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抓我,別抓我,我沒殺人,我沒殺人”,一個身體消瘦,頭發(fā)蓬亂的女人緊緊抓住護士的白大褂,從凳子上匍匐在地。她眼神呆滯,臉色蠟黃,腳上的鞋子早已不見,腳底上沾滿了黑色的泥土。
“快來人?。?,把她抬屋里去,3號病人又犯病了!”。護士斜著身子大聲地喊。
幾個護士從屋里跑出來,迅速向嘴里填了幾片藥片,這個女人不一會兒便身體軟將下來,大家駕著著她徑直向西邊的屋里走去------。
今天是個探望的日子,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不斷的嬉笑聲、哭鬧聲、叫喊聲傳來,整個空間變得喧鬧無比。
田天看著眼前這個熟睡的女人,想著這幾年凄慘的光景,不禁落下淚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當初的家怎會變成這樣,那溫和老實的父親怎么就把姑父給殺了,母親又怎會過度驚嚇而住到了瘋人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什么呢?
“你小子,知道嗎?你爺爺留了一大筆錢,現(xiàn)在都在你叔手里”。那日麻老五在道上遇見他悄悄給他說了很多。
但這些年來,二叔和姑姑還有父親都絕口不提,到底是什么呢?況且,就算是因為錢,難道錢真的有這么重要嗎?他想不明白,雖然他也一直努力地想過上最好的生活,但,沒有奮斗汗水浸泡下的錢財,真的會帶來幸福嗎。
父親在監(jiān)獄里已經八年的時間了,每次去看他時,他都充滿了悔恨,那一時的貪念讓他犯下了終生難以彌補的錯誤。
“天哥,你也在這里啊”,姑姑田丫和貝貝提著水果籃走了進來,打斷了他長長的思緒。
“天兒,怎么又來了?你那里忙,就別老是跑了,有我呢,我在家閑著沒事,會經常來的”。田丫將水果放在桌子上,輕聲的說。
“我知道姑姑,這么多年,你為我母親付出了很多,盡管-----”,還沒等田天說完,田丫就打斷了他。
“過去的事了,都過去了,她還是我的嫂子,我們還是一家人”。
田天知道,若不是當初得到姑姑的諒解,父親或許早就被槍斃了。
“田經理,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您還有個會議?!彼緳C小李打電話過來。
“你們都去吧,忙工作去吧,我在這里陪著她,貝貝,你也走,年輕人還是應該好好工作,把公司打理好?!?p> “娘,我知道了,我這就回”。
“姑姑,那我們先走了”。田天和貝貝一前一后出了門。
看著孩子們走出門外,田丫的心多少有些安慰。八年了,孩子們都長大了。盡管田天和貝貝沒有考上什么理想的大學,但兩個孩子都勤勤懇懇,踏踏實實的工作,經過幾年的錘煉,田天已經當上了總經理,能獨當一面了,貝貝也自考了會計,在公司里負責財務的工作。田筱大學畢業(yè)后想去大城市打拼,如今也已是一個上市公司的副總裁。這細想來,還是二哥會謀劃,把孩子們都安排的妥妥當當?shù)摹?p> 好多年了,她都不理解父親為什么要把錢藏起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了,不是每個人都有駕馭它的能力,父親正是明白這一點才遲遲不敢拿出來啊。
郝友隆凄慘地死去,嫂子變得瘋瘋癲癲,哥哥住進了監(jiān)獄,這一切都變了。
“你是誰?你是誰?”,苗娜像做了一個噩夢,突然間醒來。她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她。雙手拽住被角蜷縮在那里。
“嫂子,你又不認識我啦?我是田丫啊,我,是田丫,你還記得不?田源,田源,你還能想起來嗎?”
