衛(wèi)就姑且不論了,至于庶民自己要旅行時,要是不拚上性命──要是沒有一兩種護身手段的話,就只是馬上淪為餌食罷了。
盡管托魯所說的話里,應該沒什么特別可疑之處──才對。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們──原本是軍人還是什么嗎?」
「……哎,算是吧?!?p> 托魯聳了聳肩之后說道:
「冬克沃夫先生不喜歡軍人嗎?」
「是啊?!?p> 道爾面露苦笑,然后如是說:
「第一次遇到米修雅時,我也用非常過分的態(tài)度來對待她。」
「……因為她是亞人兵士嗎?」
亞人是透過軍隊的技術(shù)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存在。
正因如此,所以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亞人們無一不是士兵,要不然就是原為士兵。
「但為什么會討厭到這種地步呢?」
「…………」
「我在想會不會是這樣……」
托魯一邊小心翼翼地斟酌用字遣詞,一邊這樣說:
「冬克沃夫這個名字……我在軍中時有所聞?!垂ァ旦ぉぁ?p> 「你知道那個男人的名號啊?」
道爾一臉不快地扭曲著表情。
道爾與其說是討厭軍人,倒不如說最源頭果然還是因為他憎恨著葛倫。他對軍人的厭惡,只不過是出于「因為葛倫原本是軍人」這個理由罷了。
然而──
「你也是崇拜那個男人、把他捧為〈弓圣〉的那種人嗎?」
「不。老實說,在我正式上戰(zhàn)場之前,戰(zhàn)爭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頂多只是曾經(jīng)透過傳聞聽說過他的大名罷了?!?p> 托爾說道。
「所以他果然是你的親人嗎?」
「──他是我所謂的『父親』。」
道爾不屑似的如是說:
「雖然有人尊崇他為〈弓圣〉,但那家伙只不過是個連自己的妻子兒女也棄之不顧,不肯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戰(zhàn)爭狂罷了。」
「戰(zhàn)爭狂──」
「像那家伙──像那些家伙一樣的軍人,只對作戰(zhàn)、建立功勛感興趣。就連自己的妻子、小孩罹病快要死掉的時候,不,即使是在死后,他也沒從戰(zhàn)場上回來。我寄了無數(shù)封的信。當時我也只是個孩子。只靠我自己一個人,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母親死后,隔年換姊姊……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痛苦地死去?!?p> 「…………」
無力解救重要之人的自己,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托魯也曾有同樣的感受。
然而──
「什么〈弓圣〉啊,什么〈英雄〉啊。那家伙──豈不是只會射殺人嗎?豈不是連一個小孩都救不了嗎?腕力強勁又有什么用?那種家伙居然被人崇拜簇捧成那樣,真是太可笑──」
道爾說到這兒,忽然打住了話頭。
應該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到自己越講越激昂了吧。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壓下自己內(nèi)心里不小心高漲的情緒壓力。
「我和那家伙不一樣。我一定會救活我兒子!」
「…………」
「我責怪你根本是責怪錯對象了吧。我自己明明曉得。真是抱歉吶?!?p> 「不,這倒是沒什么關(guān)系?!?p> 托魯這樣說道。接著──
?。m然這樣真的有點多管閑事,不過……)
盡管對自己的性情略感無奈,托魯還是繼續(xù)說了:
「不過,會不會有這樣子的可能性……」
「……嗯?」
「有什么──準備要回家卻回不了家的事?!?p> 托魯一邊回想當時與葛倫戰(zhàn)斗時的事,一邊這樣說。
「哎,算了。老實說,我也不是想殺死你們。戰(zhàn)爭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沒有理由動手殺人啊。」
用好似感慨萬千的口氣說著這種話的葛倫?冬克沃夫,感覺不管怎樣都跟「戰(zhàn)爭狂」這個詞無法吻合。當然,戰(zhàn)爭期間中跟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思考模式會有所改變,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雖然也是要看情況啦……」
托魯一邊回想之前從葛倫本人那兒直接聽來的「內(nèi)情」──一邊慎重地斟酌用詞,然后繼續(xù)說道:
「但強大到被尊稱為〈弓圣〉的強者,一旦離開了戰(zhàn)線,應該會造成巨大的損失吧?」
這就是為什么敵前逃亡會判重刑了。
因為沒有履行身為士兵的義務(wù),除此之外,還將其他士兵們的性命置于危險之中。
「他知道自己要是離開了戰(zhàn)線,恐怕會有十人,不,會有更多的死者出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是否該回到家人的身邊……」
「……我沒有回去。盡管我收到了兒子寄來的信──妻子還有女兒都生了病在痛苦著,快回來救她們。」
「為什么不回去?」
