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來過敏癥也會要人性命
美人的聲音如同天籟,果然他自小看中的女子就連審美都如此的與眾不同。
小時候,邱信隨父親初次進京,正好撞見葉卿卿和柳常茹在河邊比賽射箭,戰(zhàn)利品就是一只關在籠中的小白兔。
身穿紅衣的葉卿卿一箭射下系在柳枝上隨風舞動的紅色布條,雙眸彎成了月牙,那挽弓射箭的英姿,隨風飛舞的裙玦,他便再也無法忘懷,他目光追隨著葉卿卿,見她打開籠子,將小兔抱了出來。
那時的葉卿卿約摸只有十歲,已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直到現(xiàn)在,他還記得葉卿卿抱著小白兔,輕撫她柔軟的長耳朵,溫柔的說道:“小兔,你快跑,躲進樹林里,不要再被柳常茹抓到了。”
自那時起,邱信便再也無法忘懷,之后他到處打聽,終于得知這位美麗善良的小女孩就是清霜縣主葉卿卿。他只盼著有朝一日,能再次見到那個英姿颯爽的小女孩,哪怕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
他何其幸運手中的兔子花燈能被葉卿卿看中,又何其幸運能和他從小心悅之人一起逛安寧街,一起賞花燈。
邱信和葉卿卿并肩走在安寧街上,猶覺自己身在夢中,他紅著臉,偷偷看了一眼身側的葉卿卿,她微微一笑,他只覺心似蕩漾的春水。
葉卿卿笑著看向面人攤,笑道:“邱將軍,這面人還不錯?!?p> 邱信便將面人攤上的面人全都買了來。
葉卿卿從中抽出一只嬋娥奔月的面人,抿嘴輕笑,邱信握著著剩下的十根面人,臉紅至耳根處。
“這支銀簪還不錯。”葉卿卿玉手輕抬,輕撫過一支綴著銀鈴的素銀簪,淺笑一聲道。
邱信將首飾攤上的首飾全都包了來。
葉卿卿抬手抽出那支銀簪,簪在發(fā)間,勾起唇角,笑靨如花道:“邱將軍,好看嗎?”
“好看,”邱將軍呆呆站在原地,點了點頭,實在太好美了,美似畫中仙。
途徑捧玉齋,葉卿卿停下腳步,往里一望,邱信頓時心神領會,走出捧玉齋時,手中塞滿了糖炒栗子,桂花糕、糯米糕等各色小吃和糕點。
葉卿卿琥珀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
邱信一晃神,看得癡了。
葉卿卿用余光掃向不遠處,那身穿月白繡金線錦袍的男子,正看著她,瞬間她眼中的笑意全無。
她選擇了邱信手中的兔子花燈,本以為蕭澈會知難而退,未曾想他竟跟了她一路,蕭澈的臉皮何時已經厚到如此地步了!
“邱將軍,卿卿想去那間香粉鋪子看看?!?p> 葉卿卿不信,蕭澈天生對香粉和花粉過敏,她不信蕭澈還能再跟著她不成。
邱信點了點頭,只要是葉卿卿看上的,他都毫無猶豫地買了下來,好在他將多年的俸祿都積攢了下來。
男人掙錢不就是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女人花,只要葉卿卿覺得開心,他就覺得這錢花的值得。
葉卿卿和邱信并肩走在前面,蕭澈不動聲色地跟了一路,她對別人笑,他的心就好針扎似的疼。
前世,葉卿卿嫁給他后,她每日以淚洗面,從不曾見她笑得如此開心。
原來她的開心竟如此簡單,她想要面人、首飾和糕點,他便將整條安寧街都買下來又有何難。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好像她從不曾真正了解葉卿卿到底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他也從未想過她喜歡的竟如此簡單,她竟會有這些尋常女子的歡喜。
