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天清晨尋至山腰,舉目望去,還余大片叢林未曾涉足,眾人大多不抱期望。
加之黑壓壓的烏云蓋頂,更顯陰霾。
“道長救我!”
林中忽然傳出王掩的驚恐呼聲。
只見兩個道人長身而起,足不點地霎時便沒入林中。
不多時傳出他們淡定的聲音:“林把頭速來?!?p> 眾人隨林伯前往,見精壯的王掩癱軟在地,手指遠處嶙峋山石哆哆嗦嗦說道:“那…那里,有條巨蟒?!?p> 林伯立時對道人拱手行禮:“不管是獸亦妖,異草之間必有毒物相伴,還請道長施以援手?!?p> 年長些的道人冷漠無言,轉(zhuǎn)身便回到巨石上打坐,但臨走前給了年輕道人一個眼神,示意由他處理。
就算未曾受戒,也要講禮儀尊卑,年長道人修為更深,倨傲些也屬常態(tài),小事自然是年輕一輩出手。
年輕道人抬手示意把頭帶人先行,他會隨后跟上。
但林伯回看四人一眼,淡淡說道:“我與道長先行探路,如有發(fā)現(xiàn),你們再一起過來?!?p> 長青鎮(zhèn)但凡有些辦法的年輕人,早就想辦法出了山,留下的青壯已然不多,林伯不忍他們涉險。
不過只一盞茶工夫,山林中便傳出慘叫哀嚎之聲,隨后被某種大口吞水的聲音壓下。
凄厲異常,駭人可恐。
陳至心下一松。
這聲音是道士的。
……
赤蟒近些日子來心情極差。
眼見化蛟之日將近,卻無端被那山擼子踩了一腳。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踩吧……
但這時間點實在讓蛇太過憋屈。
它抬起頭,大眼中似有淚光,如果沒那無妄之災(zāi),今日便可借暴雨入江,暢游四海。
而現(xiàn)在,卻還要回到那雖然不喜,但卻勝在安全的地方,默默舔舐養(yǎng)傷。
時也命也。
赤蟒滿心腹誹,在石緣峭壁中游走。
四百多年前,它還只是條小小的火赤鏈,那山參也不過是株天生靈智的幼苗,各自生長,并無交集。
火赤鏈本有一個溫暖的小窩,父母對它呵護備至,卻不想從南方來了條眼鏡王,大蛇兇猛好斗,領(lǐng)地內(nèi)不許其他蛇類共存。
赤鏈父母葬身蛇王之腹,小赤鏈疾行出逃,幾日幾夜后誤入鬼見愁,恰好撞見采參人近在咫尺,便嚇退此人,在山參旁脫力暈倒。
山參以為它救下自己,感恩戴德,把不及小指粗細的主根拱出土壤,貼近小赤鏈傷口,助它恢復(fù)。
小赤鏈醒來,隱隱中似有明覺,從此便留在山參附近,一蛇一參結(jié)伴,以天地日月精華煉化妖氣。
匆匆百年轉(zhuǎn)眼便過,山參道行漸漲,但不滿于修行遲滯,另尋他法,從此走上歧途。
時光飛逝,赤鏈長成赤蟒,萌發(fā)了靈智,凝結(jié)出妖丹,故而對山參百年來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詞,便尋了個理由回到出生地。
只是未曾想,此處已然出現(xiàn)一尊新皇。
那便是令百鬼聞風(fēng)喪膽、讓群妖噤若寒蟬的恐怖存在。
擼山王!
赤蟒進不得進,退無可退,只得含淚在出生地左近東奔西躲。
有時被逼得急了,便只好來老友這里暫住幾天。
沒辦法,蛇生艱難,心態(tài)崩塌只在一瞬間,要學(xué)會自我調(diào)整。
偶爾串串門,也是極好的。
赤蟒身軀龐大,幾個游走過后,已然望見那六葉枝片,心中暗暗發(fā)狠:待我有朝一日化蛇為蛟,便要那山擼子……
它琢磨了一下,好像化龍都不一定干的過他。
便垂頭喪氣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赤蟒驟感七寸酸麻。
它立起上半身扭頭看去,一個實力僅配給自己撓癢癢的小小道士,持劍傲然而立。
那隨意灑脫的氣度,純真無邪的眼神,微揚翹起的嘴角,居然和那山擼子何其相似!