「當時我所在的據(jù)點……是位于山間地帶的要塞……敵方的進攻相當猛烈。負傷者每天都在增加,戰(zhàn)線也在其他地方擴大中,所以無論怎樣都補充不了兵員。正因為有我在,反倒被認為那里有〈弓圣〉在,所以沒問題,結(jié)果增援就被推遲了?!?p> 「……所以……」
「沒錯。我一旦離開,戰(zhàn)線會馬上瓦解。當時正是這樣子的情況。想當然耳,受傷的同伴們也會被全部殺光。畢竟我們害敵兵狼狽地中了許多陷阱。對方也相當焦急光火,這一點可是擺在眼前、顯而易見的事實啊?!?p> 「也就是說,比起家人,你反而選擇了戰(zhàn)友?」
「哎,是那樣沒錯吶。畢竟那是小孩子寫的信,想當然耳,光憑那樣,我根本不曉得妻子和女兒罹患了什么樣的病。究竟是不是會致死的重?。看送?,要塞里有超過十名以上的傷兵。要塞要是被攻陷,死傷者大概會加倍吧。然后那附近的村莊和城鎮(zhèn),應該也會遭到荼毒。屆時死者恐怕會不下五十人……要我選哪邊的話──」
「──但是,這也就是說……」
道爾低吼般地說道:
「他把十個戰(zhàn)友的性命,看得比兩個家人的性命還要更重嘍?」
「這──」
恐怕正是如此吧?
若公平地去看待所有人類的話,十名戰(zhàn)友的性命,確實比兩名家人的性命還要更重。
應該不能說這判斷「有錯」。
但從道爾的立場而言,當然無法承認這才是對的。
當時應該還只是個少年的道爾,會認為「自己被父親拋棄了」,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為了戰(zhàn)友,連家人都不顧的偉大英雄──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雖然對軍人而言,這或許是樁美談……但我絕不會原諒那個家伙!」
「…………」
托魯嘆了口氣。
這不是身為局外人的托魯可以說三道四的問題。再說了,他也沒那個義務(wù)得去改善這對親子的關(guān)系。
接著──
「總而言之,我對那個男人……」
──悲鳴。然后是破壞的聲響。
就在下一秒鐘,這些聲響突如其來地打斷了道爾的話語。
?。?p> 「──棄獸!」
大叫著的嘉依卡,反應相當迅速。
她絕算不上敏捷──反而是個舉止遲鈍到引人注目的少女。唯獨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半點停滯,毫不猶豫地跑向了自己的「棺材」。
她打開棺蓋,組裝起收納于棺蓋內(nèi)側(cè)的機杖。這一連串的動作,也如行云流水般地毫無停滯。說起來,若是一個普通人,在棄獸面前甚至可能會因恐懼而無法動彈──
「嘉依卡!」
發(fā)出這一聲大喊的同時,阿卡莉放出了從她懷里掏出來的飛鏢。棄獸已逼近到嘉依卡的眼前。那支飛鏢擋住并化解了棄獸的攻擊──由奇眼鳥所發(fā)出的魔法「視線」。
「阿卡莉──感謝?!?p> 嘉依卡一邊這樣回應,手上一邊飛快地組裝著機杖。
在她的身側(cè)──
「你們──」
抱著生病的塔力士、一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人,正是米修雅。
到目前為止,嘉依卡一行人說到自己的身世時,都只有說是「單純的旅人」,所以她會出現(xiàn)那樣的反應也自是理所當然。身為亞人兵士──勉強算是前任軍人的米修雅,應該也發(fā)現(xiàn)到阿卡莉的本領(lǐng)并不普通,也曉得嘉依卡手中的機杖是什么樣的東西吧。
「晚點──再說!」
一這么喊完,嘉依卡便從棺材里取出魔法思念料的藥筒,并將之裝填到機杖之中。突然飛進〈白花亭〉里的兩只奇眼鳥──不先將它們打倒的話,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
然而──
「發(fā)生什么事了,嘉依卡!──呃!」
從屋子里邊跑出來的托魯,看到一直在房間里撲騰飛來飛去的奇眼鳥之后,皺起臉來。
「哥哥!」
阿卡莉從行李里面取出托魯愛用的武器,朝著皺臉的他──將兩把小機劍扔了過去。她不是先取出自己愛用的武器鐵錘,而是先取出托魯?shù)膭?,是因為她很清楚每一種武器的特性──彼此武器的長處和短處。
「喔!」
托魯將兩把飛過來尚在鞘中的小機劍拿在手上,然后對準了刻印在他手掌上的結(jié)印。
讓氣脈貫穿──整把小型機劍,便能操縱得宛如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這樣的小機劍,在室內(nèi)之類的有限空間最能發(fā)揮其威力。因為可以嚴密地掌控砍擊的品質(zhì)。雖然阿卡莉的鐵錘也擁有同樣的功能,但以旋轉(zhuǎn)運動──以「揮舞」為前提的鐵錘,并不適合用來在室內(nèi)戰(zhàn)斗。
而且……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眼鳥一邊發(fā)出怪聲,一邊沖過來。
魔法陣浮現(xiàn)在其鳥喙尖端、浮現(xiàn)在半空中。如針般的「視線」,從那魔法陣中飛了出來。
托魯一邊壓低身子躲過這一招,一邊來個海底撈月,由下往上拋出了一把小機劍。不過,對方再怎么樣都是鳥類──靈敏地一動,躲開了托魯所投擲過來的小機劍。小機劍刺進了墻壁里。
不過──
「──!」
托魯往旁邊一跳。他無視天與地似的,雙腳落在了墻壁上──然后再藉著踢墻,跳往天花板去。
托魯在室內(nèi)跳來跳去的動作,讓奇眼鳥的魔法陣──不,是讓魔法陣后面的眼睛匆忙地動來動去。它們應該來不及瞄準他吧。
而且──
──嘎喔!
