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飄動著的微微細雨,將滲著水汽的涼風,從竹林的一端吹動開來。
涼風被雨推著,沿著深綠色的葉子和淺綠色的竹干之間的縫隙,彌散到了竹林另一端的,陽光下顯得明暗交駁的空氣之中。
隨著晨雨剛剛降臨不久的水滴,掙扎著從雕著花紋的瓦片邊緣落下,同石板路面間的水泥縫隙無聲地接觸后,最終便留下一團深色的痕跡。
林朝歌打了一個寒顫,接著后知后覺般將自己外套的拉鏈拉上。
雖然此時毫無疑問的還是夏季,但是漫長夜晚中熱量的肆意流失,再加上茂盛植被呼吸的影響,使得這塊地方的氣溫,還是比起東京其他的地方低了不少。
看著不遠處開始晃動著的人影,男人默默地將耳機里播放著的音樂關掉。
林朝歌剛才循環(huán)聽著的,是相葉桃子的【戀】的最終版本。作為詞曲作者,和一開始的錄音指導,他有必要為她把握好最后的一關。
“沒有別的問題?!卑l(fā)送給對面如此的消息后,林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一直隱隱約約滯澀的一塊地方,也突然開闊起來。
那就正式開始了——他對自己說道。
“林桑,她們來了?!鄙韨壤洳欢№懫鸬呐?,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現(xiàn)在的工作之中。
“好的?!辈恢裁磿r候已經熟悉了攝影師工作了的男人,將防水布遮蓋住的攝像機,扛在了自己的肩頭。
攝影機上,指示工作狀態(tài)的紅燈有規(guī)律地閃爍著,就像面前三名女孩子莫名顯得整整齊齊的步伐一樣。
“…”因為各種的原因,而變得對林朝歌的存在異常敏感的賀喜遙香,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這位熟悉的攝影師。
取景器內,有些訝異的表情一閃而過,接著便是女孩招牌般的,露著牙齒的笑容。
在之前的北海道旅行中,賀喜已經知道了林朝歌現(xiàn)在正在KMAXX工作。所以在此時此刻看到他,才從風波中脫身的偶像,當然不會感到奇怪。
賀喜的身側,則是一臉疲憊,像是沒有睡醒般的山下美月。近視眼的她在看到遠處的攝制組后,便掛起了營業(yè)的笑容,輕輕鞠躬,打起了招呼。
自己握著傘的兩位偶像,穿著新單曲的制服。而她們的身后,則跟著同樣打扮的,另一位對于林朝歌而言完全陌生的女孩。
接近170的個子,顯得異常的亭立挺拔;中等長度的馬尾梳在耳后,英氣的眉毛下,是冷淡但是帶著難言魅感的雙眼。
女孩也撐著透明的單人雨傘,正彎著腰,有些頻繁地對著身邊的工作人員小聲問候——是與她冷艷外表不符合的謙卑。
這便是這一單的新center,乃木坂46五期生,今年十九歲的白川林澗。
秋元康制作的這個女子團體,向來有著“空降”的說法——意思是讓毫無積累的新人,突然擔任center的位置,成為團隊的門面。
作為運營們強推的對象,空降后的center會獲得許多的資源,而在幸運和努力的共同作用下,她們最終會將這些資源,慢慢沉淀為人氣。
但是這位白川,卻很難說是勉勉強強成為C位的——畢竟正式入團還沒有過半年的她,卻已經在前一張單曲的握手抽選中,成為了人氣最高的成員。
雖然不是傳統(tǒng)宅男會喜歡的風格,但是白川為自己爭得了許多的女性粉絲。
或許這一次的變動,運營也只是順著流水,推動了一下船舟而已。
按照現(xiàn)場導演的指示,林朝歌扛著攝像機,蹲在了三位偶像斜側面的位置。
山下美月就算視力再差,此時也看清楚男人的身份了。
似乎是對意料之外的相遇的反應——女孩的口半張著,在聊勝于無的餐廳用防飛沫口罩上,微微噴吐出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然后她便也像賀喜一樣,用偶像的專業(yè)素質,將訝異迅速轉換成了微笑。
不知道為什么,蹲在地上的男人,從這個像是簡簡單單為了營業(yè)的笑顏中,看出了一絲真正的高興。
“大家都到齊了。那么我就簡簡單單說兩句。”戴著圓圓眼鏡的導演,擺出了要開始長篇大論的陣仗。
今天的攝制任務,便是新單的祈愿計劃。在分成若干個小組的祈愿成員之中,林朝歌跟著的便是前排的三人。
