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有些沉重的電動車停在太平老街靠北的一側(cè),輕輕嗅了嗅,身邊空氣中隱隱約約塞滿的人類體味也變得明顯起來。
人造的燈光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工作中解脫出,開始朝著同時變得濃郁起來的燒烤小吃香氣而聚集。而占人數(shù)絕大多數(shù)的身材管控失敗的選手之中,仍有不少身材姣好的年輕女孩,在夜晚還留存著些許春日的涼意的這時就換上了熱褲。那些白皙的大腿,反而是只有在昏暗的光線之中,才能顯露出那帶著誘惑的,有些若有若無的禁忌。
既然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間,老街中的景點自然早就已經(jīng)不再營業(yè)了。于是乎兩個人來這里的目的,想來也不會是再是為了觀光。但是考慮到景點食物普遍溢價嚴(yán)重的坑人屬性,直接去那些本地人甚少光顧的網(wǎng)紅店鋪,好像也不太合適。
“應(yīng)該是在這邊?!崩辖制钡男∠锟?,林朝歌停著步子,讓女士的運動鞋底,輕輕踩到了自己還在搖晃的影子之上。
小巷兩邊,都是約莫在七八十年代所建筑的三層水泥磚房。不少地方都裸露著紅色的灰綠色墻壁上,電線桿同電線的痕跡,輕輕順著燈盞淡黃的光線向四周攀爬——就像是將要枯朽的繁錯樹枝,被同樣老朽的技師,在黃昏將要來臨的時候,印在了沖洗房數(shù)十年前的底片之上。從低矮的樓房向南邊看去,中心城區(qū)那璀璨的大廈,就像是直愣愣地插在背景的天空一般,閃著有些晃眼的浮夸霓虹,連帶著污染上了本來就已經(jīng)很是嘈雜的空氣。
賽博意味頗深的夜晚,也許唯一生動的成分,就只有此刻牽著手的兩人罷了——不過,如果要是更精確的話,或許也還要加上兩人面前那排著短隊的食客。
食客以年輕的男女為主,大多穿著休閑而隨意。林朝歌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老年人甚少,說明這家店的口味大概率不算清淡;大家的穿著都沒有明顯的游客感,那就應(yīng)該是以本地人為主的顧客群構(gòu)成。
似乎是民房擴建的門面里面,白熾燈的色彩顯得分外搶眼;門口兩側(cè),字體庸俗的紅色招牌燈箱上,印刷著【懶得命名餐館】這六個黃色的漢字。排隊的人不多,七八個人或站或坐,大概占據(jù)著門前那一排紅色塑料椅的三分之一——這讓男人覺得自己來的正是時候,也許下一波翻臺就可以剛好輪到他們。
“是這家店嗎?”橋本奈奈未看著眼前有些雜亂的景象,輕輕皺了皺眉頭。男人知道她的潔癖,但是還是有些不體諒人一般,拉著娜娜在等候的隊伍尾巴找了兩個空位,示意她坐下。
“我先去拿菜單,這樣待會點單的時候就會快一些?!蹦腥诉@樣說道,接著便朝著里面跑去。等到他再過來的時候,手上則多了一張薄薄的印刷菜單和一只鉛筆。
“這些都是什么???”簡體的漢字與陌生的詞匯讓女士抓不著頭腦,而當(dāng)中一些熟悉的漢日公用名詞,更讓她的腦中有了不太好的聯(lián)想。
“都是家常的本地菜。雖然不一定會管用,但是我們待會讓廚師只加一點點辣椒,應(yīng)該就可以了?!?p> “唔...如果你喜歡的話?!眱蓚€腦袋輕輕靠在一起,雖然花費了不少的時間,但是在林朝歌的向?qū)е?,?yīng)該都還是妻子能夠接受的菜品。
“對不起,剁椒魚頭的魚頭可能不夠了...我們每天都是限量的新鮮魚頭?!毕抵t色圍裙的老板娘看著菜單,有點為難地說道。
“那可以換成別的嗎?來個兔丁吧...請多做甜口,少放辣椒?!?p> “好的。我盡量?!崩习迥镉行┢婀值囟嗫戳四腥艘谎?,似乎是不知道為什么不能吃辣的低端人類出現(xiàn)在這里一般。
“怎么了?”看著紅色圍裙走遠(yuǎn),橋本才開口問道。
“魚頭沒有了。太遺憾了,本來想讓娜娜試一試的...”林朝歌孩子氣般吹了一下前發(fā),似乎顯得有些低落。
“我本來就不想吃...”