下一瞬間,纖細的鋼繩纏上了奇眼鳥的身體。
托魯并不單純只是為了閃避奇眼鳥的「視線」而到處跳來跳去。那些動作,是為了要用他剛才刺進墻壁里的小機劍──用事先從那把小機劍里拉出來的鋼繩綁縛奇眼鳥。
阿卡莉擲出的飛鏢,深深地刺中了那只被鋼繩捆住的奇眼鳥。飛在空中的棄獸,發(fā)出了一道格外巨大的怪聲,然后就殞命了。
然而──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
另一只奇眼鳥發(fā)動了魔法。
如針的「視線」,從避無可避的極近距離朝托魯射了過去。在跳來跳去的過程中,剛好待在半空中的托魯──沒有方法可以閃避這一次的攻擊。
「──!」
「出來吧──〈閃光彈〉!」
嘉依卡大喊──不,是發(fā)出咒文誦詠的同時,另一個魔法陣也在空中旋轉(zhuǎn)并發(fā)揮出效果。
閃光與白煙瞬間充斥整個室內(nèi)。
奇眼鳥的魔法──頂多只是「視線」罷了。
因此,雖然它只要「看著」施法對象就可以瞄準,但一旦被光和煙遮蔽,那么不管是多么近的距離,也沒辦法發(fā)揮出效果。
而且──
「──!」
在嘉依卡發(fā)動魔法的同時,托魯閉上了雙眼。因為他已經(jīng)和她聯(lián)手作戰(zhàn)過無數(shù)次,能夠理解她大概的想法──在現(xiàn)下這個情況會使用什么樣的魔法,他大致上已經(jīng)預料到了。
有氣脈通過的小機劍劍尖,就跟托魯?shù)闹讣庖粯印S幸鉃橹脑?,他甚至可以感測到空氣的細微變動。
奇眼鳥推開煙霧般地現(xiàn)出了身影。
下一瞬間,托魯?shù)男C劍從它的頭部正下方撥起,砍飛了它的頭。其頭部一邊發(fā)出嘰咿嘰咿的刺耳聲響,一邊撞向天花板──軀體就那樣子飛出去撞在墻壁上,然后一邊留下血跡,一邊向下滑落。
「沒事吧?」
「當然?!?p> 「唔咿!」
嘉依卡和阿卡莉如是回應托魯?shù)膯栴}。
待在嘉依卡旁邊的米修雅和塔力士,似乎也沒事的樣子。
「這是──」
露出驚訝的表情、從里邊走出來的人,正是道爾。他先是跑向米修雅和塔力士,確認他們沒事之后──回頭望向托魯三人。
「你們──」
「啊,可惡?!?p> 托魯搔了搔頭。
葛倫?冬克沃特「讓出遺體」的條件,是「不要讓道爾知道,暗中保護這一家子」──這下失敗了。
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棄獸飛進來──
「嘉依卡,準備好防御魔法?!?p> 「唔咿?!?p> 「阿卡莉。」
「我知道。」
阿卡莉這么說完之后,從行李里面取出了備用武器──飛鏢、煙霧彈……等等──然后扔向托魯。
「冬克沃特先生。詳情請容后再說?,F(xiàn)在請只要想著帶塔力士上街的事就好了?!?p> 「什么──」
「奇眼鳥……」
托魯一邊重新用雙手拿好小機劍,一邊說道:
「本來是──不會成群結(jié)隊的。只要不是繁殖季節(jié),基本上它們都是單獨行動。然而,它們卻以復數(shù)來襲。這就代表……有『鳥獸使』在用魔法操縱它們。我們尚未把全部的敵人擊倒吶。」
簡直就像是在等待托魯?shù)倪@句話一樣──
「──!」
道爾和米修雅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氣。
〈白花亭〉店鋪的一部分──玄關(guān)附近的墻壁和天花板的邊界,突然碎裂崩塌了。
被敲碎──不,應該說是被踢碎了。
從崩塌后所產(chǎn)生的破洞,可以看到另一頭有獸蹄。
跟馬蹄非常相似,但那顯然是別種生物的蹄。
至少馬不會在半空中畫出魔法陣,然后站在魔法陣的上面。
換句話說──
「驚愕。無法理解。」
