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帝王之心

　　【帝王之心：那兩個孩子，是被我推來送死的?！?p>　　……

　　“是陛下還是定王？”裘凰這才定定看著風(fēng)兮揚(yáng)。

　　“什么？”風(fēng)兮揚(yáng)看著她緊張的樣子。

　　“黃豆都來了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總是欺負(fù)我。”裘凰的手輕輕在他身上捶打，沒點(diǎn)力氣。

　　風(fēng)兮揚(yáng)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暖著她。

　　正月里來沒下過一場雨，金京城的空氣干燥得很，進(jìn)了燃著炭火的房間，裘凰禁不住咳了幾聲。

　　“回陵城吧，讓我好好照顧你，金京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多有不便?！憋L(fēng)兮揚(yáng)照常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子處。

　　“嗯，我也想著回去，來到這里，能做的都做了，也不急于等一個結(jié)果，該結(jié)果的總會結(jié)果的，你說是不是?！?p>　　這個人，雖然沒有暖陽的明媚，他身上還有她看不透的秘密，可他的掌心和胸懷都是暖的。

　　新婚至此，他們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成為夫妻，他不是沒有過想法，只是他對未知的未來充滿了憂慮。

　　會不會有孩子？如果有孩子了會怎么樣？如果集齊了鑰匙，他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就離開了？

　　他不敢拿她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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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教坊司案件調(diào)查的深入，一些之前誰也沒有想到的證據(jù)撲面而來。

　　雖然陛下拿了簡言呈遞的供詞沒有對外說什么，可對定王、對這件案子，他沒有辦法不更加關(guān)注。

　　身為君王，對于朝中的暗流坑洼，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他絕對不能夠讓江山社稷潰于蟻穴！

　　簡言要為顧氏翻案，那么趁此機(jī)會，他也要摧拉出幾個蟻穴，讓江山再穩(wěn)固個幾十年。

　　至于幾十年后的事情，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而近段流出來的證據(jù)，無疑有八成是指向同一個地方的。

　　黃豆和杜衡沒有讓風(fēng)兮揚(yáng)失望。

　　定王看到這些證據(jù)的時候，臉色是不好看的，有人在這本就復(fù)雜的案子中注了一股力。

　　而這些東西，并不只有他一人看過，要瞞，是瞞不住的。

　　這件案子更有陛下盯著，他也不能前功盡棄。

　　正月二十這一日，裘凰進(jìn)宮辭行。

　　皇帝仍在御書房見了她。

　　皇帝陛下這一次很和藹，知道裘凰要離開金京了，提前叫人備了幾件東西，賜了下去。

　　裘凰也不再像第一次面圣那般拘謹(jǐn)，也許是知道自己再也不會來了，所以這一次，她反而有些放肆，還會找著機(jī)會向皇帝撒嬌。

　　皇帝雖然不舍，但也是歡喜，放肆和撒嬌，讓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愛過的那個女人，也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那時的他也曾戰(zhàn)戰(zhàn)兢兢，懷疑過自己，而如今時間一晃，他已坐了這么久的江山了。

　　氣氛一好，就容易話多，想起舊時光的皇帝也不例外。

　　就在裘凰再次告辭的時候，他脫口而出道：“來金京，做完想做的事，放了把火，終于把火燒旺了，這就走了，不留下來看熱鬧？看看結(jié)果？”

　　裘凰的兩次心顫，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時之間，她也分不清楚，皇帝是無意還是有心。

　　皇帝是否知道，其實金京城正在發(fā)生的兩件大事，都與她有關(guān)，或者說，都同金翼盟有關(guān)。

　　她的心第三次顫動了，而這種顫動，更多的并非來自懼怕，而是激動。

　　她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更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了，有些風(fēng)景看過一次便夠，金京城最高的那個地方，她已經(jīng)站過了，夠了。

　　她心中還是篤信陛下是偏愛她的，也許在她進(jìn)入金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來意。

　　而皇帝陛下，似乎一開始就沒有要責(zé)怪她的意思。

　　“陛下，民女何德何能？”

　　“那顧氏兄妹在陵城是你救的？”皇帝臉色淡然道。

　　裘凰垂著頭，沒有說話。

　　皇帝安穩(wěn)地坐在椅上，意味深長道：“簡言犯錯了，可以自查，可以改，可朕不能。”

　　“陛下……”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明白你的用心，可讓顧氏翻案，對朕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仔細(xì)想想?！?p>　　意味著什么？

　　裘凰只覺得腦袋嗡鳴嗡鳴的，仿佛方才屋外的寒風(fēng)從哪里灌了進(jìn)來，就在她腦袋左右呼呼乍響，可偏生屋里的炭火燒得悶熱，兩股勢力抗擊著，讓她腦袋隱隱生疼。

　　意味著給自己打臉，意味著皇帝讓忠良蒙冤，令忠良之后受辱，受奸佞蒙蔽，甚至……是非不分？

　　無端端地，她腦袋里就冒出了這堆話。

　　“簡言說顧氏之案是他的錯，他要自查自糾，可天下人不會這么想，從此往后，天下人會懷疑朕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就連朕自己，也會懷疑自己?！被实勰椭恼f道，“你，明白嗎？”