眼見葉卿卿走進了香粉鋪,便知她是故意如此,但蕭澈心中仍有那么一絲欣慰,至少葉卿卿還記得他對香粉過敏,并非全然不在意他。
他苦澀一笑,跟了進去。
他才進門就被那濃濃的香味,熏紅了眼,像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來,嗆得他捂嘴咳嗽不止。
“殿下,這是間香粉鋪?!甭鍖幵谝慌约泵μ嵝训溃约抑髯酉袷侵辛诵?,竟為了葉卿卿連命都不要了。
“孤知道?!笔挸簭娙讨贿m,走了進去。
洛寧急得跪在蕭澈的面前,“殿下,您自小對香粉過敏,冒然進去,恐會有性命之憂?!?p> 那年蕭澈只有五歲,府中新來了一位婢女,在蕭澈的寢殿中放置了熏香,蕭澈才走進寢殿,只覺呼吸不暢,渾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之后便人事不醒。
虧得太醫(yī)救治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那時洛寧才知,原來過敏也會危及性命。
在那之后,王府中禁止燃熏香,伺候的婢女禁止佩戴香囊、涂抹香粉,而洛寧的任務除了貼身保護蕭澈的安危,還需謹防他人用香害蕭澈。
久而久之,洛寧對各類香味都十分敏感,甚至能分辨出尋常的香味是何種香料所制。
那日蕭澈從南陽侯府回來后,身上沾染的香味正是那濃郁的白檀木香,只不過蕭澈并未提起,回府后暗自涂抹了治過敏的藥膏。
今日葉卿卿身上佩戴的香囊中的那味香,正是白檀木香,洛寧心疼自家主子,為了葉卿卿,竟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蕭澈輕喚一聲:“卿卿。”
只見他面色紫漲,隨之變得慘白,身子似輕盈的蝶,搖搖欲墜,葉卿卿急忙上前,緊蹙眉頭,面帶擔憂道:“蕭澈,你不要命了?這是間香粉鋪?!?p> 蕭澈虛弱一笑道:“卿卿終于肯回頭看孤一眼了?!?p> 他不信葉卿卿會絲毫不在意他們之間的感情,今日他走進香粉鋪,其實是拿命在賭,賭他在葉卿卿心中的分量,賭她無法割舍他們之間的情義,當他看到葉卿卿眼中的擔憂,他便放心了。
他釋然一笑,他賭贏了。
葉卿卿聞言鼻頭發(fā)酸,眼中蓄滿了淚,前世她中毒昏迷在蘭香苑,蕭澈才肯來見她,那時她心情復雜,甚至還有些感謝下毒之人,若非如此,蕭澈又怎肯再見她,她還記得她那時說過的話,“王爺終于肯來看卿卿了?!?p> 她蹙緊眉頭,痛苦地閉上眼,雙睫輕顫,淚水至眼角無聲地垂下,早在前世,那個愛蕭澈愛到骨子里,對他死心塌地的葉卿卿就已經死了。
她眸色驟然變冷,眉眼間帶著冰冷和疏離,“洛寧,照顧好殿下,送殿下回府。”
“卿卿,原諒孤好嗎?是孤錯了。”蕭澈緊握著葉卿卿的手腕不放,那絕美的臉上已滲出豆大的汗珠,仍是強撐著身子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重生一世,他還從未像今日這般害怕失去,他有預感,倘若自己今日放手,他將會永遠地失去葉卿卿。
葉卿卿冷笑道:“就算殿下沒有長公主府的支持,董丞相、李尚書和蔣尚書他們都愿將女兒嫁給殿下,殿下同樣也可實現(xiàn)心中所愿,殿下又何必苦苦糾纏?”
蕭澈苦笑一聲,他心中所愿唯有葉卿卿一人而已。
原來葉卿卿是這樣想他的,原來她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長公主府的支持,重生后,他每天都想著如何去挽回,如何去彌補,他所有的努力在她的眼里竟都是糾纏。
蕭澈心灰意冷,松開了手。
葉卿卿走出香粉鋪,再未回頭看一眼蕭澈。
蕭澈只覺舌尖彌漫著一股腥甜的血腥味,氣血攻心,嘔出一口鮮血來。
“殿下,您怎么樣?”