有點沙啞──卻尖銳高亢的聲音,如是說道。
托魯望向那破洞另一頭的對手──坐在獨角馬背上的人物。黑色兜帽與披風大衣,一身看起來很悶熱的裝扮,讓人看不出他的容貌。不過,從他一手拿著機杖的模樣看來,這名人物應該就是操縱棄獸的魔法師沒錯。
「委托──殺害數(shù)名門外漢。跟說好的,不一樣?!?p> 「那么,你就暫時掉頭回去和你的雇主交涉一下加薪吧!」
托魯說道。
「很好的建議。不過……」
黑衣魔法師這么說。
既不憤怒,亦無嘲弄──簡直就像是單純的聲響一樣,相當冷冰冰的聲音。
「先全部殺光。省下──兩次的工夫?!?p> 接著,下一秒鐘。
破洞的另一頭──十只以上的奇眼鳥,以及數(shù)匹的獨角馬現(xiàn)出了身影。
?。?p> 「出來吧──〈閃光彈〉!」
嘉依卡的魔法迅速地發(fā)動了。
她刻意不使用新的防御魔法,而是切換成先前所使用的同一招魔法,是為了避免產(chǎn)生咒文誦詠時的破綻吧。因為如果是同一招魔法的話,只需要消耗一點點的魔法思念料、做點簡單的調(diào)整,即可連續(xù)發(fā)射。
跟剛才一樣,閃光和白煙擴散了開來。托魯和阿卡莉一邊混在其中,一邊沖向前方。
堂堂正正地作戰(zhàn),不是亂破師的風格。
更何況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以寡敵眾。就托魯數(shù)來,敵方魔法師所操控的棄獸,總共是十三只奇眼鳥與四只獨角馬。如果用那種從正面互毆的作戰(zhàn)方式,先力竭而盡的人,肯定是托魯他們。
更何況──
(這個鳥獸使──很清楚自己的能力。)
魔法師不擅于近身戰(zhàn)。
不僅得抱著又長又重的機杖,而且要發(fā)揮某一種力量時,還需要誦詠咒文、鋪展魔法陣。這樣的魔法師,適合做中距離到遠距離的支援──反過來說,若在極近距離下和擅于格斗者對峙,就只能當個被另一方盡情狩獵的餌食。
這就是為什么魔法師通常都不會盲目地站到戰(zhàn)線的最前列。照理來說,在托魯一行人的面前現(xiàn)出身影,這舉動既是一著壞棋步──也是一種自殺行為。
然而……
?。ㄆ嫜埒B和獨角馬──真是棘手吶。)
這兩種棄獸的共通點,即是「飛行」的能力。
原本就是鳥類的奇眼鳥便不消說了,獨角馬可以運用自身的魔法,做到「在空中奔跑」這種事。
對于基本上只能待在地面上的人類而言,就算只取這一點來看,也沒有什么比這還要更具威脅的了。
更何況,這些棄獸還被魔法師統(tǒng)一控制著。那樣子就等同于跟軍隊一樣──不外乎是運用戰(zhàn)術(shù)、擺開陣勢與敵方對峙。亦即充分利用多數(shù)的優(yōu)勢、多數(shù)的暴力。
而且,這軍隊的「頭」──作為司令官的魔法師,還身在獨角馬的背上。
他可以從普通刀槍構(gòu)不著的高處俯瞰并掌握整個戰(zhàn)況。這就等于,本來不該來到最前線的魔法師,已經(jīng)將弱點都克服了。具有相同的飛行能力,或具有長距離且高精準度的攻擊能力──只要敵方?jīng)]有這樣子的人材,那么他這樣肯定有絕對性的優(yōu)勢。
換言之……
?。ㄈ羰窃趯挸ㄩ_闊的地方,那些家伙就能單方面地碾壓擊潰敵手了……?。?p> 用奇眼鳥的視線魔法使對手的神經(jīng)錯亂,藉此讓對手的動作停住。然后再由獨角馬以落下的勢頭沖向?qū)κ?,給對手致命的最后一擊──這恐怕就是他的基本戰(zhàn)法吧。
「──!」
托魯一邊跑──一邊助跑,一邊在速度最足、最夠的時候一躍而起。如撥開白煙似的躍到半空中的托魯,就此趁奇眼鳥因視線被遮蔽而完全動彈不得時,砍斷了奇眼鳥的脖子。
也多虧了隔著煙霧,可以看到阿卡莉似乎以鐵錘擊落了另一只。
