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官,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年輕人,有關他的經歷并不足夠奇特到在龐雜的小說故事群中脫穎而出,它只表明了無所不容的生活也可以這樣呈現(xiàn),也可以由心地、為自己而呈現(xiàn)。
一直到后來的深談,我才知道那天飯桌上賈鞏突然的離開是因為什么,以及之后他所發(fā)生的實屬難料的奇遇。我們一行七八個人來到了一家小飯館為某個人慶生,整個宴席歡快的氛圍、日常熟悉的流程筆者就不再贅述,如果要寫這些的話,不僅您會厭煩,我也會陷入某種視角的局限。我們來看看我們主人公在整場飯局上的表現(xiàn):起初進門選座的時候,賈鞏就因為一個現(xiàn)實的原因而窘迫起來——沒有人主動跟他坐在一起。他突然像被點醒般地發(fā)現(xiàn),雖然這些人平日里跟自己經常在一起,但事實上他們并不真正了解自己,自己也并不真正了解他們。沒有人再主動地和別人談論一些深刻的話題,自然那些觀點的碰撞、發(fā)現(xiàn)共同話題之后的驚喜不會再出現(xiàn)。雖然這并不影響他們的日常交往,但賈鞏很明顯并不是很適應這種交友法則,從他在飯桌上莫名的心慌,難以掩飾的不安中便可知曉。賈鞏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處理這種情緒的,但很明顯自己是處理的最差那一個。同伴們行云流水般的交談,讓賈鞏覺得太過貼合,他甚至找不到可以插句話來表明自己也想融入的機會。怎么辦,該怎么做才能不那么難堪,是要專注地吃自己的飯,還是撐破臉也要加入他們的交談?可他們的話題自己根本找不到一點感興趣的,談話的內容自己連懂都不懂,就算是有了那么一個時刻,自己認為某句話能準確無誤的穿插進整個的談話,可總因為片刻的猶豫而錯失良機。是的,這樣的情況不只一次,自己清楚地記得是十五次,天吶,是十五次,滿打滿算的十五次,每一次期待著自己的聲音既不要引起太大的轟動,卻也能為自己的存在而做出證明,可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在賈鞏的身上卻很難顯現(xiàn)。有一次,賈鞏為自己想出了一句精妙的話,他很想用這句話來一掃入座以來的落落寡合,讓自己成為一個正常的飯局里的人物,可當他在眾人都安靜下來的空當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精妙的長句卻變成了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在他的口中響了起來,看到身旁同伴驚異而冷淡的瞳孔,賈鞏知道自己不會再徒勞了。
吃飯!吃飯!賈鞏告誡自己只需安靜地吃飯,再熬一會兒便可以結束這場瘋狂的宴席??伤职l(fā)現(xiàn)附近的這幾樣菜并不很合自己的口味,看到菜上面油膩膩的腥紅便想要嘔吐,他盡力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上面,朝自己遠處觀望的時候,一個土黃色的湯罐引起了他的注意。在眾人大快朵頤的時候,似乎忘卻了這么一道菜,它躲在堆成山一般高的碗碟之間,自入席以來從未引來人們的光顧,它有著只有賈鞏才能體會到的失意,在賈鞏零亂的思緒當中,一句李太白的詩蹦跳了出來——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被人瞧得起的李太白、那道無人問津的菜和不太起眼的自己似乎達成了一種和解,既然無人欣賞那自己便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反正自己也只中意這么一道菜。賈鞏輕微地拿起勺子,可他只有站起來,一只手撐住桌臺,另一只手做出前傾的姿勢才能夠到它,事實上他如此做了,做的十分的笨拙。平常靈活的四肢失去了往日的默契,僵硬的猶如石塊一般。當他舀了滿滿一勺準備撤退的時候,他暗示自己,只要小心翼翼的安全撤退,那么便萬事大吉了。隨著他發(fā)現(xiàn)眾人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而定睛注視自己的情況增多了之后,他的臉止不住變得猙獰,渾身不由自主地抖動了起來,先是腿部不再“安分”,接著是上體,最后一股電流般的感覺傳至手臂。他再也控制不住了。金黃的湯汁從勺子邊緣開始四溢,賈鞏看到它彷佛沸騰了一般冒起水泡,一個個水泡接連而至,炸開的液體四處飛濺,崩到某個高度才開始下墜......
“賈鞏,你在干嘛?”一個聲音將賈鞏拉回到了現(xiàn)實中來。
“噢—噢—沒事—沒事—”應承著的賈鞏趕忙坐了下來,呆呆地注視著還在晃動著的勺子。眾人并沒有在意這樣一個插曲,反而認為這原本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賈鞏看到自己努力了半天的功勞就這樣一灑而盡,他忽然覺得,似乎這道湯根本就不值得人去欣賞,顧影自憐的李太白也沒有什么可夸慕的地方,只不過是自視清高罷了。
想到這里,賈鞏把眼光放回到了眼前的這幾樣自己平時根本不入眼的菜上,顯然,同伴們十分喜愛這幾道菜,他覺得也許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曾經忽視了的地方。拿起筷子狠狠地夾了一大塊殷紅的自己也未辨識出的食物,他二話沒說放進了自己的口中,賈鞏頓時喉嚨一陣發(fā)燙,鼻道說不出的難受,他一起身沖出了飯店,來到一顆大樹下將口中的垢物一噴而出,這才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頭部持續(xù)的眩暈令他難以站定,過了很長時間,街角的瘦削小商販開始收攤,賈鞏才發(fā)現(xiàn)到沒有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離席,他再次返回飯店發(fā)現(xiàn)大家因少了一個累贅而談的更歡,至少他始終這樣暗示自己?!百Z鞏,你干嘛去了?”一位同伴低聲詢問。為了不影響聚會的主題,賈鞏用他常用的一句話堵住了更多的話語,“沒事,出去透了一口氣?!鼻鞍雸龅牟贿m給他深深埋下了恐懼的種子,賈鞏甚至不知道如果繼續(xù)堅持下去最后的自己會變成什么樣,他給了自己一個方案:切完生日蛋糕就提前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