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三找了空閑的地段,把籮筐卸下,十只母雞被捆綁雞腳,成串狀站一排。
擺好雞后,牛老三找了幾塊磚頭摞在一起,一屁股坐下,萬事俱備只欠開張了。
看到有人賣活雞,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價格高的有點離譜,問完價就去隔壁的肉鋪買白條雞去了。
“雞多少錢,管殺不?!?p> 一個家庭主婦看到賣活雞的,覺得新鮮,就問了一句。
看到有顧客,牛老三立刻站起來,臉上堆滿笑容,說道:“二十塊一只,正宗的農村土雞,為了保證新鮮,不管殺?!?p> 價格高,不管殺,家庭主婦認為不劃算,問完價就走了。
問價的不少,就是嫌價格貴,而且還不管殺!
牛老三認為,這是崔暉的問題,要價太高,今天恐怕很難賣出去了。如果按照白條雞的價肯定暢銷。他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回來怎么賣?
“土雞,土雞,大補的老母雞嘍。”
牛老三看著人群從眼前走過,他扯著嗓子喊道,倒是引起來不少人注目。
人群過去后,突然有人喊道:“工商局的來了,快跑??!”
聽到喊聲,商販開始四處逃竄,牛老三看架勢不對,撒腿就跑,跑了一會兒,又想起自行車和雞,它扭頭又往回跑。
跑回來后,他的自行車和雞已經被工商局的人團團包圍。
“這是誰的雞?”一個工商局的人,看著圍觀的群眾問道。
牛老三站在人群后面沒敢出聲,心里卻是焦急萬:“這可怎么辦,怎么辦。”突然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喊道:“二爺爺,我是牛老三。”
說著牛老三跳出了人群,大膽承認這是自己的雞。
他走到一個頭發(fā)有些發(fā)白的老工商面前,笑著叫道:“二爺爺,我是和崔暉一起來的……”
這可是崔暉親二大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誰知,接下來牛老三徹底傻眼了。
崔楓橋一眼認出牛老三,由于是鄰居,所以有些印象,但不深。他十幾歲就去參加了革命,復員后,又南下做了支援干部,近年回來后,又很少回家。
認識牛老三是他僅有的幾次回家,都看到牛老三來湊熱鬧,并跟在后面二爺爺喊著。
街上很多人,也有很多商販,都看著牛老三打招呼。
崔楓橋是老革命出身,做事直,也不講情面,所以眾目睽睽下,也不打算讓牛老三走后門。
崔楓橋扭頭看了眼身后一個年輕隊員,說道:“把雞全帶回去,交了罰款就可以把領雞走?!闭f完,他向前走去。
年輕的隊員也看出牛老三和崔大隊長有關系,但領導發(fā)話了,他也不敢不聽,但又不明白崔楓橋是隨意說說,還是真把雞帶回去,一時犯了難。
“小李啊,怎么了,快幫忙抓雞?!边@時一個稍老的隊員叫道。
小李低聲問道:“老鄭,你看……這……”
老鄭當然明白,只見他笑了笑,說道:“崔大隊長鐵面無私,我們就是跑腿的,回頭人家去領雞,直接給了就行。”
他又四下看了眼,見沒人,又小聲道:“這么多人看著呢?快抓雞吧,形式還是走的?!?p> 經過老鄭的一番說辭,小李也就釋然了,看來我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尤其是人情啊,小李一陣唏噓。
牛老三見崔家二爺爺不留情面,頓時也傻眼了,這和他想的不一樣。本來是指望著他老人家給撐腰呢?這可倒好。
按照他的劇本,崔楓橋會和他聊上幾句,然后,讓他帶著雞回家,或者是幫他把雞賣掉!
這特么是故意為難自己,牛老三越想越會生氣,眼前他是沒辦法了,只能等崔暉回來再說。
崔暉心里盤算著明天送雞給四間房,騎著嶄新的自行車,走的很慢。等他到西街后,街上已經蕭條了很多,沒有之前那么熱鬧了。
看見牛老三坐在自行車的后屁股上,籮筐和雞都不見了。
這么快賣完了?
崔暉有點不敢相信,他把車騎到牛老三跟前,手閘一捏,自行車“吱”的停下。
牛老三看到崔暉來了,就想罵人,只是輩份擺在哪兒,他只能憋著一肚子火氣。
崔暉扶了扶劣質的眼鏡,憨笑的盯著牛老三上下看了一圈,嘖嘖道:“沒想到啊,這么快把雞賣完了?走,快回家收雞,明天再來?!?p> 崔暉這么一說,牛老三又氣憤,又委屈,他沮喪著臉,說道:“你二大爺……”
二大爺?
牛老三接著說:“你二大爺帶著人,把我們的雞沒收了?!?p> “什么?”
崔暉也急了,看著牛老三急切地問道:“你沒說是我的雞嗎?”
