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當(dāng)背對著那道漆黑的鐵索,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手腕上的秘石,喃喃的自語說:“摯友?臉上沒有一絲悲傷之色的跑過來跟我道別,然后就翹著鼻子向我炫耀他家有賢妻,喂了我一肚子狗糧……這算怎么回事兒呀!”
阿當(dāng)還在梳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畢竟他已經(jīng)確認(rèn)了,這個世界里并非只有他一個人是穿越者,而且他似乎也不是在孤軍作戰(zhàn)。就在此時,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抵住了他的腰,一個稚嫩的童聲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逮住你了!”那只小手的主人歪著頭,興致勃勃的說:“我們繼續(xù)躲貓貓!”
阿當(dāng)?shù)皖^去瞧,在他的身后站著一名大約六七歲的女童。她歪扎著一只羊角辮,生得其貌不揚(yáng)。她的臉上掛著賊兮兮的笑容,赤著雙足,身上穿了一只麻袋。
阿當(dāng)彎下腰,伸出雙手想要把她抱起來,不料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女孩子卻紋絲未動。雖然紋絲未動,她臉上的興致和笑容卻全都不見了。
那女童不高興的質(zhì)問道:“你就是蟲子請來逗比嗎?這一回,你要給我表演些什么雜耍?”
阿當(dāng)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抱動他面前的女童,不是因為她重若泰山,而是因為泰山與她相比輕如塵埃。在這個妖魔鬼怪正邪神明全都攪合在一起的世界,一位貌似寒苦的女童,可不一定就是一名需要憐愛和照顧的弱者。
阿當(dāng)察覺到了自己的冒失,連忙退后了一步,他仔細(xì)的打量了她,反問道:“你不是人類,你是誰?”
那女童磨著牙齒,自顧自的說:“沒趣兒,還礙眼,真該捏死你!可是,那不好玩兒!哼哼,我可是很壞很壞的一條賊,我就先給你點甜頭,再讓你吃點苦頭,你要是還不給我賣力的表演……嘻嘻!把你揍得稀巴爛!”
自稱是一條賊的女童踮起腳,對著阿當(dāng)?shù)亩亲哟盗艘豢跉?。阿?dāng)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颶風(fēng)卷起,在暴風(fēng)眼中急速的飛旋,強(qiáng)烈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閉緊了雙眼,以兩手抱頭,聽天由命。
不知過了多久,阿當(dāng)才從眩暈中清醒過來,此刻他卻四仰八叉的摔在了一張柔軟的床鋪上。阿當(dāng)?shù)纱罅搜劬?,在狐疑中觀望。他看見昏暗的光線從敞開的窗口處照射進(jìn)來,窗外水音轟鳴,濕潤而溫暖的空氣沾衣欲濕還夾雜著甜膩的幽香。
阿當(dāng)愣了一下,失望的想:“光明,房屋,有水聲,有一張溫暖的床……原來我是昏倒了,正在做夢呀?!?p> 阿當(dāng)向那張床上望去,他看見萬縷柔絲鋪在枕上,呵護(hù)著被露珠點染著的玫瑰與海棠……
第二天,阿當(dāng)被吊在昏黑的地牢里,一個兇神惡煞的男子掄著火焰鞭惡狠狠的抽打著他。阿當(dāng)耷拉著腦袋,雖然已是遍體鱗傷,然而他的心中卻仍在歡悅。
昨日黃昏,阿當(dāng)神魂顛倒,左擁右抱,只期盼著夢醒時分的那一刻可以慢些到來。而后,他的夢就真的變成了噩夢……
那個兇神惡煞的男子捏著阿當(dāng)?shù)南掳?,扳起了他的頭,喝罵道:“你這色膽包天的蠻子,偷香不要命了!那可要獻(xiàn)給靈魁的魅魔,居然被你這小兔崽子撿了便宜!你……給我講講,那種事情……都是怎么干的?”
阿當(dāng)翻了他一眼,暗想:“你個傻屌,我給你講了,你不也是白眼饞嗎?”