在賀喜和白川之外,作為大前輩的山下美月,自然是領頭。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枯燥的講演中昏昏欲睡,雖然頂著濃濃的黑眼圈,山下還是裝作很認真地在聽著交待。
貼合新單曲《被你掃掉了》的主題,三人今天的任務則是在神社人員的幫助下,為這間位于荒川區(qū)的神社,做一趟從頭到尾的掃除。
困于時局,這次的企劃自然不能做出什么太復雜的操作——同蹦極或者跳傘相比,清理神社,在有著足夠新意的同時,也保持著不小的難度。
導演結束安排后,三人便被女性的神職人員帶到了更衣室,更換了這件神社的巫女服裝。
作為昭和年間民族歷史構建的一部分,以前散落在鄉(xiāng)野的各種各樣的巫女制服,直到近代才在神道教的標準化進程中,被統(tǒng)一成如今大家熟悉的紅白色的款式。
寬大的巫女服,很好地遮住了山下和賀喜不那么模特的身材,但是也同時掩蓋住了白川的窈窕。雖說在節(jié)目播出后,自然會有無數(shù)的宅男,對三人的新裝扮評頭論足,但是此刻的林朝歌還是覺得——她們都有些可愛。
當然作為已婚的人士,林朝歌自然不會起著這樣那樣難堪的邪念。他只是只是單純的欣賞,單純的評價罷了。
雖說可愛,但是寬大的衣服,好像也并不適合體力工作。考慮到這一點,在放棄復雜勞動和放棄巫女服的兩個選項之間,運營還是選擇了前者——畢竟他們也知道,觀眾到底想要看些什么東西。
神社清潔的工作,往往和保養(yǎng)木材脫不了干系。或腐朽或嶄新的樹木遺骸,共同構建起了這間神社的肌體——三人穿著潔白襪子,拿著抹布的身影,便在許許多多木頭的呼吸之間,開始穿梭了起來。
“比起想象的要累呢…”山下美月抬起頭,透過攝像機的鏡頭和屏幕,同林朝歌對視起來。
細細的汗珠潤濕了她的鼻尖,微微撲紅的臉頰之間,稍稍透著些虛幻的水汽。
攝影機還開著,她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山下美月此時,實際上應該也是在同之后收看節(jié)目的觀眾們在講著話吧?
“但是要想保持正常的功能,清潔的功夫是不能省略的呢。一想到神社里的大家每天也是同樣的工作,我不免產生濃濃的佩服之情——也要好好努力才對?!闭f完這句話,她便笑了起來。
“是這個道理吧?”
沒有等待誰回答,她便又半跪在地上,雙手撐著白色的毛巾,繼續(xù)清理地板起來。
女孩白色的衣服下擺撫過淺棕色的木質地板,在吮吸走毛巾留下的細小水珠的同時——或許在非常細微的微觀層面,布料的纖維,此刻也在木頭的表面輕輕劃出了痕跡。
“山下桑?!笔巧砗蟮闹砭帉г诮谐鲅矍叭说拿?。
“怎么了?”女孩停下步子,轉頭看著攝像機的方向。
“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年輕的編導很體諒人——至少在現(xiàn)在的職業(yè)階段,她還是這個樣子。
“休息一下嗎?待會吧~”
…
女孩的體力,終究就像她之前無數(shù)次證明的那樣——是屬于非常容易耗盡的物品。
在賀喜和白川努力工作正在興頭上的時候,山下美月不得不喘著細細的氣,坐到了攝制組旁邊的椅子上。
“會剪掉的吧?”她指的是自己太早下場的這件事。
“…”在想著一些問題的林朝歌,沒有聽出這句話的問尋對象
“林桑?”
“啊,哦,抱歉…應該會剪掉的吧?!彪m然這樣說著,林朝歌覺得也有很大的可能,這段鏡頭被好事的編導留存下來,最后作為未公開鏡頭的賣點
“那就好?!鄙较旅涝驴雌饋砣玑屩刎?。
“美月,你需要飲料嗎?”公司新分配的,比之前的山本顯得年輕一些的經紀人,在不遠處的喊著山下。
她的面前,寬大的桌子上擺滿了各式瓶裝的飲品和零食。
“啊,可以幫我拿一瓶紅茶么?不要甜味的那種。”雖然有些累,山下還是精神地舉起了右手,像是一名活潑的中學生一樣。
“林桑需要飲料嗎?”偏了偏頭,讓視線能夠穿過大臂來捕捉到男人放下攝像機的動作,山下貼心地問道。
“不需要的。我還可以…”林朝歌確實不太渴。
“好吧?!?p> 從經紀人手里拿過塑料瓶,山下美月擰開瓶蓋,‘頓頓頓’地有些不雅觀地喝了一大口。
放下飲料,女孩突然叫到了林朝歌的名字。
“林桑,我是不是…”山下美月拿著手中的紅茶,瞇著眼睛,看著不遠處山間時不時躍起的飛鳥。
接著,她便看向林朝歌,用不知道是什么心態(tài)的語氣,說道。
“該替賀喜醬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