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比傅敬紹想象的速度要快,但卻不是他想象中的梁州兵。
接到了直城的求援,元冠受率千余騎兵星夜馳援,從南鄭僅一天就抵達(dá)了直城。
但元冠受和傅敬紹的初次見面,卻沒那么友好。
見領(lǐng)兵前來的是個胡須都沒長多少的毛頭小子,傅敬紹態(tài)度冷淡至極,至于什么東益州刺史,他爹統(tǒng)帥漢中這些多年,別說是益州、巴州,就是東益州、南秦州,打起仗來都是聽他爹的。
以前那些刺史,在傅敬紹這個少將軍面前,哪個不是畢恭畢敬,這個新來的又算哪根蔥。
更何況,元冠受年紀(jì)輕輕,無論是爵位還是武將等級,都比傅敬紹高得多的多,隔著條秦嶺,傅敬紹又從來沒聽過元冠受的事跡,自然內(nèi)心不忿。
這也能理解,就比如在后世,有個公司里干了二十年的老同志,四十來歲了,干到了部門副手,他六十來歲的爹還是部門一把手。然后隔壁部門的領(lǐng)導(dǎo)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一打聽,家族企業(yè)的后輩,到你這里來合作項目,你要對他行禮聽令,你心里能服氣嗎?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這可是東益州刺史、平西將軍元冠受,敬紹你怎能如此無禮?”
聽著堂弟傅敬宗的呵斥,傅敬紹高居堂上,冷冷地“哼”了一聲,他身旁的孫成興替他說出了想說的話:“俺瞧著你小子,嘴巴毛都沒長齊,又被人打得吊個膀子,可別見了梁軍就嚇尿了褲子。”
“哈哈哈哈?!?p> 傅敬紹身邊的親信哄堂大笑,不乏陰陽怪氣的議論者。
“什么刺史,還不是因為姓元。”
“哎呦,人家可是高門貴胄,瞧不上咱們這些給元家守門的臭當(dāng)兵的。”
聽得這些冷嘲熱諷,黑廝彭樂怒極,拎起狼牙棒就要錘殺這些不長眼的雜碎。
就連素來好脾氣的韋孝寬的忍不住出聲:“既然求了援軍,又不歡迎我們,那何必自討沒趣,大兄,走吧,莫要理會他們?!?p> 元冠受用能動的右臂按住了彭樂,他看著堂上紋絲不動的傅敬紹,淡淡地說道:“看在傅梁州的面子上,今日本刺史可以饒恕你的無禮,區(qū)區(qū)梁軍,想來少將軍能自己對付,本來還想做個賭約,如今看來沒必要了?!?p> 傅敬紹冷冷一笑,直聲連問道:“有何不敢?賭什么?賭注又為何物?若是財物輕了,可丟不起這個人?!?p> 元冠受搖了搖頭,道:“財物?像你們所說,整個大魏天下都是元家的,賭什么財物本刺史沒有?”
傅敬紹那肯服軟,直叫道:“說吧,賭什么?若是輸了,你可別賴賬,元刺史?!?p> 在眾人的驚異下,元冠受說出了做賭的內(nèi)容。
“賭本刺史能不能三日內(nèi)退敵,讓那梁國北梁州刺史祖暅之乖乖引軍退兵,當(dāng)然,不需要你少將軍一兵一卒,畢竟,你守城都守不住呢。”
聽著刻意咬了重音的“少將軍”和“守城都守不住”,傅敬紹那暴脾氣當(dāng)場就上來了。
這般條件如何不答應(yīng)?那祖暅之老賊,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就憑這一千騎,讓他三天內(nèi)退兵,怎么可能?
“好好好”咬牙切齒地連說了三聲好,傅敬紹大聲說道:“那你可要立字據(jù),莫要三天后不認(rèn)賬?!?p> “且慢!”
就在這時,就在這時,坐在傅敬紹旁邊的妾兄唐昆侖站了起來。
這個幕僚模樣的男子,向來被傅敬紹依為謀主,他謹(jǐn)慎地問道:“元刺史這般篤定,莫不是身后還有援兵能三日內(nèi)抵達(dá)?若是有個數(shù)萬兵馬,說不定真能嚇退梁軍,少將軍莫要中了計?!?p> 傅敬紹被唐昆侖提醒,也肅然一驚,可話都說出了口,也不好反悔,只得愣愣地盯著元冠受。
元冠受自無不可,朗聲道:“后續(xù)止兩千余兵馬而已,不過少將軍不用慌張,本刺史可沒說要動兵馬才能退敵。”
元冠受身邊的傅敬宗見堂兄和元冠受僵持了起來,對著元冠受假意嘲笑,實則提醒道:“那元刺史憑什么讓梁軍退敵?想向祖暅之行賄?別做夢了,祖暅之老賊清廉的很?!?p> 傅敬宗生怕元冠受為了面子,打的主意是用金銀賄賂讓梁軍退兵,這招對其他地方的梁軍將帥可能好使,畢竟當(dāng)兵打仗只為錢,要是不流血還能賺錢,只要不是兩國大決戰(zhàn),后頭有諸多文臣監(jiān)軍看著,梁軍將帥都會同意的。
南北朝對峙了上百年,要是兩方的邊軍都把對方當(dāng)生死大敵,巡個邏搞個邊境摩擦都要不死不休,那可太累了,打仗是工作,又不是生活。
可祖暅之畢竟不是尋常梁軍將帥,跟傅豎眼一樣,也是個不貪圖錢財?shù)娜?,所以行賄肯定對他是不好使的。
元冠受胸有成竹地說道:“本刺史不用刀兵,不用行賄,從明日算起,三天之內(nèi)自有辦法讓梁軍退兵,少將軍就說賭不賭吧,若是怕了本刺史,害怕磕頭,沒這個膽量,那便算了?!?p> 既然話趕話,都到了這個份上,元冠受又說不動刀兵,又說不使賄賂,傅敬紹都不敢賭的話,怕是被部下看了都笑他膽怯落了面子。
“敢,有何不敢!來,立字據(jù)。”
當(dāng)場就有小吏擬好了字據(jù),黑紙白字,清清楚楚,賭的是什么內(nèi)容,賭注又是什么,做賭雙方都是誰,寫得非常明白。
元冠受不顧身邊羊侃、李苗等人的勸阻,堅持要和傅敬紹做賭,眾人見攔不住,也只好作罷。
元冠受和傅敬紹兩人,用手指按了朱紅的印泥,往字據(jù)上簽字畫押,雙方一人一份保存好,倒也公平。
出了直城官邸,李苗大惑不解地替眾人問道:“將軍,為何與那傅敬紹如此做賭?將軍可不像是意氣用事的人?!?p> 元冠受神秘一笑,見跟在隊伍最后邊低著頭的羊皮襖老道,指著說道:“東方老道說本刺史是武曲星下凡,你們也覺得本刺史遇事不決只會以勇力破之,這次,不用蠻力,用計謀退梁軍,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