蕭澈搖了搖頭,葉卿卿的那句“殿下又何必苦苦糾纏?”如同催人性命的毒藥,他只覺肝膽俱裂,心疼如絞。
他臉色越來越蒼白,蒼白若紙。
洛寧嚇得趕緊背起人事不醒的蕭澈,將其送回懿王府。
……
丞相府,綺香閣中,董婉兒拿著醫(yī)書,再三仔細地確認紙上的藥方,又將親手配好的中藥,放進藥罐里慢慢地熬。
丫鬟入畫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小姐,這熬藥之事,還是讓奴婢來吧,小姐勞累了許久,傷了心神,恐會引發(fā)舊疾。”
董婉兒盯著煮沸的湯藥,又將爐中燃得正旺的碳挑出幾塊,輕拂額上的香汗,“無礙的,這是老師的藥,半分都馬虎不得。外頭的郎中慣用猛藥,老師是金尊之軀,藥效太猛,服用了恐有損身體健康,可宮里的太醫(yī),用藥又太過于保守,服下了總不見好,久病難愈,恐又傷了根本?!?p> 藥香陣陣,董婉兒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再挑出了幾塊碳來,已是大漢淋漓,面紅氣喘。
“我自小同這些藥草和醫(yī)書打交道,便略懂幾分藥理,又服下各種各樣的草藥,熟知這些草藥的藥性,這熬藥最是關鍵,需得小火慢慢地熬,需得熬出這樣濃郁的色澤,才能將藥材的功效發(fā)揮至最大。”
入畫心疼董婉兒,心疼他樣樣出色,脾性相貌也是萬里挑一,偏偏老天不長眼,沒給她健康的身體。
入畫輕嘆一聲道:“每到入冬時分,小姐舊疾復發(fā),最嚴重的幾日,竟連站立都難,需坐在輪椅上,還請小姐憐惜自個的身體?!?p> 入畫說完哽咽了,眼中淚光閃爍,又勸道:“小姐為了給懿王熬藥,耗心耗力,以小姐的身子,最是做不得這耗費心力之事,可懿王卻未必會領情,如今京都人人都在傳,說懿王被葉卿卿拒婚,也不愿娶小姐?!?p> 董婉兒苦笑一聲道,“老師文武雙全,只有像清霜縣主那樣灑脫豁達的女子,才可與他般配,是我配不上老師。”
房中彌漫著濃濃的中藥味,董婉兒端起熬好的湯藥,倒入青瓷小盅,交給入畫,待要開口囑咐。
入畫接過青瓷小盅,笑道:“小姐,奴婢知道了,藥要悄悄地交給懿王府的香草,不能讓懿王知道是小姐送的,只說是太醫(yī)開的方子?!?p> 董婉兒滿意的點了點頭,捂著帕子又咳嗽了幾聲。
“小姐為懿王做了這么多,就連送藥都要瞞著他,小姐這樣做當真值得嗎?”
董婉兒望向窗外柳樹上抽出的新芽,微微一怔。
她陷入了沉思,她將蕭澈視作知音,視為師長,就是不敢奢望其他,她知道蕭澈的一顆心都在葉卿卿身上,眼中早已容不下旁人,她不過是拖著殘軀,挨日子罷了,她這樣的人,又怎能去連累他人,更何況那人是自己尊為師長的蕭澈。
蕭澈對她而言,是她渴望而又不敢觸碰的,只能悄悄藏在心底的秘密。
只要她不說出心底的秘密,她還能以好友的身份待在蕭澈的身邊。
只要她不做出出格的行為,那些流言自然能不攻自破,這也算是為老師排憂解難了。
董婉兒笑著催促道:“快去罷,記得帶上炭爐,只挑選快要燃盡的碳,要確保湯藥溫熱時送到懿王府,涼了藥效也就弱了?!?p> “知道了,小姐。”
待入畫離開,董婉兒打開琉璃瓶之后的暗格,取出珍藏的那幅畫,畫中男子一襲白袍,玉冠束發(fā),俊美得好似天神下凡,手中的寶劍斬落了湖邊的柳枝。
董婉兒回想起初見蕭澈時,那是一個寒冷的雪天,她和自己賭氣,獨自坐著輪椅出府,來到湖邊,想著與其拖著殘驅茍延殘喘一輩子,還不如一死了之,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滑進了光滑結冰的湖面,她閉上雙眼等死,只見湖面開始裂開,她正待掉入湖水之中。
那身穿白衣的男子,用手中的劍劈斷湖邊的柳枝,朝她伸了過去,“你就這樣死了,對得起你的父母嗎?他們生你養(yǎng)你愛你疼你,你就是這般回報他們的?”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又或許是那男子說的話起了作用,董婉兒在墜下湖面的那一刻抓住了柳條,男子隨勢一帶,她重重地跌到在雪地里,膝上磕破了皮,疼她的皺起眉頭,直掉眼淚。
男子冷冷道:“這點痛都受不住,方才那決心赴死的勇氣哪去了?”
她正要辯駁,男子又道:“死并不可怕,可怕是好好的活著,如今生逢亂世,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骨肉分離,他們尚且還在苦苦掙扎,你自小被父母嬌養(yǎng)著長大,錦衣玉食的供養(yǎng)著,竟還要尋死覓活。”
說完男子又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現(xiàn)在也沒人再攔著你了,想死的話請自便?!?p> “小姐,不好了!”
董婉兒收回思緒,將手中的畫卷合上,放回暗格之中,將琉璃瓶放回原處。
入畫一路跑來,已是面紅氣喘,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懿王暈倒了,聽香草說是過敏癥?!?p> 蕭澈對香味過敏這件事,董婉兒也是知道的,她為了遮蓋自己身上常年服藥的中藥味,翻遍了醫(yī)書,找到西域的一種珍貴的藥草,提煉出了一味香,那是一股不同于任何鮮花和香料的香味,是一種聞之讓人提神醒腦的藥香。
“入畫,隨我一起去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