不過──
「──嘖!」
托魯接下來打算要扔擲飛鏢的目標──他已經(jīng)事先打量好的魔法師,騎在獨角馬的背上急速遠離。托魯見狀咂嘴了一聲。
趁現(xiàn)場因嘉依卡的魔法而混亂不已時,以速攻拿下那個「頭頭」──他認為這正是最確實的戰(zhàn)術(shù)??磥砟莻€魔法師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應該很豐富,判斷相當迅速。
不只如此……下一瞬間,其他獨角馬和奇眼鳥也退到了高空。這下托魯和阿卡莉就沒有手段可以攻擊敵方了。
「──阿卡莉。」
在著地的那一剎那,托魯一邊和妹妹擺成互相護住彼此背部的姿勢,一邊對妹妹說道:
「護著冬克沃夫一家人離開這里!我和嘉依卡會想辦法引開它們的注意?!?p> 「哥哥,那──」
阿卡莉話說到一半,接著……
「這樣子???」
托魯可以隔著背部感覺到阿卡莉微微點頭的動靜。
「哥哥那么想要和嘉依卡兩個人獨處嗎?」
「啥……?」
「置我這個妹妹于不顧……真是太不知羞恥了!等你們變成兩人獨處時,你打算做什么啊,哥哥!」
「才不是什么兩人獨處咧,不是有魔法師在,還有棄獸在嗎!」
托魯一邊用兩把小機劍牽制著穿過煙霧飛來的奇眼鳥,一邊怒吼著。
阿卡莉自己也同樣一邊取出煙霧彈扔向地面──雖然在背對著背的情況下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應該就跟平常一樣吧──一邊說道:
「我知道。我這是為了緩和肅殺的現(xiàn)場氣氛而說的玩笑話啦。」
「你還真是游刃有余吶!」
白煙的濃度變得更濃、范圍擴得更廣了。
與此同時──
「就交給你了。」
「收到?!?p> 托魯和阿卡莉互相交換完這些話之后,像彈開似的往左右分頭行動。
?。?p> 「那個女孩……」
連同獨角馬一起退避到高空的同時──魔法師由上往下俯瞰著〈白花亭〉。他的表情被黑色的兜帽遮掩著,教人無法看清。
不過──從兜帽底下射出的視線,似乎正對準著從〈白花亭〉里跑出來的嘉依卡。她正抱著又長又大的機杖在跑。魔法師對她這樣子的身影凝視了須臾──
「殺傷。從『那個』開始?!?p> 魔法師一邊低喃,一邊稍微動了一下身體,然后用指尖把幾縷掉出來的銀發(fā)再次塞回到兜帽里。
?。?p> 約莫使用了三個煙霧彈之后──托魯在只剩一個的狀態(tài)下,終于來到了嘉依卡的身旁。她正抱著機杖跑。托魯一把將她扯到〈白花亭〉的旁邊、屋檐的陰影處。
「姆咿!」
「嘉依卡──我有事情要拜托你?!?p> 她因被拉扯而受驚。托魯對這樣子的她說道:
「用魔法把我升高到那個魔法師所在的高度。」
「姆咿?不可能,飄浮魔法,低速,狙擊──」
嘉依卡搖了搖頭。
透過魔法,可以在天空中飛翔──正確來說,應該是「飄浮在空中」。不過,由于魔法極易受周圍狀況的影響,因此以嘉依卡的本事及其機杖而言,尚無法進行高速飛行。照理來說,要使用積累了無數(shù)補正術(shù)式的航天機兵專用機杖、消耗大量的化石念料,最后才有可能做到高速飛行。
然而──
「不是飄浮魔法啦。我是在說『讓我飛起來』!」
托魯露出牙齒,猙獰地笑道。
?。?p> 「這是……!」
前往城鎮(zhèn)的最短捷徑。
便是通過那個橫亙于深深峽谷之上的吊橋。雖說用其他的方法,當然也能去到鎮(zhèn)上,但根據(jù)地面或天氣的狀況,會需要繞更遠的路──情況慘的時候,甚至要花上六、七天。
為了追蹤之前來〈白花亭〉鬧事的地痞流氓們,阿卡莉曾來過幾次這座吊橋。
然而──
「太過分了吧?!?p> 這樣愕然低語的人,正是背著塔力士的道爾。
「這樣子就──」
來不及帶塔力士去魔法醫(yī)師的所在處了。