“田源?田源---”她嘴里開始不停地念叨起來。是啊,田源,這個和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他的名字已經融進了她的骨髓里,那么溫暖又那么遙遠----。
她逐漸的安靜下來,似乎是在回憶,也似乎是在找尋,眼神變得迷離而平和。
“嫂子啊,你還記得你剛嫁給我哥時的情形嗎?那天你穿著一件紅色的長裙,頭發(fā)高高的盤在腦后,紅色的高跟鞋踩著樓梯,噔噔的響,我在后面拖著你的裙子,全場的職工都在樓道里起哄,你挽著我哥的胳膊,將喜糖高高撒起,我們家沒有房,你就和我哥住在宿舍樓里,一間半的小屋,只有一張床,那桌子還是后來在二手市場上買的。那時的日子是多么艱苦啊,可我們大家都過的開開心心的?!碧镅咀诿缒扰赃叄闹募绨?,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友隆,妹夫,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不是我----”。苗娜推開田丫,瘋狂的向外跑。護士將她死死攔住,按在床上,迅速的注射了一劑鎮(zhèn)靜劑。田丫撫摸著她蒼白的臉,心痛不已。
離開了瘋人院,田丫一個人推著車子沿著河道向北走,這里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秋日的風微涼的吹著,河道兩旁的柳樹已經泛黃,風吹著葉子飄落了一地,踩上去松松軟軟。
每次從這里走過,田丫心就會變得無比的寧靜,春夏的輪回就如同人生的歲月一般周而復始,在這段路程中有無數(shù)的風景,無論是春意盎然、夏之熾烈,還是秋色宜人,冬之嚴寒,都是人生的篇章。走過人生過半,田丫的心早已變得百毒不侵。
“二哥,咱爹的忌日快到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冬天來了,也到了田老漢的忌日,田丫和哥哥田嘉商量著怎樣操辦。
“再過幾天是咱爹十五年的忌日,我想好好辦辦,把孩子們都叫來。”
“是,再忙也應該讓他們去墳上祭拜祭拜”。
“孩子們都大了,也該是讓他們知道真相的時候了”。田嘉望著窗外若有所思得說。
“從前田天和貝貝都問過我,說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我們家的人命是因為錢。我也沒說什么,那時候孩子們都還小”。田丫坐在沙發(fā)上,擦拭著扶手。
“是啊,孩子小,很多事理解不了,現(xiàn)在他們都大了,都是有文化的人了,也是時候了。”田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一天,天陰沉沉的,從早上開始,大風卷著雪花開始紛紛揚揚的下起來。田嘉的院子里擠滿了人,有鄰居也有朋友,還有公司的老員工們。
大門口排滿了車輛,幾個車斗里裝滿了紙糊的花花綠綠的彩車、房子、車子、彩電-----。田家的男人們高舉著白綾走在最前面。女人們從出家門就開始放聲大哭。一陣陣的鞭炮聲響徹耳際。人們從家里涌出來,站在道路兩旁觀看。
“這是咋啦?這么大的陣仗?”
“老田啊,老田的二小子出息啦,給老田辦了個風光的忌日”。
“聽說,一會兒還有雜技團來呢,還有表演”。
“恁聽說了嗎?老田死時還留了好多錢呢”
“你就胡說吧,老田節(jié)省了一輩子,臨了都沒住個好房子,大兒子娶媳婦都沒買起房,還有啥錢?誰有錢還不知道花啊?你就別瞎白話啦”
“那田嘉殺他妹夫干啥?不是因為錢嗎?”
“郝友隆那小子就該死,天天的賭,我看那,死了活該,沒了他,老田那閨女還能有幾天好日子過”。
-----
人群浩浩蕩蕩來到西北角老田家的墳地上,擺供、鳴炮、作揖、焚紙后,田嘉讓人群退至北邊大路上等候。墳前只剩下田嘉、田丫、田天、田筱和貝貝五人。
“大家都跪下”。田嘉待人群遠離后輕聲的說。
田嘉和田丫跪在最前面,田天、田丫和貝貝三人跪在后。
“爹,今天是您老的忌日,我和田丫帶孩子們給你上墳來了,爹,您這一輩子受苦了,和我娘一輩子省吃儉用,我知道你老臨走前就有心事,您瞞了一輩子的心事,起初我也不理解您,但現(xiàn)在我懂您了。現(xiàn)在孩子們也都大了,也該讓他們知道真相了,但您老放心,您擔心的事不會再發(fā)生了,經過大哥的事后,我們對錢的看法和理解早有不同,雖然您給我們留了這么多財富,但幸福是靠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我和田丫商量好了,將這些錢全部入股我們的公司,他們三人將成為新的股東,我和田丫都老了,也該是孩子們獨當一面的時候了”。
在田老漢的墳前,田嘉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孩子們,他們三人相擁而泣,發(fā)誓此生定會靠自己的努力去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不為金錢所困、勵志將田氏企業(yè)發(fā)揚光大。
風吹著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飛舞,一如田老漢離去的那日。
田老漢的心事終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