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又被拒了
正值春末,滿園梨花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一陣風(fēng)刮過,雪白的花瓣絮絮地落了一地,天空好似下起了梨花雨,凄美的好似美人落淚。
蕭月柔聽見有人前來,急忙出了廂房,遠(yuǎn)遠(yuǎn)地輕喚一聲:“卿卿?!?p> 姐妹倆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葉卿卿紅了眼圈,吸了吸鼻子,淚水滾落下來,“月柔表姐,那日寧王府大火,卿卿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p> 蕭月柔感激地望向一旁的蕭澈,拿帕子替葉卿卿試淚,道:“多虧了懿王殿下的安排,月柔全家才得以保全,月柔謝過懿王殿下!”
蕭月柔對蕭澈福身行了大禮。
蕭澈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禮?!?p> 又見她們姐妹多日未見,定是有許多話要說,便對葉卿卿道:“孤去拜訪惠安大師,與大師切磋棋藝。”
葉卿卿笑著頜首,蕭澈薄唇微揚(yáng),大步走出西院,往佛塔的方向走去。
蕭月柔帕子捂嘴,笑道:“我不在的這幾日,卿卿似乎對懿王殿下有些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了!”雖她嘴上如此說,卻臉色一紅,含羞帶笑地低下了頭。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她將蕭月柔拉到了一旁,悄聲道:“趙公子著實(shí)可憐,為了表姐茶飯不思,還病倒了,我實(shí)在不忍心,便將表姐在此的消息透露給了他,表姐可愿再見見趙公子?”
為免夜長夢多,蕭澈打算在今夜送寧王一家出城,只有出了青州城,他們才算徹底的安全了。
葉卿卿又將那日大火之后發(fā)生之事告知了蕭月柔,趙辰為了她幾乎失了半條命,那日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這樣癡情之人,還真是世間少有。
蕭月柔聽聞,輕嘆一聲,“我蕭月柔何德何能得趙公子如此相待!”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然以后再難以相見,今日一見只當(dāng)是最后的告別。
原本她已下定決心嫁給趙辰,還有兩日就是大婚之日,可寧王府竟然失火,懿王雖助他們逃了出來,可她知道從此以后,她將遠(yuǎn)離故土,就連青州城也回不去了,日后說不定會隱姓埋名,躲進(jìn)深山密林之中,或是尋個(gè)小村落,在那里生活一輩子。
她和趙辰大抵是緣分已盡,自此天各一方罷了。
趙辰昨夜得知蕭月柔還活著的消息,興奮得一夜未眠,病都好了大半,今日出門前,更是拉著隨從問東問西,問他是否憔悴了,他這幾日茶飯不思,纏綿病榻,就連他最常穿的那件青色外衫,都覺大了一圈,眼底掛著兩道濃重的青影,便能看出這幾日他都未曾安眠。
趙辰聽說今日去見蕭月柔,一大早便等在了寧王府門前。
葉卿卿一推門就見到了站在門前,等了良久的趙辰,他面帶病容,卻雙目炯炯有神,懷抱著一把古琴,與昨日心灰意冷,纏綿病榻之人,簡直判若兩人,葉卿卿心中頗為感嘆,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
他面色焦急地上前,按捺住內(nèi)心幾近瘋狂喜悅,忐忑不安道:“我這個(gè)樣子去見月柔,會不會嚇到她?”
今日出門時(shí),他對鏡自照時(shí),發(fā)覺自己臉色蠟黃,眼底帶著烏青,面上帶著病容,更擔(dān)心將病氣過給了蕭月柔,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他寶貝般的緊緊抱著手中的古琴,喃喃道:“我和月柔說好了,原是那日約好去長流街挑一把琴,可那日大火,月柔她就......我便做主將這把琴買下,原想著留個(gè)念想,好在月柔沒事,不知這把琴是否合她的心意?”