“試一試嘛?!?p> 也許是當(dāng)?shù)夭似泛途用裥愿竦奶匦远紟е┎粚こ5幕鹄保喌絻扇说男蛱柕絹頃r,總共等待的時間同預(yù)想之中的比較起來,竟然不是很長。只不過在點菜的時候,他們身后新到來的人,已經(jīng)將長長的塑料陣列都占據(jù)了個干凈,這足以透露出了這家店的熱辣人氣。
房間盡頭的小方桌上,穿著熱褲的馬尾女孩正幫忙鋪著一次性的桌布。雖然料理的風(fēng)格不算輕盈,但是可能是得益于勤快的清理,四周的環(huán)境沒有想象中的油膩,甚至反而還可以稱作干凈。
一起坐了下來,先上桌的自然是飲料——后現(xiàn)代包裝風(fēng)格的椰汁是兩個人都喜歡的,不僅口感順滑,還可以幫助緩解辛辣。
豉香濃郁的嫩肉片帶著咸鮮的口味,漿制得恰到好處,和事先煸出虎皮的辣椒所散出的淡淡焦味雜在一起,莫名帶了些荔枝的香氣;新鮮的兔丁過油之后同糖,鹽,胡椒翻炒,按照囑托,廚師用菜椒取代了螺旋椒,雖然辣度上欠缺了點意思,但是明顯變得更為適口;同紅薯一起蒸制的臘肉輕輕泛著油光,也許是因為在晾曬中脫去了大部分的水分,所以才肉的口感顯得絲絲分明,頗有風(fēng)味。除開口味略重的肉菜和一些定番的時蔬,兩人還點了蛋酒湯圓和一些甜品。手工切制的方形湯圓軟糯卻又不失韌勁,是橋本喜歡的和菓子的口感,只不過相較于涼涼的點心,口中的糯米團子是令人放松的熱乎乎。
“哦,對了,小朝,我們點的魚頭是不是還沒有上?”她放下湯勺,突然問道。
“...”
“…”
林朝歌看著等待著答案的橋本,四周猶如突然陷入真空般,耳邊被抽空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臟一下一下地,沒頭沒腦撞擊著鼓膜。他不知該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夠說些什么。但是轉(zhuǎn)眼間后,他又繼續(xù)著剛才的動作,將食物送進(jìn)嘴中,強迫自己像正常人一樣,咀嚼起來。
畢竟,他也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了。
“...對啊,魚頭怎么還沒上?我去問問?!睂讛R在碗中,站起了身,林朝歌朝著跑堂的小妹的方向走過去。在坐在原地的橋本的眼中,他們似乎嚴(yán)肅地商量了什么,接著,梳著馬尾的女孩便看向自己。
“他們的魚頭已經(jīng)賣完了,說是可以給我辦理退款,再送一些贈品作為補償。”回來的小朝,對自己這樣說道。
“這樣啊...知道了?!秉c了點頭,她便接著對付起了身前的湯圓。
橘子洲的晚風(fēng)帶著湘江水體的淡淡腥氣,從兩岸,緩緩吹到江心。
洲頭領(lǐng)袖的巨型雕塑,顯得年輕而又昂揚,正看著黝黑的江面,和遠(yuǎn)處變換的燈火。兩人并肩坐在段段下沉,直到江水表面的廣場階梯上,看著身前的青少年們。
年齡不一的孩子們?nèi)氯轮喕?,時不時在風(fēng)中,對著手中牽引的風(fēng)箏無謂地喊出幾聲意義不明的音節(jié)。身側(cè)和身后,昏黃而浪漫的照明之中,有幾對情侶也像他們一樣坐著,相互咬著耳朵——也不知道這些年輕人們,到底有多少想要傾訴的東西,竟能夠維持住如此漫長的話題。
“年輕真好啊...”橋本感慨地說道。異邦的江風(fēng)觸動著她柔軟的深棕色長發(fā),雖然間隔萬里,但似乎與北海道的夜也沒有什么不同。
“是啊。年輕的時候,什么都有可能。娜娜中學(xué)和高中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的經(jīng)歷嗎?”林朝歌有些好奇地問道。
“唔,也沒什么吧?就是讀書吧,除此之外就是籃球部的活動——我那時候還是中鋒呢?!?p> “可是娜娜的運球,感覺也毫無訓(xùn)練痕跡啊...”
“比飛鳥好吧?”她有些羞怒了。
“那確實?!?p> “那小朝呢?小朝年輕的時候,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東西嗎?”
“我的話,好像一直就在做題吧?感覺還是挺單調(diào)了,然后不知道從那一天開始,突然就對音樂感興趣了?!绷殖栝_始做音樂的契機,他好像也記不太清楚了。
“是嗎…”
“是十多年前的嗎?或者還要加上,二十多年?”她突然這樣問道,盡管尾音有些輕盈,但是還是足夠讓男人,有些驚訝地看向她的側(cè)臉。
“...”奈奈未的臉色沒有任何的異樣,似乎剛剛的詢問未曾發(fā)生過一樣。
“...十多年前吧。”沉默了片刻,他這樣說道。
“是這樣嗎?不過我聽說,半路出家的好多都是天才?!?p> “哈哈哈,哪有。謝謝娜娜勉為其難地夸獎我了。”
抱著膝蓋,兩個人的之間刻意維持著舒服的距離,但這并不能說明他們的關(guān)系如何如何。也許,往往留下一點距離,才會維持著不被厭倦和控制糟蹋的好感;而心與心的共鳴,只由頻率所決定。
莫名的默契響動,林朝歌和橋本奈奈未同時望向洲邊的一角——接著,登天而綻放的煙花,便從漆黑的夜色中突然顯現(xiàn)。
巨大的爆炸聲,剝奪了城市之中除了璀璨色彩以外所有的氣息,卻也讓兩人,同時牽起了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