　　她明白嗎？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她的心，已經(jīng)亂了？

　　亂在了寒風(fēng)里，也亂在了暖爐中。

　　倘若顧氏無法翻案的話，那么！……

　　她猛地回過神來，急問道：“那么顧家兄妹會如何？！”腦袋中左右兩條筋嘣嘣地彈著。

　　“他們是逃犯，你說呢？”皇帝的心中和臉上都沒有波瀾。

　　他們是逃犯，他們……會死？！

　　裘凰的心再次顫動了，這一次，她感到了害怕。

　　真真切切地！

　　木地板上傳來兩聲“咚咚”，溫潤的木地板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得生脆，“陛下，……”

　　除了這一句陛下，她說不出別的話來。

　　皇帝早已習(xí)慣了別人在他案下叩首討?zhàn)?，縱然是裘凰也不例外，他的心，比磐石，還要堅硬，若非如此，又怎能撐得起這個國家。

　　“陛下，陛下是明君，縱然讓顧氏翻案，天下人也只會稱贊陛下賢明，顧家兄妹，陛下……他們真的太苦了。”

　　皇帝無動于衷，仰靠在椅背上，兩眼看著雕龍畫鳳、燦麗朱紅的房梁，他忽地覺得這種顏色太刺眼了，他的心明明已經(jīng)很疲憊，可這些刺眼的顏色卻如同張牙舞爪的魑魅，讓他的精神沒法歇下來。

　　他索性閉上眼睛，幽幽道：“回去吧，別再管這些事了，不適合你。”

　　“陛下，倘若顧氏無法翻案，那么請陛下放過那兩個孩子，讓我?guī)麄冸x開?！蹦堑匕灞豢牡蒙啵路鹪俣鄡上?，就會裂開一般。

　　皇帝第一次聽到積年的木制地板發(fā)出這樣的聲響，他握了握椅子的扶手，調(diào)整了自己的姿勢，壓著聲音道：“金京城多少只眼睛看著他們進(jìn)城，教坊司的事情已然鬧大，是你說帶走就能帶走的嗎？就算朕愿意，那些眼睛，他們愿意嗎？”

　　皇帝雖然自有威嚴(yán)，他的聲音到底不算苛刻，可在裘凰聽來，這些聲音，就像悶雷一樣，一聲聲壓在她顱頂。

　　“陛下……顧家已經(jīng)冤過一次了，為什么還要再經(jīng)受一次?！比绻梢缘脑挘没说氖甘种割^早就嵌入了地里。

　　她知道她說的話不妥，可她的腦海里，也揀不到更好聽更睿智的話來說了。

　　她心中仍有僥幸，僥幸皇帝不會真的對她怎么樣，僥幸皇帝不會因她而遷怒她的家人，僥幸自己就算再不濟(jì)，也就是被轟出去，再也不來金京，再不受皇帝喜歡。

　　這些，本來就是她打算好的，今后的路，她不懼，反正，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陛下，那兩個孩子，是被我推來送死的，如果他們當(dāng)真死了……我……”她只是一時情急，還不知道要怎么將話說下去。

　　龍顏卻已然怒了！皇帝將手邊的青花瓷筆架與同套的筆洗一同掃落。

　　“原來你跟你母親一模一樣?！被实壑钢R道。

　　什么都是清脆的……一陣厲響，外頭的人聽到聲響不敢貿(mào)然不進(jìn)來，只有一道茜色的身影躡手躡腳地貓了進(jìn)來，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清狀況。

　　“滾出去！”皇帝喝了一聲，他不愿讓人看見自己控制不住情緒的模樣，也不愿讓人看到裘凰狼狽窘迫的模樣。

　　還有就是，那茜色的衣服、銀白的頭發(fā)太過扎眼，也讓他不舒服。

　　裘凰聽到身后的聲音，才知道皇帝說的不是她。

　　她的裙裳上濺到了筆洗里潑出的淺淺墨色，手指頭裸露在外，陶瓷碎片扎在了手上，她卻不敢動手摘下。

　　就連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燒得慌。

　　“你跟你母親一模一樣?！边@句話還在這個屋里回響，她記得，她第一次到這個御書房來的時候，皇帝陛下明明說的是她跟她母親并不像。

　　“回去吧?！卑l(fā)完這通脾氣，皇帝的語氣徹底柔和了下來。

　　裘凰也知道她和皇帝之間的談話已到了盡頭，不能夠再強(qiáng)求了。

　　她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柄巴掌大的、晶瑩通透的玉如意，跪著遞到了御前，她沒有再說話，她只記得，崔炎說過：

　　“這柄玉如意卻能幫裘姑娘實現(xiàn)一個心愿，圣上特意囑咐，一定要裘姑娘心中最渴求的愿望，機(jī)會僅有一次?！?p>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行為極有可能會將稍微緩和的氣氛再次引爆，可皇帝到底是克制住了，他喘著粗氣，險些把這柄他親賜的玉如意也給摔了，然而，這一次他只是握緊了拳頭，偏過臉，不想看。

　　她沒有辦法，這就是她心中最渴求的愿望。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叩首跪安，垂著頭，走出了御書房。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道高聳的回廊上的，沒有什么特別沉重的感覺，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輕飄飄的，而她自己則是暈乎乎的，恍惚地想著自己在哪兒，在做著什么。

　　她似乎是全憑著這近兩個月來的記憶才走到這里的，以致于她沒留心到腳下的臺階。

　　更沒留意到對面走過來的人。

　　往前跌去的那一瞬間，有人攙住了她。她此刻披著大氅，沒人能夠瞧見她里裙上斑斑駁駁的狼狽。

　　可她雪白的臉上，那一抹鮮紅，卻是躲不過他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