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歌把耳垂上的玉珰輕輕取下來,云苓忍著腳痛,由白薇扶著走進來,找了個下首的小杌子坐下來。
白薇倒了杯茶水,遞給青歌。她輕輕飲了一口,深吸一口氣。
“你們幾個在我回府之前就跟著我了,一晃也有好幾個月了,這些日子我在府里的光景,你們也都看在眼里,我自小被洛家扔到個小莊子自生自滅,好不容易長到這么大,才被接了回來??蛇@洛家人人生了十七八個心眼,今日云苓受傷,我差點被人誣陷與人私相授受,前些日子我經(jīng)常吃的桂花糕里被人下了烏頭毒,這樁樁件件都表示在這府里,有人不想讓我好過,甚至想要害我性命。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必然不能再坐視不理。”站起身來,她走到窗前,窗外幽幽圓月,月光清冷,余暉灑落院中,刺破一小片黑暗。轉(zhuǎn)身看定幾人?!澳銈兛稍敢鈳臀遥俊?p> 云苓幾人相互對視幾眼,隨即重重點頭。她們幾個本就是外面買進來的奴才,和這府里通家做了十幾年的有極大的不同。幾人的身家性命其實全系在青歌一人身上。今日發(fā)生的事想起來還是脊背發(fā)涼。若是小姐不那么機敏,被二房抓住了把柄,有個什么閃失,那么她們幾個也斷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白薇性子直,攥著拳頭急回道:“小姐,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以后有事您吩咐,我們都聽你的。”
幾人嗯一聲表示贊同。
云苓剛剛聽紫菱說了小姐吃的糕點里被人下了毒。不由愧疚不已,那桂花糕還是她給小姐親取來的。后來小姐覺得好吃,便每日都要叫上一盤,要不是后來積食,不能再吃甜的,才停了幾日的。不然不就是她害了小姐的嗎。
她抿著嘴,想想自責又后怕。
“小姐,我們姊妹四個都是家里窮的過不下去了,被賣到大戶人家做婢女的。長到這么大,一直被人呼來喝去,打罵不休,若是主子心情不好每日不是鞭子就是板子。從未被真正當人過,這幾個月跟著小姐,才嘗到了為人的快樂。大宅院里的小伎倆我們也都見識過,像這樣壞人名節(jié),謀害性命的卻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小姐在這府里步履維艱,處處不知底細,我們幾個雖然人小力薄,也斷不能讓別人害了小姐去?!?p> 話語炙熱又真誠,幾人一路相攜共同進京。經(jīng)歷了這幾日種種,幾個丫鬟的作為她皆看在眼里,下毒一事應該不是她們。
既如此,今日索性把話挑明了,
青歌打開首飾匣子,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幾張身契。
“洛府的日子不好過,我已經(jīng)要了你們幾個賣身契來,拿著它你們以后就是平頭的良民了,云苓將這二百兩銀票拿去分了,你們幾個若想離開便拿著這些銀兩回老家置辦些產(chǎn)業(yè)糊口或者當做嫁妝嫁人,也算是全了我們這場主仆情分。”
幾人十分驚訝,這在她們過往為奴的歲月里簡直是理想后路了。一時有些遲疑。幾人竟都沒有說話。
“人各有志,我不會怪你們,我也希望你們都能得了好去處?!?p> 白薇咕咚一聲跪倒??牧藗€頭抬起臉來,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小姐,我不走,我要跟著你,你就像我老家親生的姐姐一樣對我好,父母走得早,小時候我姐姐為了給我討一塊酥餅,被路過的員外一家當做小偷活活打斷了脊梁。又將我搶入府里賣身為奴。我命好現(xiàn)在遇到了小姐你。以后刀山火海也陪你去。”
云苓行動不便,也挪著跪了下去,見狀幾人竟都跪在了一處。
云苓一直是幾人中年紀最大的,又最沉穩(wěn),她們每個人的情況最是了解。青歌看向她。
