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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做明帝

第三十二章 訪客

我來做明帝 九悟 2861 2021-07-03 22:57:00

  且說錢謙益和陳堯言坐著鹽商們租賃的大船沿大運河前往京師,于十月初六抵達。這是一個有點慢的速度。

  沿大運河從揚州往京師全程三千多里,坐帆船,晝行夜停,只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即可抵達。前后誤差兩三天而已。而他們九月十三日從揚州啟程,遷延二十三天才到。

  十月初已經(jīng)是初冬時節(jié),搖搖欲墜的夕陽下,寒風刺骨。碼頭上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錢謙益帶著美妾、家仆一行十幾人從大船上下來。他放眼看去,通州依舊是當年那幫繁華的模樣。

  城廓內(nèi)外,集市眾多。商鋪民宅沿著官道兩側(cè)鱗次櫛比,錯落有致,規(guī)模龐大。商賈、民夫、旅人、官員匯聚成人潮。人聲喧嘩,肩摩踵接,一派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

  “走吧!”錢謙益心中有著難言的振奮:京師,我又回來了!

  他吩咐下去,坐上昨日先行抵達的家仆雇傭好的馬車,帶著眾人并宣旨的太監(jiān)王彰三人(錦衣衛(wèi)兩人護送)、陳堯言三人(長隨一人,護衛(wèi)一人)去通州驛站投宿。

  需要說明,京杭大運河到通州并不是終點。但通州至京城的河道,有時候堵塞有時候疏通,維護成本很高,便規(guī)定只許漕船走水路進京。

  其余人等、貨物一律在通州下船,換陸路進京。因而通州碼頭就是天下第一碼頭。是天下貨物、人員出入京師的必經(jīng)之地。而通州驛理所當然的便是天下第一驛站。

  剛到驛站門口,錢謙益等人便看到兩個兵丁在此把守,在寒風中凍得直哆嗦。一名文吏從里面出來,拱手道:“還請兩位老爺出示樞密院的勘合?!?p>  所謂勘合,就是可以白嫖驛站,免費吃喝的證明。這玩意兒就象征著特權(quán)。每年由兵部發(fā)出,給京師各大衙門、地方省、府發(fā)一定數(shù)量的勘合。

  而崇禎將兵部并到樞密院中,實現(xiàn)在軍事上的事權(quán)合一,而不是令出多門。因而,勘合改由樞密院簽發(fā)。

  這里要額外多說一句。樞密院這個機構(gòu),并非崇禎發(fā)明的,在明初之時,明太祖設(shè)置的節(jié)制中外軍事的機構(gòu)先為“大都督府”,再改“統(tǒng)軍大元帥府”,再改“樞密院”,再改“大都督府”,再改“五軍都督府”。

  明朝的國策就是以文馭武。崇禎要用孫承宗孫先生專責軍事,只有一個“樞密院”可選。

  而“以文馭武”的破事,更是保證了兵部并入樞密院沒有絲毫的阻攔。因為樞密使是孫承宗,樞密副使李邦華,兩人全部都是進士出身。這擺明是兩宋慣例。

  陳堯言跟在錢謙益旁邊,表情有點尷尬。他是從七品的給事中,論級別和職務(wù),都沒資格領(lǐng)取勘合。

  錢謙益作為禮部右侍郎(正三品),他這個級別按照樞密院最新的規(guī)定是有資格的。但他這不是剛從蘇州起復嗎?他難道為一張勘合跑一趟南京不成?

  再說,沿途的驛站不也沒要嗎?

  錢謙益的長隨勃然變色,上前呵斥道:“我家老爺蒙天子圣恩,起復為當朝禮部右侍郎。圣旨在此,你要不要看一看?”

  那文吏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道:“既是朝廷命官,沒有勘合就登記交錢吧!”

  “你…”長隨手指著文吏,氣得渾身發(fā)抖。跟著自家老爺走南闖北,他何時受過這個待遇?區(qū)區(qū)一個不入流的吏員!

  錢謙益這時才攔住自己的仆人,讓其去里面按規(guī)矩登記、交錢,笑呵呵的對太監(jiān)王彰、給事中陳堯言道:“此地必有名臣坐鎮(zhèn)。”

  交過住宿和伙食費用,比旅館的費用持平,錢謙益一行人在驛站小吏的帶領(lǐng)下去住下來。分到三個院落。錢謙益和美妾住在一間小院正房里。

  他剛吃過驛站里提供的粗茶淡飯,漱口后就準備休息,這時長隨將他先前派到京師里和他的門生禮部給事中瞿式耜聯(lián)系的老仆給帶進來。

  “老爺,這是瞿御史的書信。”

  錢謙益不著急看信,先讓老仆坐下來喝水、吃飯,問長隨:“可打聽清楚?”

  長隨回道:“老爺,已經(jīng)打聽清楚。如今在通州主事的是兵部左侍郎孫傳庭?!?p>  “怎么會如此?”錢謙益大吃一驚,催促道:“去找驛站里找?guī)追萁盏嫩髞?。?p>  在大明的行政區(qū)劃之中,有布政司、下轄府、縣。但是還有一個行政單位:散州。

  通州就是散州。下轄三縣,治所通州城。最高的行政官員是知州,從五品。朝廷怎么會將一個兵部侍郎(正三品)放在這里呢?