牛老三說道:“我說了,可是二爺爺根本不理我,還說,在工商局交了罰款,就可以把雞贖回來。”
都說二大爺不盡人情,現在看來是真的,連親侄子的雞都要沒收,虧我早上還送了只雞給他。
崔暉扶了扶劣質的眼鏡,對著牛老三說道:“別愣著了,走,我們去工商局?!?p> 崔暉騎上自行車,牛老三跟在后面。兩人很快來到工商局門口。
看著白底黑字工商局的招牌,崔暉沒有些猶豫,直接闖了進去,牛老三膽怯的跟在后頭。牛老三試探性問道:“暉叔,我們就這么進去?”
“你還想讓人家列隊歡迎?”崔暉沒好氣叫道。
十只雞呢?就這么被沒收,還要交罰款?
崔暉帶著火氣,沒收的要是別人家還好??善亲约旱亩鬆?,崔暉進了工商局。
“找誰?”
人還進去,就被門衛(wèi)攔住,門衛(wèi)看著崔暉自行車后的空空的籮筐,釋然道:“贖東西?來登記一下!”
門衛(wèi)倒也沒難為人,崔暉和牛老三登記后,便放了進去。
三層的辦公小樓,崔暉找到值班室,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正在看報紙,見有人來,也沒有搭理意思。
這幫心高氣傲的家伙永遠是目中無人,老農民永遠被他們輕視,崔暉面無表情問道:“干部同志,我找崔楓橋,他在哪兒?”
聽到崔楓橋,中年干部終于有了變化,他抬了抬眼皮,瞥了崔暉一眼,敢這么直呼大隊長的人,有,但絕對屈指可數,他問道:“你是……,找他什么事兒?!?p> 崔暉扶了扶厚重的劣質眼鏡,憨笑道:“我是他侄子崔暉,找他有點事情?!?p> 聽到是崔楓橋的侄子,中年干部放下報紙,他站了起來:“原來小崔啊。我姓吳,你叫我吳世榮,或喊聲吳老哥也行??爝M來,別在外站著?!?p> 吳世榮很親切的握住崔暉的手晃了晃。笑道:“來,來,快坐,喝口茶。”說著,他從抽屜拿出一撮茶葉,泡了一杯。
這人會見風使舵本事了得,今天喝茶,是沾了二大爺的光,要不哪有這特殊待遇。
這也是崔暉第一次受到如此高規(guī)格的待遇,他有點受寵若驚,接過茶抿了一口,苦的,也沒覺得這茶怎么好喝。
“吳老哥,謝謝你的茶,我二大爺不在?”崔暉笑著問道。
吳世榮低聲笑道:“大隊長剛執(zhí)法回來,正在開會,你在這兒等會兒?!?p> 牛老三在院子里看車,透過窗戶看到崔暉在里面和干部喝茶聊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好歹也曾在煙草局待過,現在被人冷落,哪里受得了。
牛老三把兩個自行車靠在一起,不管不顧的向值班室走來。
見牛老三闖進來,吳世榮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他剛要喝斥。
崔暉趕緊站起來,解釋道:“我們是一個村的,這次一起來的?!?p> 聽到是和崔暉一起來的,吳世榮的臉色緩和了很多,他給牛老三倒了一杯白開水,臉色跟剛見崔暉時一樣,高冷,輕視,他把水放到桌子:“喝水!”
牛老三嘿嘿笑著,滿足地端起杯子,瞥見崔暉喝的是茶水,他厚著臉皮對吳世榮說道:“給我也來點茶葉!”
礙于情面,吳世榮拿出另一個茶葉罐,用手抓了小撮茉莉花碎末,放到牛老三杯子里,白水瞬間變了顏色。牛老三這才滿意的開始品茶,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
崔暉暗叫佩服,這臉皮比銅雀臺的墻還厚。以后,他不方便,讓這廝出馬,簡直就是一塊活脫脫的敲門磚。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其實也是沒話找話。
沒多久,一樓頂頭的一個小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崔楓橋端著水杯率先走了出來。
崔楓橋在經過值班室時,瞥見崔暉和牛老三,他在傳達室的門上敲了兩下,就直接回辦公室了。
三人同時站起來,只是崔楓橋沒有給他們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就進了辦公室。
崔暉跟吳世榮道謝后,和牛老三一起進了崔楓橋的辦公室。
二大爺。
二爺爺。
崔暉和牛老三進辦公室后,見了崔楓橋喊了聲。
崔楓橋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表情嚴肅,看著兩人,說道:“不好好伺候莊稼,怎么賣起雞了。”
崔暉扶了扶厚重的劣質眼鏡,憨笑道:“二大爺,我們也沒辦法,莊稼只能打下口糧,我們要是不倒騰點事做,恐怕日子不好過呀!”
“這些年,因為你在工商,我就很少來臨縣。但隨著經濟發(fā)展趨勢提高,那個地方都需要貿易買賣?!?p> “我們今天第一次來送雞,不是賣雞,天太熱,怕雞悶死再籮筐里,老三就把雞放出來透透氣。”
崔暉看了眼崔楓橋,解釋說:“你看我們連秤桿子都沒有,怎么會是賣雞?”
“對,對。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迸@先哺胶椭?。
崔楓橋眉頭挑了挑,看了牛老三一眼,他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盡管崔暉說了一堆看似合理的話,但他也只是聽聽,自己的親侄子,他多少還是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