“我跟白薇都已無處可去,都愿意跟著小姐,只是月見尚有親人在世,家人不久前來了信,讓她求主人恩典,回鄉(xiāng)去婚配的。如今小姐對我們情深義重,正好?!?p> “不要,我也不走?!痹乱娋雇蝗怀雎暣驍嗔嗽栖?。眼中含淚“我已經(jīng)給家里人回了信,我年紀尚小,還不夠婚配。就讓我在小姐跟前多服侍兩年吧?!?p> 青歌將他們幾個扶起來。軟聲道。
“你們也不要急著做決定,我給你們兩日的時間考慮吧。到時候去留隨意好不好?!?p> 青歌想著月見剛過十三,放現(xiàn)代都是花朵一樣的年紀,若有了好去處在這蹉跎有些不忍。若是平常富貴人家配個有出息的管家也就罷了,她的處境只怕會連累她們。還是回家陪在親人身邊更為妥貼。
屋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好了好了,都別哭了,我都餓了,這桂花糕是吃不得了,你們哪位去給我拿點好吃的去啊?!?p> “我去,今日大廚房做了桃花羹的,老遠就能聞到那股香味,我去端來給小姐嘗一嘗,以后咱啊就在這院子里支個小廚房,想吃什么了咱自己都能做,也不怕那起子小人下毒害咱?!?p> 白薇破涕為笑。朗聲道。
“你啊,一提到吃的就來勁了,還不快去?!痹栖弑话邹狈鲋谛¤蛔由希槃蔹c了下她的額角。
聞言,剩下的幾人都笑了起來。白薇撓撓頭,三步并作兩步出去了。
朝暉居
沈氏和洛元如在廳前坐著,洛青鸞洛青璃兩姐妹坐在下首,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支了出去。
洛青鸞靜靜地坐在那,端著茶杯撇開青翠的銀芽,眼角瞥了眼上座的洛元如,心里有些忐忑。最近因為與伯爵府鬧得不愉快,已經(jīng)被訓斥多次了。講真她自小就有些畏懼父親,深知他心里多想有個嫡子。
因他常常不茍言笑,對自己時常擺著一副極嚴肅的面容。所以她拼命學習琴棋書畫,鉆研詩詞文章,終于在這帝京搏了個才女的美名。才漸漸得父親看重。只是自從嫁人后,卻是事事不如意了。
洛青璃看著屋里的這三個人,感覺氣氛有些壓抑。她對姐姐今天做的事多少心里也看明白了些。只是實在想不通大家都是親姐妹,姐姐為何要這樣做。相親相愛的難道不好。非要整出這樣一出來,既被別人看了笑話,又傷害了姊妹感情。
于是她率先打破沉默。“今天的事,姐姐你做的可是真的不對了,干嘛非要說大姐跟那個王陸有關系啊,她們一看就不登對,大姐長得傾國傾城的,怎么會看上王陸,他走三步喘一喘的跟個病人似的?!?p> “璃兒,住口,不許再說你姐姐。”
洛青璃嘟著嘴巴,抓起手上的真絲絹帕攪啊攪。
沈氏有些頭疼的撫了下額角,看向洛元如。“你今日為啥要向著青歌說話,那件事證據(jù)確鑿,焉知不是她在狡辯。”
洛元如皺了下眉頭,嘆了口氣。
“你們以為自己能成事,單單那個香囊就已經(jīng)漏洞百出,我雖然那日給了她一些,她卻已經(jīng)早就跟我秉明,非要到正式場合才會取出來做衣裳,因此到現(xiàn)在還在庫房里鎖著呢,哪來的料子做什么香囊。鸞兒,為父之前就已經(jīng)跟你再三叮囑,不要去招惹青歌,你上次散播她出世的事,對她的影響是小,還直接損害了我們整個洛家的名聲,伯爵府因為這個都不來上門接你回去了,真是屢教不改,這樣,以后你就待在你的荷香苑,哪里都不要去。”
洛青鸞心里很慌,又覺得有些委屈,咬著唇角喊了聲父親。
這事之后,伯府傳來消息,說是那個殺千刀的又找了兩個通房,絕口不提來接她的事。不由恨恨的瞪大了眼睛。
“若不是她這個不祥的妖物,女兒怎么會被夫家冷落至此,父親,你不能偏袒,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p> “不知悔改,你竟然愚蠢至此。同為洛家女兒,她若是聲名具毀,你與璃兒還能獨善其身不成。”
言辭嚴厲,已經(jīng)動了真怒。
沈氏向她使眼色,她眼神閃動,急忙跪在地上懇求道:“女兒知錯了,還請父親原諒女兒所犯下的過錯,以后萬萬不敢再犯?!?p> “青鸞是覺得上次委屈了,才會做出糊涂事,青璃快帶你姐姐下去,天兒不早了,先去飯?zhí)脺蕚溟_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