赤蟒想了好久,怒從心頭起。
誰TM給你的勇氣?
梁靜茹嗎?!
……
年輕道士沒死。
但比死了還痛苦。
他被赤蟒緊緊纏住,只留雙腳在外,徒勞蹬踹,卻絲毫無功。
口鼻被赤蟒身軀上的黏液灌入,喝了個水飽才被甩到一旁。
林伯一點事兒沒有,還想抽空點口旱煙來抽。
赤蟒久居四觀之內(nèi),秉承著人不捅我,我不灌人的原則,從不以妖力傷人。
但些許惡趣味還是有的。
那日如果抓到陸欣彤,說不得也要塞她滿嘴腥臭。
誰叫你捅我三連!
御姐赤蟒冷眼傲視小道士,見他無力反抗,才自顧自離開。
然而,林外。
聽到聲響的年長道士猛地抽出寶劍,當(dāng)先踏入密林,同時長袖疾甩,十?dāng)?shù)張符箓好似長了眼睛,紛紛粘貼上樹干。
隨著“轟隆隆”幾聲爆響,林木傾倒,清出一片開闊空間。
赤蟒身形巨大,異常顯眼,年長道士遲疑片刻,但見癱軟在地的小道士,一時之間悲憤異常,冷哼一聲“妖孽!”,立時欺身而上。
動作瀟灑自如,揮劍鎮(zhèn)定自信,氣場比之年輕道士強了不知凡幾。
赤蟒面色大變,高高揚起巨大蛇尾……
穩(wěn)穩(wěn)坐住年長道士。
“……”觀者皆無語。
被坐住……
是絕大多數(shù)修士,乃至普通人都未曾感受過的羞辱。
年長道士今天則體會了個通透。
他又羞又氣,急切之間亂揮長劍,也不知是蛇鱗過硬,還是姿勢不對,幾下之后未造成實質(zhì)傷害不說,劍還崩斷了……
一腔悲憤化作無能狂怒,年長道士沖著青壯們喊道:“兄弟們,上啊!”
無人上前。
陳至露出鄙夷之色。
陸欣彤也不是沒遇到過類似的狀況,但是卻舍身拖延,讓旁人先退。
相較之下,高下立判。
不過,陳至還是一步踏了出去。
因為林伯還未脫險。
不管是妖抑或獸,總歸野性難馴,難保氣急之下不對林伯下口。
而且他早看出此蟒就是彼蛇,便面色無懼,一往無前。
赤蟒見他走近,氣得臉都黑了。
哎呦喂!
李鬼李貴李歸,什么樣的下三濫,竟然都敢跑來冒充李逵。
今日老娘叫你們立跪!
它露出令人膽寒的尖牙,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聲鳴吼,仿佛敲響嘹亮戰(zhàn)鼓,蓄勢待發(fā)。
然而下一刻,它驚恐的發(fā)現(xiàn),那第二個冒充之人,竟然從背后默默抽出一把平平無奇的鏟鏟。
嘶~~~
它倒吸口冷氣。
這一位模仿者可有八分像了。
陳至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赤鏈蛇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發(fā)的哪門子邪火?
他握鏟的手掌松了松力,好歹要算低頭不見抬頭見,留有一絲日后好相見。
便不用元氣好了。
一鏟揮出,鋒芒畢現(xiàn),氣貫長虹。
激起萬卷氣浪!
環(huán)繞山巔、經(jīng)久不散的云朵,被這一鏟所攜的湍急風(fēng)勢轟然擊碎,蕩然無存。
再高些的烏云也不能幸免,霎時退散。
赤蟒隨之飛上半空,漸行漸遠……
數(shù)不清的林木順勢而倒,從中折斷。
連土壤都被掀到半空,半晌后才噼啪落地。
待一切平息,放眼可及的郁郁蔥蔥已破敗不堪,只余一株六葉草倔強挺立。
不過葉片下白生生的主根大半暴露出地面,可見挺立的非常勉強。
而赤蟒達成了它的夙愿。
入江了……
“這該死的近視眼!”它咒罵著自己的視力。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