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省卻了百年之功還不算,剛剛回家,又是數(shù)縷紫輝撒入池中,一時間水里的世界全變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小鯉魚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星輝入池,異象陡生。
水里的顆粒狀雜質(zhì)在那瑰麗色彩映照之下,頓時變得純凈無暇。
而后,滾滾的天地靈氣從星輝中融入水體,猶如山呼海嘯般傾瀉到池中各處,沖刷著小鯉魚的妖軀。
隨著星輝越落越多,水面上看起來雖然平滑如鏡,水下卻在暗波涌動。
當靈氣充盈每一滴池水后,更多的靈氣無處可依,便猶如報團取暖般凝聚在水體左右,唯恐散逸。
直至化作猶如漿糊般粘稠的實質(zhì),緊緊包裹住小鯉魚。
然而,當時她其實并不驚慌。
因為早被大能出手震習慣了……
強制投喂,乖乖張嘴便是。
他必有計較!
不消幾炷香工夫,小鯉魚就結(jié)成真丹,破水脫困。
而那鎮(zhèn)妖禁制,仿佛就是拿捏好的一般,真丹剛結(jié),便可破除。
此時,她呆呆看著水面,心中感嘆,這莫非就是他曾說過的瑤池嗎?
仙境在哪里?
仙境在這里!
原來之前他隨口一說,其實一直就是計劃在家里弄出個瑤池來!
小鯉魚看著池水,小肉手有些發(fā)抖。
蘊含如此潔凈靈氣的池水,自己只需要躺平,過些時日便可渡劫化龍,成就鯉魚族最年輕成龍者的不世傳說。
不過……
這些無上饋贈卻無以為報。
小鯉魚滿心復雜。
“不行,鯉魚一族永不為奴!”
她霍然起身,終究還是邁不過心里那道名為尊嚴的關口。
若簽訂契約為奴,便一生為奴,還要行主奴之事,萬一夜里他需要人侍寢,就只能委身……
小鯉魚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好歹身為公主,實在無法接受。
于是伏地長揖不起,眼圈已然通紅,心中默道著“受此大恩,無以為報”之類的話,以頭點地,萬分虔誠。
良久之后,才起身向院外走去。
步伐堅定,不曾回頭。
只不過一不小心,踢到了陳至制作魚食的小盆。
里面還有多半盆餌料,散發(fā)出清香可口的味道。
“要不……吃了再走吧?!?p> “受他太多饋贈,多這點不多,少這點不少?!?p> 小鯉魚捧起盆子,席地坐在池邊,小腳在水里晃來晃去。
“嗯?”
“好吃!”
“從來都沒吃過如此美味!”
“比他釣到我時所用食材更加講究?!?p> 小姑娘幾口囫圇下肚,拍著圓鼓鼓的小肚子意猶未盡,還在貪婪嗅著空氣中的余味。
聽到院子里動靜的陳至翻身下床,打開房門,一束燭光映亮小院。
只見一個留著短發(fā)秀氣,膚白精致,星眼如波,好似瓷娃娃般的蘿莉,見到他出來,忽然舒展開蹙著的娥眉,翹起撅著的嘴角,把飯盆往自己面前一遞,歡快的喊道:
“主人,再來一碗!”
“……”
……
“鯉魚姑娘,你家在何處?如果你想回去,我現(xiàn)在正好有空,不如今天就送你返回吾河?!标愔琳f道。
清晨,小鯉魚買來早餐,兩人邊吃邊聊。
“我家不在吾河,而且也不想回去。”
小鯉魚搖晃著腦袋說道:“首先,留在這里,爹爹只會放心,不可能阻撓。其次,我已經(jīng)認你為主,從此你在的地方,便是我家?!?p> 陳至想了想,只好點頭。
心說昨天剛羨慕完道士師徒情深,轉(zhuǎn)天自己就得來個小鯉魚,簡直太邪門了……
“你雖然是主人,但也要知道一些我的喜好特點?!?p> 小鯉魚眨眨眼:“我對旁的都無所謂,但是昨天那種品質(zhì)的魚食,請你每天不要落下,按時提供。”
陳至愣了一下:“你都化形完全了,還吃魚食做什么?”