「……這樣啊,那個魔法師……」
阿卡莉皺眉低語。
騎著獨角馬的魔法師,應該是因為自己本身可以在空中移動──因此決定事先弄垮吊橋、把冬克沃夫一家人困在〈白花亭〉的四周吧。這樣子才能確實地殺掉他們?nèi)胰恕?p> 「該怎么辦……」
阿卡莉一邊低頭望著那個因繩子被俐落切斷而朝谷底垂落的吊橋──那個曾經(jīng)是吊橋的物體,一邊喃喃低語。
不管再怎么運用非凡的亂破師技能,也不可能橫渡得了這深深的溪谷。離對岸實在是太遠了。當然,雖然可以爬下懸崖,但要帶著外行人的道爾一家人,肯定會很耗費時間工夫──更不用說爬上對岸了,后者已經(jīng)是近乎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太過于耗時。
「我……我用跑的──」
米修雅這么說。
「我有受過行軍訓練──只要繞過山谷……」
「別說那種天方夜譚了!沒人能那樣子長時間全力奔跑吧。」
「可……可是,那該怎么做,才能將塔力士……!沒有其他辦法了啊──」
米修雅用悲鳴般的聲音朝道爾說道。
至此已是完全無計可施。
要就此放棄,然后在這兒照看塔力士直到他死去嗎?
還是就算明知趕不上,也仍要繞道而行呢?
既然吊橋已不敷使用,那就只剩這兩個選項了──
「…………?」
忽然感覺到某種動靜的阿卡莉抬起了臉來。
某個東西以猛烈的勁道從這樣的她──從她的眼前閃掠而過。
「什么?」
阿卡莉愕然地轉(zhuǎn)頭望向身后。
那個從她眼前穿過并橫跨整個溪谷的東西,是條很細很細的繩子──
「……這是什么?」
道爾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他先是望向后方,即繩子所伸出來的源頭……然后又順著望過去繩子末端所抵達的彼端。
山谷的另一頭。往那邊射過去的鋼鐵制箭矢。繩子跟那狀似箭矢翎毛的部分連接在一起。
換句話說──
「這是……」
阿卡莉喃喃低語。接著又有三支箭,拖著繩子從她的眼前飛過。那些箭矢俐落地射向山谷的對岸,而且統(tǒng)統(tǒng)都扎中了同一個地方。
「米修雅小姐、道爾先生。請把這個……」
阿卡莉把她從懷中取出的金屬零件遞給了他們兩人。這是亂破師們的常備品之一。雖然只是把鋼制細棒扳成兩圈環(huán)狀,但常常在各方面會派上用場。
舉例來說──
「掛到繩子上。然后用別條繩子將你們自己的身體綁緊在這個環(huán)狀物上。請這樣渡過這座山谷吧?!?p> 「……你說什么?」
道爾大驚。
就他而言,應該會覺得這是個可謂胡來至極的提案吧。
不過──
「我做!」
說這話的人,正是米修雅。
「我在軍中的時候,有接受過使用帶子或繩索渡河的訓練……」
「米修雅,你──」
「雖然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我做得到。我做給你看。讓我去做吧──親愛的?!?p> 米修雅以意欲搏命的表情如是訴說。
她應該也明白現(xiàn)狀──正是能夠解救塔力士的唯一辦法吧。
「但這些繩子是──那些箭是……」
道爾沉下臉來,目光望向那刺在對岸的箭矢。他恐怕也已經(jīng)意識到是誰射出了那些弓箭吧。本來就已經(jīng)很沉重的鋼鐵制箭矢,另外還附帶著繩子。射箭者竟精確地將這樣子的箭矢射到了遠方,而且還是接連不斷的四連射。這絕非常人能做到的事。
不過──如果是像人稱〈弓圣〉這樣子的高手的話……
「…………我知道了?!?p> 道爾從咬緊的牙齒齒縫之間硬擠出來似的這么說道。
?。?p> 魔法師瞇起雙眼。
「…………白費工夫。」
因為他知道那名──銀發(fā)紫眸的少女,已開始施展某個新魔法的術(shù)式。
她是打算要狙擊這邊嗎?