阿當(dāng)深吸了一口氣,忍著劇痛,開口對那男子說:“拷打之后,你們就要?dú)⒘宋覇??那對你能有什么好處?你偷偷的放了我,我以后必定報答你?!?p> 那兇惡的獄卒不為所動,掄起火焰鞭繼續(xù)抽打阿當(dāng)。此刻,地牢里并沒有別的人,于是阿當(dāng)繼續(xù)的攛掇他,試圖給自己尋一條希望渺茫的生路。
“我有絕高的本領(lǐng),還有同生共死的一群兄弟,否則焉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阿當(dāng)大言不慚的說:“我是封印了力量混進(jìn)來的,若不是一時貪戀,我專心掠走她們中的一個,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你不放我,讓我死在這里,我的兄弟也會讓你死。你不放我,若有別人再來問我,我就說你是我的同謀?!?p> 那個兇神惡煞的男子手舉火焰鞭,頓時被阿當(dāng)嚇得呆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說:“你竟敢威脅我!沒有人會信你的話?!?p> 阿當(dāng)譏笑著回答說:“沒有人信我,你們?yōu)槭裁纯酱蛭?,非要讓我招出?nèi)鬼?我不能出賣自己的兄弟,那就只好委屈你了。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未及思量,脫口答道:“我叫尤瑟夫·阿爾……”
阿當(dāng)冷笑著說:“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從此以后,尤瑟夫·阿爾就是我的同伙了。”
尤瑟夫眼里冒火,噌的一聲拽出了鋒利的彎刀。不過他若是在地牢里把這個家伙給殺了,同樣逃不了干系。
獻(xiàn)給靈魁的女子競被捷足先登,統(tǒng)治著靈界的靈魁將何等震怒?
雖然真?zhèn)纹鋵嵑苋菀追直?,但靈魁一個遷怒,也會讓他舉族被殺得雞犬不留。
尤瑟夫的眼里閃過了一絲絕望,憤然道:“你居然誣蔑一位靈族的勇士,我注定無法洗脫冤屈了……哼!我就先死一步,你休想利用我!”
尤瑟夫說罷,揮刀抹了自己的脖子,橫死當(dāng)場。他那荒唐的選擇,讓阿當(dāng)目瞪口呆。
昏暗的地牢里傳來了拍手的聲音,一個高瘦的身影從傳送門中邁步走出來,有些惋惜的盯著尤瑟夫的尸體。
“我剛剛趕回來,我還納悶是從哪里來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混小子。沒想到居然是你!你把我給靈魁的獻(xiàn)禮弄臟了,把我的手下給忽悠死了,真有你的呀,摯友!”
阿當(dāng)定睛觀瞧,來人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相貌很是文雅,但他適才所說出的語言卻正是阿當(dāng)最為熟悉的母語。
阿當(dāng)眨了眨眼睛,開口道:“既然是摯友,你先把我放下來,我的皮肉可沒少受苦?!?p> 片刻以后,阿當(dāng)和他的摯友在一間幽靜的雅室里品茶茗暢談別后閑情。
“在這里,他們都叫我拉欣。”
阿當(dāng)?shù)膿从牙佬Φ溃骸拔乙呀?jīng)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茶茗,茶茗,早採者為茶,晚取者為茗。茶與茗若不可兼得,你選哪一杯?”
阿當(dāng)想了想,低聲說:“我……選晚取的?!?p> 拉欣微微點頭,笑著說:“你不貪,不過這恐怕又要讓她失望了。你明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事?你呢,占有了原魔界里最強(qiáng)大的君主靈魁卡努萊曼未來的寵妃,而且她們倆還是與你傾心相愛。因為你是穿越者,又是一個男人,你該怎么辦?”
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名擁有無限潛力的穿越者,阿當(dāng)很清楚他應(yīng)該怎么做,因為只有那樣做才叫順理成章。
至于原魔界里最強(qiáng)大的君主靈魁卡努萊曼,他不過就是個靶子,是穿越者崛起的墊腳石。不過在此刻,阿當(dāng)自己卻被放在了火山口上,即將被靈魁卡努萊曼的怒火瘋狂炙烤。
阿當(dāng)皺了皺眉,忍不住握拳追問道:“拉欣,你口中的那個她,那個把我送到了火山口上的家伙,她究竟是什么人?她這樣玩弄我,有什么目的嗎?”