  長隨莫名其妙,聽話的去外面找邸報。但剛到小院門口,就發(fā)現(xiàn)有一人帶著隨從笑瞇瞇的站在門口。而他們隨從毫不掩飾的穿著“飛魚服”。

  錦衣衛(wèi)!

  長隨當即就呆住,喉嚨里一時間發(fā)不出聲音來。在大明朝,任誰在夜里開門后看到錦衣衛(wèi),估計都得麻爪。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但在長隨眼中這笑容著實有點恐怖,他問道:“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可是住在這里?”

  長隨一疊聲的道:“是,是。”伸手一指右邊的廂房。

  錢謙益聽到小院門口的動靜。他在官場上廝混多年,雖然不知道錦衣衛(wèi)怎么來了,但估摸著天子剛起復他,不可能要將他下詔獄,便從正房里走出來。

  中年男子從庭院外進來,對錢謙益拱手一禮,微笑道:“下官錦衣衛(wèi)同知董琨,前來給陳大人傳口諭。下官倒是可以回答錢侍郎的疑問?!?p>  錢謙益罷官回鄉(xiāng),并不知道錦衣衛(wèi)最新的情況,但錦衣衛(wèi)同知也就在錦衣衛(wèi)指揮使之下的人物。見錦衣衛(wèi)不是來找他的,微笑著道:“還請明言。”

  董琨笑著道:“錦衣衛(wèi)偵知,建奴大軍將至。通州乃是重鎮(zhèn),須得得力大臣鎮(zhèn)守。孫侍郎在九月就帶著三千精兵來通州上任了。”

  錢謙益當即就驚得退后一步,建奴之兇殘他如何不知?失聲道:“這怎么可能?袁督師坐鎮(zhèn)錦州,負天下之望,建奴怎么可能打到京畿來?”

  董琨當即心里有點看不起錢謙益這位東林大佬。呵呵,這么怕建奴的嗎?也不回答這個問題,帶著錦衣衛(wèi)直接去西廂房里找陳堯言。

  小院不大,錦衣衛(wèi)上門的動靜陳堯言已經(jīng)聽到,這時已讓長隨打開門,在房中正襟危坐,沉著臉,喝問道:“閣下來捉拿本官,可有駕貼?”

  駕貼相當于是逮捕令。按照明朝的典章制度,錦衣衛(wèi)捉拿人犯,必須要找刑科給事中出具駕貼。

  這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刑科給事中是士大夫,哪里會給廠衛(wèi)提供方便?還混不混士林了?所以廠衛(wèi)抓人,走流程的是少數(shù)情況,經(jīng)常是無證逮捕!

  天子爪牙,豈是戲言?

  董琨邁過門檻,呵呵一笑:“陳大人不要激動。且把這張表格填一下。簽字畫押。”說著,拿出一份表格,遞給其長隨。

  陳堯言頓時心里就松口氣,他是真的緊張啊。這時不肯示弱,反問道:“我激動了嗎?”

  然后,陳堯言看到表格,釋然、輕松的心情全無,在油燈下久久不語。

  這份表格很平常,就是要求他填寫姓名、籍貫、科名,父母,兄弟,做官履歷,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財產(chǎn)自主申報”那里。要求他填寫家中田畝、商鋪、礦產(chǎn)等。

  董琨笑瞇瞇的道:“忠告陳大人一句,此乃圣上所需,還請陳大人如實填寫,不要欺君罔上。陳大人且慢慢填,本官告辭。明日再來收表?!?p>  陳堯言坐著目送著錦衣衛(wèi)離開。稍后,錢謙益派長隨過來詢問,再將空白的表格取過去一觀。

  正房里,隨行的美妾剪著蠟燭燈花,燭光明亮。

  錢謙益在明亮的燭光下審視著這份據(jù)說要給皇帝的表格,以他的聰明立即就想到問題所在。

  田畝數(shù),誰敢填實際的數(shù)字?但是,填縣衙里黃冊上的數(shù)字,真不怕天子派人去查么?

  田畝數(shù)不對,頂多是個逃稅漏稅的問題。萬事好商量。但是欺君之罪,那可是要命的!而且還是有紙質(zhì)表格為證據(jù),本人的簽字畫押。

  “幸好我不用填這張表格!”

  就在錢謙益在小院正房屋子里對著他的美妾感嘆之時,長隨在門外匯報道:“老爺,司禮太監(jiān)方公公來訪?!?p>  我…

  錢謙益一句臟話憋在喉嚨里沒罵出來。他就是傻子也明白,他的行蹤被人掌握了。而錦衣衛(wèi)先來恐嚇陳堯言,繼而又有司禮太監(jiān)前來拜訪。

  天子這未免敲打的意思未免太明顯。甚至都可以說是惡意了。他剛抵達通州升起的“仕途雄心”拔涼拔涼的。

  京城這水,不但非常渾濁,還有點涼??!

  …

  …

  就錢牧齋(錢謙益)對明初史料的貢獻說,我是很推崇這個學者的。二十年前讀他的《初學集》《有學集》《國初群雄事略》《太祖實錄辨證》諸書,覺得他的學力見解,實在比王弇州、朱國禎高。

  ——吳晗

  ...

  平生談節(jié)義,兩姓事君王,進退都無據(jù),文章那有光。

  ——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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