「能夠遠距離攻擊」這一點,確實會被列舉為魔法這個攻擊手段的優(yōu)勢性。但是,魔法不管是瞄準還是發(fā)動,都相當費事。如果不用某些方法止住或限制住對手的動作的話,魔法根本追不上半空中的獨角馬和奇眼鳥。
正因為同是魔法師,所以他才很清楚這一點。
然而──
「出來吧──〈爆破者〉!」
「──!」
該咒語是爆炸的咒文──正確來說,是讓爆炸發(fā)生在特定的對象物當中,然后藉那爆破力刮起大量的碎片等等,并用那些碎片當作兇器。就在他察覺到此事時……
一塊大石頭被從地面上的魔法陣發(fā)射出來,并朝魔法師和獨角馬而去。
連同乘于其上的黑衣年輕人。
「爆炸的咒文……!」
她使用這個咒文,并不是為了要破壞,而是為了要讓年輕人飛起來。大石頭原本半埋于地面。她將爆炸設(shè)定在石頭的正下方──將乘在石頭上的年輕人發(fā)射到半空中。他們打算藉此消解「高度」方面的不利狀況吧。
「但還是很愚蠢!」
魔法師透過與獨角馬相連的意識下令,令其在半空中后退。
即使飛到了同樣的高度,但不具魔法的區(qū)區(qū)凡人,根本不可能在半空中移動。應該連去追趕逃跑的魔法師都沒辦法做到才對。由于他飛上來這完全沒有任何遮蔽物的空中,年輕人反倒成為奇眼鳥視線魔法的好靶子了。
「順序變更。就從你這家伙開始──」
魔法師原本想先對付那個銀發(fā)少女,但他不是那種會為了堅持優(yōu)先順序而錯估形勢的門外漢。
他馬上指揮奇眼鳥去攻擊年輕人──
「──!」
年輕人在半空中讓軌跡產(chǎn)生了變化。
他踢了一下承載著他的石頭,朝著后退的魔法師和獨角馬,在半空中橫向一跳。
雖然奇眼鳥們原本因打算要包圍年輕人而散開了隊形──不過,他只是在空中往旁邊一跳,便就此擺脫掉它們的包圍了。奇眼鳥被魔法師下令,要專心地「看著」年輕人。結(jié)果,追在年輕人后面的奇眼鳥們,反倒像是被年輕人拖著一樣,全都聚在了同一個地方──
「──!」
飛鏢從年輕人的手中飛出。
──爆炸聲響。
看來飛鏢上似乎有安裝炸藥。即使沒有直接的殺傷力,但那沖擊和白煙,已讓奇眼鳥們陷入了混亂。
「你這混帳!」
魔法師大吼。為了使出決定性的攻擊,他派原本候在后方的三匹獨角馬來到了前頭。但下一瞬間,半空中的年輕人用手中的小機劍──用偏交叉法的方式刺向它們其中一匹。
果斷得可怕。
明明要是差個一步,不,是差個半步,他的身體就會被獨角馬的獠牙撕裂了。獨角馬突然飛近年輕人,年輕人反倒藉著把劍刺入獨角馬的身體,再次改變了自己的移動軌跡。
獨角馬在半空中鬧騰亂動。年輕人將手臂繞過獨角馬的頸部、緊緊地抱住它。接著,他敲彎了獨角馬頭上可說是魔法核心的那一支獸角。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獨角馬一邊發(fā)出不成悲鳴、不成怒號的聲音,一邊墜落下去。年輕人踢了一下它的巨大軀體,再次滯留于空中。但就在此時,剩下的那兩匹獨角馬,分別從左右兩邊襲向年輕人。這一次年輕人可真的沒有手段可以閃避了。
這時──
「出來吧──」
「──!」
魔法師放太多注意力在年輕人的身上,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忘了那個留在地面上的少女。而且自己還太專心于操縱其他三匹,讓自己所騎的獨角馬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滯留在同一個位置。
「──〈開膛手〉!」
從地面發(fā)射出來的截斷魔法,擦掠過魔法師──砍斷了魔法師所騎的獨角馬的脖子。
?。?p> ──六天后。
阿卡莉?qū)⒚仔扪藕退κ克偷宙?zhèn)上魔法醫(yī)師的所在之處后,在她暫且回來一趟時,托魯他們搶修被大大破壞的〈白花亭〉墻壁工程,也剛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為了避免后續(xù)引來麻煩,被打死的棄獸,已掩埋起來藏住。
雖然操縱那些棄獸的魔法師逃掉了──他似乎從在空中的獨角馬上掉落,地面上留著折斷的機杖以及點點血跡。
他恐怕受了重傷吧。即使如此還是逃掉了,真的是個厲害的家伙。不過,失去了機杖后,他應該無法再輕易地來襲擊了吧。沒必要追上去來個最后一擊──托魯兩人這樣判斷。而且沒人控制后,剩下的獨角馬便開始橫沖直撞。由于忙著打倒獨角馬,托魯兩人也無暇追他。
不管怎么說……
雇用地痞流氓與魔法師的地方官,任期就快要結(jié)束了。