拉欣道:“她沒什么目的,尋個樂子而已。至于她是誰……”
拉欣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正色道:“她就是圣靈,她是原魔界中所有智慧種族的牧者,更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世神。原魔界不過是供她玩耍的牧野,而我們?nèi)际撬母嵫?。這個‘我們’,不包括你,你不是她的羔羊,而是她眼中唯一的盲點?!?p> 阿當(dāng)愣了一下,隨即便有所領(lǐng)悟:因為他是異世界穿越者,因為他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他自然不會是這個世界里任何一位神明的羔羊。
阿當(dāng)攤開了拳頭,有些釋然的說:“噢,你們這邊的圣靈……她還真有趣。她比我們那邊的那一位動不動就讓洪水泛濫淹死所有生靈的脾氣暴躁的壞老頭,可有趣多了。”
拉欣面色一沉,冷言道:“你覺得有趣嗎?你曾經(jīng)可不是這樣對我說的。你說,你必須要為了人類,為了三界六域拔除她,因為她才是萬惡之源,是惡果和惡根。我信了你的話,穿梭于生死間七千余年,換過無數(shù)的身份,就是要為你墊平道路,創(chuàng)造出一個你能主動接近她的機(jī)會。我可不覺得那只是有趣!”
拉欣的情緒十分激動,顯然他的話并非虛言。拉欣同樣是穿越者,而圣靈則是他與阿當(dāng)共同選擇的敵人。
阿當(dāng)連忙說:“你先別激動,我還不熟悉這里的情況,所以一時間分不清敵友。但現(xiàn)在我相信你!你說,我是她眼中唯一的盲點,那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覺得她看不見我,尤其是在我面對著她的時候?!?p> 拉欣此時已經(jīng)平復(fù)了自己的情緒,他用茶杯和茶壺在桌面上擺出了三個頂點。
“她當(dāng)然能夠看見你。非但如此,因為她是原魔界的創(chuàng)世神,所以這個世界里任意的三個點之間,如果圍出了一個三角形,那都是她的視野所及之處。因為她是所有智慧種族的牧者,所以每一個人類、魔族、靈族、蠻族或者魔獸都是她的耳目和心腹。”
拉欣指了指阿當(dāng),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她不但能看見你和我,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心里想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但你與我們不同,你的想法對于她來說是一個雜音,是她不能完全理解的雜音。偏偏你也是人類,也是她的耳目和心腹。目不能自見,人不能自明,神明也一樣。故此對她來說,你就是……”
阿當(dāng)連忙捂住了拉欣的嘴,急切道:“別說了!你把這些話說出來,她不是都聽見了!”
拉欣不以為意的說:“事實如此嘛!你就是她眼中的盲點,是有可能背叛她的猶大,是她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弱點。她偶爾看得見你,但沒法時刻都留意你;她雖然知道你所有的心思,但分辨不出其中有哪些包含了欺瞞。所以你最礙眼,最致命!”
阿當(dāng)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把頭貼在桌面上,以苦惱的語氣說:“我明白了,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是不是要針對她,我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那她為什么不立刻過來,把我當(dāng)場捏死?是了,她把我捏死雖然容易,想要發(fā)覺下一個異世界穿越者可就難了?!?p> 拉欣拍著阿當(dāng)?shù)募绨蛘f:“對了,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你們兩個是明刀明槍,明火執(zhí)仗的對手。即使不想做對手,也必然將走向?qū)?。但你,好像沒什么勝算。”
阿當(dāng)無聲的默認(rèn)了。他孤身進(jìn)入一個異世界,卻想要將異世界的創(chuàng)世神連根拔起,那能有什么勝算?
可即使是這樣,在這個異世界里他仍然有一位摯友舍生忘死,甘愿用自己的生命為他鋪就墊腳石。他不止是他的摯友,更是他的生死兄弟!
阿當(dāng)覺得心頭一熱,緊接著又覺得無比的痛,無比的絕望。因為拉欣曾說過,他無法陪著他一起看到他們的愿景成為現(xiàn)實,因為他即將在十一年后無可阻止的死去。
阿當(dāng)覺得自己的眼里有些涌動的淚花,然而拉欣卻已經(jīng)在他的面前陡然轉(zhuǎn)過了身。
“我忍不住見了你一面,她因此發(fā)現(xiàn)了你?!崩勒f:“這無可避免,亦在我們的預(yù)料之中。我們還像曾經(jīng)約定的那樣,我會以各種身份吸引她的注意。你不要接近我,不要輕易接近受矚目的人或物。如此這般,她只要一錯眼就會在億萬羔羊中看丟了你。”
阿當(dāng)點頭。
拉欣繼續(xù)道:“我不知道,你想出了什么方法可以戰(zhàn)勝她。假如你找到了那個方法,千萬不要把它告訴我。可是……那也無濟(jì)于事,因為只要你想到了,她就知道了。即使稍有欺瞞,但她畢竟是智慧和偉力都絕高的惡神。摯友,我的所作所為都出于心中所愿,你不必因為我背上什么包袱。但你究竟怎樣,才能勝她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