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銀灰色的月光照進小軒窗。
纏花枝的金絲拔步床上,一個小小的人兒睡得正香。
“姑娘,快醒醒,老夫人急叫?!币粋€身穿綠色羅衣的婢子柔聲哄著。
床上的人被她叫醒,小人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幾分迷蒙的說道:“綠枝,別搖了,我再睡會?!?p> 綠枝未依,她一把將小人兒拉起,一邊給她穿衣服,一邊說道:“夫人交代過,若是叫不醒你,就把你背過去?!?p> 聽到這話,被擺弄的小人兒一下就醒了。
她定睛一看,只見眼前已經(jīng)不是她熟悉的海棠別苑,綠枝的臉也比以前年輕。
四下一望,她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她熟悉的國公府啊!
云渺渺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急需要得到人確認(rèn),她趕忙問道:“綠枝,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亥時了?!?p> 云渺渺搖頭,“不對,現(xiàn)在是哪一年?”
“大周歷三百五十五年,七月初九,亥時,也是姑娘原本該睡覺的時候。”綠枝語氣帶了些縱哄,她以為云渺渺是不滿被叫起。
云渺渺的困意一下消失。
大周歷三百五十五年,那是七年前,她回到了七年前,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她重生了。
天不負(fù)她,感謝上蒼。
云渺渺壓下心中的狂喜。
“姑娘,快走吧,剛碧荷姐姐來傳話很緊急,好像是府上發(fā)生大事了?!本G枝催促,她怕姑娘去晚了會被老夫人挑刺。
老夫人素來不喜歡姑娘和夫人。
云渺渺唇角微微下沉,道:“走吧!”
今夜當(dāng)然有大事,老夫人的女婿邊關(guān)戰(zhàn)死,女兒殉情,唯一的孫女歷經(jīng)千辛萬苦從千里之外的雁門關(guān)來到上京城,怎么能不是大事呢?
大周歷三百五十五年七月初九,是林妙妙進國公府的日子。
這一世,她要林妙妙血債血償。
*
松鶴院。
老夫人的住處,此刻燈火通明,遠在屋外都能聽到里面泣涕聲音。
云渺渺進來的時候,云昀,英國公,國公夫人都立在塌前侍候,老夫人摟著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哭的肝腸寸斷。
她哭,那個柔弱的小女孩也伏爬在她膝上哭。
見到云渺渺過來,英國公將她招到身前,微皺的眉頭有了些舒展,對她道:“渺渺,快去勸勸你祖母,讓她莫哭了?!?p> 云渺渺站著沒動,再次見到林妙妙,她的心里有恨。
這時,爬在老夫人膝頭哭的小女孩抬頭了,透過眼前朦朧水霧,她看見了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女孩,她很好看,身上隱隱有些貴氣,這種人,一看就和她不一樣。
這樣的美麗,讓人忍不住想摧毀。
老夫人此時也看見了云渺渺,她叫道:“渺渺,快過來見見你妙妙表妹。”
現(xiàn)在不是恨的時候,云渺渺在心里說道,她收斂好神情,走到老夫人面前,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林妙妙,才斟酌著開口:“祖母莫要再哭了,看的我都忍不住快要哭了,表妹也莫要再哭了,仔細傷了眼?!?p> 許是傷了眼提醒到老夫人,老夫人止住了哭,同時也叫林妙妙別哭了。
老夫人不哭,林妙妙也不敢哭,她趕忙止住了淚。
這時,有婢子拿來溫?zé)崤磷咏o二人擦臉。
待到收拾妥當(dāng),老夫人叫眾人圍坐在塌前,她這么晚叫人過來,是有話要說。
“老身女婿為國捐軀,女兒殉情,外孫女孤苦一人,老身不忍外孫女受苦,以后妙妙就由國公府來養(yǎng),妙妙就是我們國公府的人?!?p> 林妙妙是被鎮(zhèn)西大將軍帶過來的,今天晚上才到上京,一到上京,就被送來了國公府。
一起送來的,還有建威大將軍林宿戰(zhàn)死和云嵐邊關(guān)殉情的消息。
二人的尸骨埋在了雁門關(guān)。
林宿家里人口簡單,只有一個年邁的老母親,老母親前年去世了,現(xiàn)在林宿和云嵐都沒了,林家已經(jīng)無人。
林妙妙是孤女,鎮(zhèn)西大將軍看在同袍的情誼上才將林妙妙從邊關(guān)帶回來。
英國公沉吟片刻,道:“妙妙是妹妹的孩子,現(xiàn)林家無人,理應(yīng)由英國公府來撫養(yǎng)。”
國公夫人有些隱憂,她建議道:“母親,不如明日再去找皇上討個封典,林宿忠烈,理應(yīng)給妙妙一個封號。”
國公嫡女的名頭只有一個,若是林妙妙養(yǎng)在這里,以后出去是算建威大將軍家嫡女,還是算做國公府表姑娘。
萬一以后因為這個和渺渺爭起來。
她怕老夫人以后會偏心林妙妙。
老夫人點頭,“你說的有理,瀚海,明天這事你去辦!”
說完,她又給林妙妙一個個介紹英國公,國公夫人,云昀和云渺渺。
林妙妙乖巧的一一見禮,禮數(shù)周全,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小姑娘。
老夫人越看越心疼,她婆娑著眼問道:“孩子,你受苦了,和外祖母說說,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過的?”
林妙妙眼中含淚,她緩緩說道:“上月,我爹迎戰(zhàn)大魏,因舊傷未愈,被一白袍小將斬于城墻下,我娘接受不了這件事,便跟著去了,家里無奴仆,我獨自在建威大將軍府住了十日,鎮(zhèn)西大將軍來找我,說皇上恩準(zhǔn)我回上京。路上走了半月,才走到外祖母身邊?!?p> “外祖母,您現(xiàn)在是妙妙唯一的親人了,我一個人在建威大將軍府的時候好害怕,一個人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林妙妙抱著老夫人的腰身痛哭,她將頭埋進老夫人懷里。
林妙妙很清楚,這府里所有的人,只有老夫人才是她的依靠。
她要緊緊抓住老夫人。
建威大將軍林宿的封地在雁門關(guān),無召不得回京。老夫人一直不舍得女兒遠嫁,可拗不過女兒,云嵐遠嫁十四年,她有十四年沒有見到女兒,如今,她將所有對女兒的思念都投注在林妙妙身上。
老夫人說道:“妙妙,你放心,有外祖母在一天,你就是我國公府最尊貴的姑娘,以后外祖母疼你?!?p> 這話一出,國公夫人變了臉色。
突然,一個溫暖的小手牽住她,云渺渺對國公夫人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她的小手指輕輕點著國公夫人的手心,似在安撫她。
云昀此時也站在她身邊,學(xué)云渺渺的樣子悄悄牽她的手。
云昀今年十六歲,個頭和英國公差不多高,不過少年身量還有些薄。
被兩兄妹這樣一牽,國公夫人心中的陰霧才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