這一下真涉及到他的知識華點了。
不管是小說還是影視劇,好像都沒有類似的說明----妖化為人后,還能吃原來的食物?
那萬一某天屎虼蜋化形……
陳至看著手里的蒸餅,忽然就感覺不香了。
“哪個好吃,就吃哪個?!?p> 小鯉魚嬌笑說道:“另外,你還要記得給我起個人類的名字?!?p> “名字?”
陳至想了想:“待我參考一下古典古籍。”
“先生學富五車,不用那般費勁吧?!?p> 小鯉魚認真說道:“早點起名早點用,總不能以后總是小鯉魚小鯉魚的喊吧?!?p> 陳至琢磨一下,頓覺有理,便道:“叫李小魚吧?!?p> 李小魚深深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覺這名字哪哪都透著一股子樸實。
啊呀喂,你好像對我很不重視的亞子!
……
丘鳴山、碧血洞。
這偌大的洞穴,就是當年沈良玉拒北妖魔、以少勝多的奇襲發(fā)起之地。
據(jù)說安北夫人在世的最后一戰(zhàn),敵眾我寡,不可力敵。于是在此處屯弓箭手數(shù)千,待妖魔呼嘯而過,便推出轅門戰(zhàn)車,輔以士兵箭弩,從背后射殺。
此戰(zhàn)之經(jīng)典,已入南墉史冊,故而碧血洞名聲大噪。
不過早年還有人祭拜,后來便斷絕了香火,成為沈良玉英魂的棲身之所。
此時她端坐在洞穴當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一身夜行打扮,藏青色的兜帽摘下,才可見得是位龐眉白發(fā)的老者。
老者身影依然壯碩,不見衰老之態(tài),全身上下散發(fā)出一股傲然自信,仿佛久居高位。
眼神睥睨眾生,只有當看到眼前的沈良玉時,才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溫柔。
“都說過傳音說明便可,你何必跑這一遭。”
沈良玉見到此人,聲音漸沉,也不似白天那悠揚婉轉(zhuǎn):“近百歲的老家伙,該是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了,還這般東奔西跑。”
高大老者聲音渾厚,中氣十足,仰天大笑:“你知我閑不住,休息反而容易受病?!?p> 沈良玉點點頭,看起來和老者熟識,也知他性格,便不多言。
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依你所托,幸不辱命。小山采確有幾分能耐,但卻未見出彩,大概不過上三境修為?!?p> “何以見得?”老者追問。
“奪囚龍索取巧、山道禁制撞擊兩次才破。由此可見,并非如你所言的神靈轉(zhuǎn)世?!?p> 沈良玉解釋說道:“山道禁制第一擊的實力差之千里,第二次我降低一半還多的堅固程度,才順利破之。至于奪囚龍索,相持階段力勁一試便知,稀松平常,而后他換了取巧方法,我為不讓他起疑,便索性放脫,由他去了?!?p> 老者聚精會神聆聽,忽然問道:“這些可是你親眼所見?”
“咯咯咯?!?p> 洞穴中回蕩著沈良玉的笑聲。
她手指蒙眼白紗:“你看我有眼嗎?”
老者默不作聲,無言以對。
然而此時,黑暗之中忽然突兀的伸出一只手。
沈良玉表面鎮(zhèn)定,心中卻嚇了一跳。
以她的道行,丘鳴山上風吹草動皆可入耳,可是此人卻從何而來的?
一個嘶聲沙啞、如破風箱拉扯般的聲音響起,讓人不寒而栗。
“還回來?!?p> 沈良玉面對老者冷笑:“原來你是為此物而來?!?p> 她素手輕揮,一顆圓滾滾的珍珠落在那只手上。
這便是之前老者給到,用來千里傳音的法器。
那手慢慢縮回黑暗中,淺淺道了句“交易完成”,下一刻異物破空,銀光閃過,一把完整的折天長戟,筆直插在沈良玉面前的大石之上。
老者戴上兜帽,也隱匿回無邊的黑暗里。
臨行之前,未曾多說哪怕一字。
洞中只留沈良玉獨自出神,半晌后忽然冷笑:“想不到保密程度如此之高,連一絲一毫可能成為證據(jù)的物件都要收回?!?p> “想不到你連我都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