他說著說著便哽咽了,又為自己的傷感懊惱不已,對葉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又傷感了,月柔沒事,我真是高興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為什么就是想哭,當(dāng)他得知寧王答應(yīng)將女兒許配給他時(shí),他覺得蕭月柔是老天對他的恩賜,他生于商賈之家,長相平凡,身份卑微,無論如何都配不上身份高貴的親王嫡女,況且蕭月柔才貌雙絕,他連做夢都不敢如此想,竟會有這樣的好事真的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即便是現(xiàn)在想來,他尤覺在夢中。
他知像蕭月柔這樣的女子,是不屬于他的,他一直知道她心中裝著旁人,面帶憂愁,終日郁郁寡歡,寧王府大火那晚,他在蕭月柔的房中整理遺物時(shí),看到了那個(gè)人的畫像,頓覺相形見絀,畫像之人少年英雄,雄姿英發(fā),氣度不凡,只有那樣的人,才配得上蕭月柔。
從前寧王之女的身份束縛了她,如今沒了這層身份,便可追求她心中所愛了,她終于可以嫁她想嫁之人。
而他又有什么資格去阻攔,這段感情本就是上天恩賜的,如今由上天收回,他也毫無怨言,所有的付出都是甘心情愿,無怨無悔。
葉卿卿笑著安慰道:“趙公子請放心,表姐她定會喜歡的。”
趙辰抱著古琴,心中忐忑地踏進(jìn)了小院,院中有間六角涼亭,亭中設(shè)有石桌和石凳,趙辰用袖袍拂去石凳之上的落花,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對蕭月柔柔聲道:“月柔,你身子弱,快別站著了,站久了,腿就該酸痛了?!?p>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語氣柔和,如同他和蕭月柔平日相處時(shí)那樣,只從他那微微泛紅的眼尾看得出他心里的難過。
蕭月柔卻紅了眼,淚水沿著臉頰流下,一開口便哽咽了,“月柔聽說趙公子病倒了,趙公子還請憐惜自個(gè)的身體,還請多多保重自身。”
趙辰忙從袖中抹出一方洗得泛白的帕子,替蕭月柔試淚,柔聲勸慰道:“月柔方才勸我,我也來勸勸月柔,月柔身子弱,憂思傷身,月柔也應(yīng)好好保養(yǎng)自身才是?!?p> 蕭月柔的淚水似斷了線的珠串,不住地往下掉,半響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辰慌了,連忙安慰道:“今日與月柔在此一別,指不定不久就會重逢,月柔莫要傷感,傷了自個(gè)的身子?!?p> 他又怎會不明白,今日一別,再無相見的機(jī)會,可他不忍蕭月柔如此難過,不忍看她傷心落淚。
蕭月柔點(diǎn)了點(diǎn)頭,仍低聲抽泣著。
趙辰小心翼翼地將古琴放在蕭月柔的面前,取下外面的錦套,笑道:“不知月柔可喜歡我選的這把琴,長路漫漫,有琴音相伴,希望能為月柔緩解路途的勞累?!?p> 蕭月柔微微頷首,眼中淚水盈盈。
蕭月柔纖長的手指輕撫古琴,琴音娓娓道來,一聽便知是上品,她拿帕子拭淚,聲音略微些沙啞道:“多謝趙公子,這把琴月柔很喜歡,趙公子真乃月柔的知音。”
一曲琴音婉轉(zhuǎn)動人,蕭月柔含淚凝視著趙辰,趙辰始終眼中含笑,像是沉浸在纏綿婉轉(zhuǎn)的琴音之中。
院中梨花絮絮飄落,婉若漫天飛雪,這是一首送別的曲子。千言萬語藏在琴音之中,而趙辰對蕭月柔的心思都藏在了心底。
唯有這樣,蕭月柔才會走的安心,才能心無旁騖地追尋心中所愛。
不知何時(shí),蕭澈出現(xiàn)在葉卿卿的身側(cè),輕柔地拂落她鬢邊的落花,緩緩道:“孤從來不信緣分之說,緣分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身為男子若是都不能主動,難道要讓女子主動不成,顯然他并不認(rèn)同趙辰的做法,既然喜歡就要去爭取,錯過了就會后悔莫及。
葉卿卿知趙辰心中所想,他深愛著蕭月柔,而并非只想著占有,他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萬般不舍,去成全,只愿蕭月柔能幸福。
表姐最是心軟,也最是善良,若是趙辰苦苦相求,她定會于心不忍。
可求來的未必是真心,或許只是同情而已。
就像前世她求也沒求來蕭澈的真心,黃梁夢碎之后,只有她一人在蘭香苑獨(dú)嘗苦果。
葉卿卿神色冷清地睨了一眼身旁的蕭澈道:“有些事,并非一味地強(qiáng)求就會得償所愿,強(qiáng)求來的或許根本就不適合自己?!?p> 蕭澈知她話中意有所指,挑眉看向身側(cè)的美人道:“不試試怎知不適合?”