地方官應該是對此相當焦急,所以才做好會有人傷亡的覺悟,不惜派魔法師去襲擊吧。反過來說,地方官應該已經(jīng)無法再找人員來再次襲擊〈白花亭〉或米修雅與塔力士了。
此外──
「…………」
有個布包被掛在生長于〈白花亭〉旁的一棵樹上。托魯伸手去拿那布包。有一支箭扎在樹上頭,而布包便是被綁在那箭上。
一打開里面來看──
「──是『遺體』!」
在一旁窺探布包的嘉依卡,發(fā)出了歡呼聲。確實有一只封在玻璃容器里的手腕,裝在那布包里面。
這恐怕是葛倫?冬克沃特將自己所擁有的「遺體」送來了吧。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不外乎是葛倫做了「托魯一行人不用再保護道爾、米修雅和塔力士」的判斷。
(哎,畢竟都穿幫了吶……)
把繩子射到山谷對岸的人便是葛倫──道爾應該也已經(jīng)察覺到這件事了吧。
只不過是為了不讓道爾發(fā)現(xiàn)自己參與其中──當初是出于這層涵義所以才利用托魯他們,但事情變成這樣,就失去隱瞞的意義了。今后不管有多少敵人來襲,葛倫都會直接保護自己的兒子一家人了吧。
「──托魯。」
從〈白花亭〉里走出來的道爾,朝他們喚了一聲。
「結(jié)果你們其實是──受那個男人所托,所以才保護我們的嗎?」
「是這樣沒錯吶?!?p> 托魯聳了聳肩說道。
「我應該向你們致謝吧?」
「不,這次──」
托魯一邊這樣說,一邊稍微拿高那個裝著「遺體」的布包給他看。
「我們只是受雇于人罷了。而且也像這樣子收到了報酬?!?p> 「…………」
道爾嘆了口氣。
這應該是因為他察覺出托魯?shù)难酝庵猢ぉひ乐x的話,就去對葛倫說吧。
「我……那個男人──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原諒那個男人。就算那個男人真的是為了不要讓前線的同伴們慘遭損失,所以才沒能從戰(zhàn)場上回來,但『比起家人,他還是選擇了同伴』,這個事實還是不可抹滅?!?p>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p> 「托魯……」
嘉依卡的視線,不安地在道爾與托魯之間來來回回。
「不過……」
道爾低下眼,繼續(xù)這么說:
「我已經(jīng)明白──那應該是他苦惱到最后所做的決斷吧?!?p> 葛倫心里若真的對家人滿不在乎的話……他根本不會雇用托魯一行人,并將他們送到道爾的身邊來,也不會在那最后的緊急關(guān)頭這樣做吧──在道爾一行人因吊橋被破壞而走投無路時,明明知道「自己有參與其中」這件事會漏餡,卻還是使用了弓箭。
雖然至今為止葛倫本人在道爾等人面前便不消說了,他甚至連在托魯一行人的面前都還沒有現(xiàn)身過──
「等塔力士恢復,并和我妻子一起回來之后──」
盡管他的語氣透著若干的躊躇,道爾還是這么說了:
「或許我可以……那個……讓他見見自己所救的孫子吶?!?p> 「…………!」
嘉依卡的表情突然為之一亮
這個女孩──真的對親子、家人、羈絆等等的字詞和概念很沒抵抗力。
「那是,非常非常,棒的事情!」
嘉依卡這么說。
「……是嗎?」
道爾露出苦笑。
「你們是──為了什么目的而旅行呢?跟那個男人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我們是──」
「為了,吊唁,父親大人?!?p> 當托魯還在猶豫著要怎么回答的時候,嘉依卡直截了當?shù)剡@么說了。
「這樣子啊?!?p> 道爾并沒有再繼續(xù)追問得更細。
當初殺死嘉依卡父親的英雄之子,只是露出微笑,然后點了點頭──
「如果你們的目的能達成的話就太好了?!?p> 他如是說。
「唔咿?!?p> 嘉依卡用莫名帶點得意的表情回應。
?。ㄓH子嗎……?)
托魯看著這幅景象的同時,忽然心生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
他和阿卡莉,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父母。對于親子的羈絆,也只是當作知識知道而已,從來沒有當作真實的情感去切身體會過。
因此──
?。ㄟ@就是支撐嘉依卡、令她如此「強韌」的原因嗎?)
托魯在心里這么想。
只不過……當托魯知道這是多么無可救藥的誤解時,已經(jīng)是過了好一段時間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