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們要去哪兒呀?”4歲小男孩抬起太問向面前的男人,他的嘴里嚼著一顆不知名的糖塊,語氣稚嫩又含糊。
他沒有得到回答。
那是一輛燃柴油的三輪摩的,不大的車上連著司機一共坐著7個人,兩個三口之家。那燃燒煤柴油的引擎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顛簸著,震耳欲聾。
我正用那個小男孩的眼光看待著這周圍的一切,面前的男人消瘦卻結實,他一只手緊緊的抓著一邊的扶手,另一只手,輕輕的抱著旁邊的女人。
我抬頭看了一眼,確切的說,是那個小男孩抬頭看了一眼。車里的人都沒有臉,或者說看不清臉,雖然我可以清楚看到女人溫柔的笑意和明媚的眼神,卻怎么也看不清那臉。
我想再仔細的看一眼??墒切∧泻s調(diào)皮的低下了頭,貪婪的吮吸著粘了糖的手指,再不去看車里的任何一個人。
忽然間,意外就發(fā)生了。強烈的光線和巨大的撞擊出現(xiàn)了,車里的每一個人來不及反應,我卻聽見那個男人的吼聲。
“快把伢兒護好!”
巨大的顛簸持續(xù)了很久,久到我?guī)缀跬怂鞘裁磿r候停止的。
血,是流動的血,從我的臉上和手臂上流過,是熱的。紅色和黑色,鐵銹一般的甜腥味,我以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永遠也不會想起。
“伢……伢兒,要好好……讀書……好好……活……”
*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正躺在學校的醫(yī)務室,周圍坐著幾個老師,同學和小屋的幾個人。思路還是有點模糊,一時間想不起一些事情的原委。
“我……”
“你暈血了,成哥?!庇颀堁杆俳由衔业脑挕?p> “沒什么大礙就好?!编嵤迮牧伺奈业募绨?,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緊接著接了個電話,便走出了醫(yī)務室。
我環(huán)顧了一下,數(shù)學老師,玉龍,宇哥,瞿小燕,張子豪。
“我應該是沒事了,讓大家擔心了?!蔽衣淖似饋?,手肘支撐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床單有大片的濕潤。我才想起了夢里夢外的鏈接,一時間有些失神。
玉龍說我沒并沒有昏迷多久,所以,我只是做了一個短暫而又真實的夢。
又或者說,那是個回憶。
我的頭有點疼,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那次車禍了。想到不那件事給我留下的陰影,竟然這么的深刻。
“沒想到全能的孟成,你的弱點竟然是暈血?!睆堊雍啦豢芍眯?。
我無奈的點頭。
什么暈血啊,我挺愛吃豬血的啊。那應該當時那樣的場景太過于相似,才勾起了我記憶深處的創(chuàng)傷,造成那樣的結果吧。
瞿小靜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也一直沒有上來安慰我一下??赡苁撬_實只會捉弄人吧,而且最近她自己都不在狀態(tài),我不能怪她。
作為你的同桌好友受到心里創(chuàng)傷后竟然不安慰關心一下,真是太傷我的心了吧!
張子豪他們走的時候和我道了別,宇哥去了練功房,他說高年級要開始準備升學考試了,所以青姐沒有過來。最后,人幾乎都走光了,就剩下了玉龍。
而這時,我差不多也恢復了精神。
我和玉龍離開醫(yī)務室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太陽沒有離開了天際,東方,月亮卻已經(jīng)漏出了一點白色,路燈亮了起來。
一路無話,兩個人只朝著目的地走去。
玉龍大概明白了什么,想問卻不好問我。而我,自然不會想要說出些什么。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小屋。
我和玉龍說了聲沒事后,也顧不得去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扣上了房間的門,手枕著頭躺在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想什么,該做什么。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既不急促,也不沉重,緩緩的響了幾聲,便停了下來,聽不出來是門口的人正在等待,還是已經(jīng)離開。
我愣了幾秒鐘,翻起身去開門。
那距離其實很近,我拉開門,印入眼簾的人身體還冒著熱氣。
“沒事吧?!彼f話間還輕微的喘著氣。
“沒……沒事。”不得不說,此時的場景和對話其實略顯尷尬。
我以為她馬上就要走,但卻沒有,她把我房間的門完全推開,然后走進來,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想起了不好事嗎?!标悏粢两又f。
“不好的事嗎……”我苦笑了一下,“沒什么不好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嗎?!?p> 我的語氣同樣平淡。
“你可以理解為,普通的朋友的關心,不是嗎?”好像是在回敬我的敵意。
“我那天和你說了多少?”我其實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只是從來沒有機會去問。
“很多吧,多到差不多可以了解你?!?p> 嗯……
“好不公平啊……”我下意識開口。
“什么?”
“我說,我可一點都不了解你?!?p> 陳夢伊沒有馬上回答我,她視線的焦點落在我房間的某一個角落。鬢邊的頭發(fā)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
“不了解就不了解,連我自己都不了解我……”
這算是一種新形勢的敷衍嗎?
“不管你以前經(jīng)歷了什么,至少你現(xiàn)在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擁有正常的生活和喜怒哀樂,不就是最大的幸運么?!标悏粢两K于說出一句像是那么回事的安慰。
“這世上總有人,比你擁有更可怕的經(jīng)歷?!彼肓讼?,補充道。
“謝謝?!蔽覈@了口氣。
“沒事就行。”
接下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好在,她已經(jīng)從我的房間里走出去了。
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慰問了,僅此而已吧。
我知道,即使沒有邱瑩瑩的出現(xiàn)。我和陳夢伊也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早就應該放下那份執(zhí)念。
手機響了,我接起。
“喂,怎么了何偉?”
“孟成,我們班有人看到你被人抬到醫(yī)務室了,你還好嗎?”
“說起來很復雜,所以我就不和你說了,總之,我已經(jīng)沒事了?!?p> “哦……你好好休息啊,明天你的班,要不要我?guī)湍沩斞健!?p> “我會來的,我說了我已經(jīng)沒事了?!蔽覈@了口氣,無力解釋,“謝啦。”
“哈哈,沒事沒事,孟成你可是我的偶像和奮斗目標呀!”
你可一定要加油超越我,然后我就把成德熱議人物的頭銜傳給你吧……
“好好休息,都會過去的!”
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這樣的短信,瞿小靜還算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