在他看來,他和葉卿卿明明就很適合。
若將前世的種種不愉快拋下,他們?nèi)允鞘廊搜壑衅G羨的一對碧人,況且這一世他心里只有葉卿卿,再無其他。
紅日西斜,落日的余暉靜靜地鋪灑,將面前如蘭芝玉樹般的男子籠在一層薄薄的光暈里,為他婉若白玉雕刻的俊美容顏鍍上了一層金色柔和的光芒。
那雙漆黑似墨般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少了昔日的凜冽與涼寒,多了幾分溫柔繾綣。
他低頭往下,待那高挺的鼻梁快要碰到葉卿卿秀氣小巧的鼻尖之時(shí),葉卿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狡黠的微笑,她往后退了一步,取下腰間的長鞭。
她不會再給蕭澈機(jī)會靠近自己,長鞭似疾風(fēng)刮過,揚(yáng)起落花萬千,蕭澈連連退后,月白的衣袍翻飛,墨色的發(fā)絲隨風(fēng)飛舞。
數(shù)十招過后,葉卿卿手中的長鞭勾住了蕭澈的雙腳,眉眼一挑,道:“這一鞭是告誡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再舉止輕浮浪蕩?!?p> 只見蕭澈飛速轉(zhuǎn)身,借用全身的力量旋轉(zhuǎn),擺脫了長鞭的束縛,笑道:“孤在府中躺了幾日,只覺渾身筋骨酸痛,正好今日孤陪卿卿練一練。”
葉卿卿在武藝上極具天賦,鞭法又靈活多變,竟能與他過上百來招。
只見滿園梨花飛舞,葉卿卿的身影好似輕盈起舞,似從九天仙闕降落的仙子,很快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待洛寧聽聞動靜匆匆趕到,急忙道:“殿下,您的傷!”
只見自家主子正握著葉卿卿的長鞭道:“卿卿的話,孤記住了,下次定會征求卿卿的同意。”
簡直無恥!
“卿卿,給孤一次機(jī)會好嗎?”
葉卿卿眉頭微蹙,收了鞭子,苦笑道:“殿下費(fèi)盡心思幫了舅舅一家,卿卿很是感激,我既已拒了今上的賜婚,便是早已決心放下過往,還望殿下成全!”
她真能當(dāng)作前世之事從未發(fā)生,和他重新開始嗎?她害怕在蘭香苑中孤獨(dú)寂寞的滋味,害怕被一個(gè)人默默忍受,孤獨(dú)等死,前世發(fā)生的一切她真能當(dāng)作從未發(fā)生嗎?
眼前的蕭澈似乎比從前更有人情味了些,可她自己呢?她早已不是那個(gè)為了蕭澈可以不顧一切,對他死心踏地的葉卿卿了。
重生一世,她渴望有個(gè)人能全心全意地對她,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給她安穩(wěn)的生活,遠(yuǎn)離爭斗,可嫁給蕭澈就注定處在了風(fēng)口浪尖,隨時(shí)面對血雨腥風(fēng),這樣日子,前世她已經(jīng)過夠了。
至于是否原諒蕭澈,前世中毒之后,她就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其實(shí)蕭澈并沒做錯什么,他只是不愛自己罷了。
從前她對蕭澈哭,對他鬧,問他為何娶了她,又要娶別人,為何答應(yīng)娶她,又待她始終冷淡。
臨死之前,她就已經(jīng)看得清楚明白,至于蕭澈為何會和前世不一樣,她也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了。
送她不喜歡的珠寶首飾,拿外面買的花燈送給她,甚至忘記了她的生辰,其實(shí)答案很簡單,他只是不愛她而已。
當(dāng)她開始慢慢接受這個(gè)結(jié)果之后,其實(shí)心中已經(jīng)沒那么難受了。
蕭澈以為葉卿卿仍不愿意原諒他,他怔了半晌,輕嘆一聲,眼中帶著歉意道:“卿卿到底要孤如何做才肯原諒我?”
從前他輕而易舉便可得到的那顆真心,如今葉卿卿雖仍在他的眼前,他只覺他們之間隔了萬水千山。
“卿卿只是想要殿下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