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樓,一個隱秘安靜的房間里。
李文志和丁明躺在椅子上,不復(fù)之前的優(yōu)雅坐姿,看來是真的有些醉了。
在桌上,還有兩杯醒酒的濃茶,茶杯蓋子放到桌面之上,杯里的水堪堪漫過茶葉,空氣中彌漫著茶葉的苦香。
李文志起身,拿起茶杯,小心吹涼茶水,抿了一口,苦澀之味瞬間在口中爆炸,人當下就眉頭緊蹙,清醒了很多。
“丁兄,這江知縣這酒量過于逆天,差點把我們二人都喝倒了。”李文志臉上露出羨慕之色。
“確實能喝,而且他還沒真正喝醉,最多只在半醉狀態(tài)。”丁明扶著扶手,艱難撐起身子,“不過也不用擔心了,他刻意不要知縣權(quán)力,就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不與我二人爭權(quán)。他以后要干什么,我們只需稍微監(jiān)視一下即可,不要去干預(yù)。”
“這個我知曉,不然也不會羨慕他那酒量。我有些醉酒,去床上躺一會?!崩钗闹菊f完,起身躺到了床上,閉著眼睛休息起來。
丁明又躺回椅子之中,酣息聲漸漸變大,竟靠著椅子上沉睡過去。
人不是仙神,裝得再好,也不可能沒有破綻。
梁豐的破綻便是說話時邏輯過于清晰,這點被二人清晰的捕捉到。
一個真正醉酒的人,說話沒有任何邏輯,別人問他同一個問題,他能回答出幾個甚至是十幾個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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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豐趴在桌子上,裝睡了半個時辰,腰酸背痛脖子僵。
剛才只顧喝酒,半點的飯菜都沒吃,現(xiàn)在餓得不行。
肚子又餓,身體又不舒服,梁豐無法忍受,從桌子上起來,拿起筷子吃桌上已經(jīng)冷掉的菜肴。
吃飽之后,他想離開,但又不能離開,只得在房間內(nèi)百無聊賴的坐著。
時間如無聲流水,一晃又過半個時辰,太陽西斜。
昏黃的陽光照射大地,給大地最后一絲熱情,太陽也害羞得把半張臉藏入西山中。
溫和的陽光,透過西邊的窗戶,進入房間中,照在梁豐的后背上。
梁豐扭頭,看著已半沉的夕陽,拿起桌上的茶杯,去到窗邊,靜靜的欣賞起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p> 梁豐感嘆一句,夕陽再美終將逝去,有很多時候,美好都留不住。
他不再看那唯美夕陽,低頭往下看,看到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匆忙,有人舒緩,有人笑,有人愁,盡顯人生百態(tài)。
正當梁豐想抒發(fā)情感時,一個輕盈的身影飄入他的視線之中,她是街上唯一一個興奮過度的人,她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帶著好奇神色,不停張望四周。
“江琪兒怎么來這里了?”梁豐錯愕道。
不得不說,這學(xué)了武功的人感知力非常好,江琪兒感覺到有人注視她,于是循著感覺的方向望去,看見了梁豐。
梁豐見她扭頭看向自己,立刻拿起茶杯,戰(zhàn)術(shù)性喝水,擋住小半邊臉,以防她看見自己的全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江琪兒望著在尋春樓二樓喝茶的梁豐,想到能來這地方的都不是好人,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惡寒。
她為了不讓這人繼續(xù)看他,加快腳步向前走,想要快速的走過這街道,不讓這好色之徒多看她半眼。
“江大人,你醒來了?。 ?p> 在梁豐的身后,李文志的聲音響起。
梁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到,手一抖,茶杯差點沒拿穩(wěn)。
他盡力搶救,努力出手抓住茶杯。
茶杯抓住了,只是杯里的茶水全已傾灑出去。
“李大人,你別這樣嚇我啊?!绷贺S心有余悸。
好在這茶杯沒掉下去,而且茶水還是溫和的,若是滾燙的茶水,再加堅硬的瓷杯掉下去砸到人,那后果可不堪設(shè)想。
茶水灑落時,江琪兒剛好從尋春樓門前經(jīng)過,直接被淋了一身。
她抬頭向上看了看,想到之前注視她的那人,頓時火冒三丈,沖入了尋春樓之中。
二樓上,李文志帶笑致歉:“不好意思,讓江大人你受驚了。”
“這酒還是不夠烈,我喝得只醉了一會,就已清醒過來。”梁豐現(xiàn)在稍微掩飾一下,至于李文志二人怎么看,他也沒辦法了。
“江大人真是海量?!崩钗闹救滩蛔∑G羨。
“哪里哪里,以前都是靠喝酒上位的,應(yīng)酬得多,酒量自然就大了起來?!绷贺S謙虛推脫。
這時,丁明匆忙的走了進來,急促道:“李大人,江大人,別說話了,快點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一樓有個很能打的人殺上來了,尋春樓的護衛(wèi)完全不是她對手。”
打斗聲越來越大,李文志心驚,急忙關(guān)上房間門,怒斥:“是誰這么大膽,連章老爺家的產(chǎn)業(yè)都敢砸?”
“我剛才從二樓向一樓處看了一眼,是個女的,個子不高,但非常能打,比她高一兩個頭的壯漢,都和她過不了幾招?!?p> 丁明話音剛落,房間大門被一腳踹裂。
碎片飛開后,江琪兒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
梁豐剛好正面對著江琪兒,看著她那半濕的頭發(fā),頭發(fā)上還黏著幾片茶葉,她身上的白色紗衣則是被茶水染黃了。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在梁豐的腦海升起,他不著痕跡的把手慢慢移動到后面,好讓她看不到他手上空空的茶杯。
只是梁豐這一動作,怎么能逃過江琪兒的法眼,江琪兒咬牙切齒道:“苗人鳳,你這個敗類。”
“好巧啊,江女俠,沒想到在這能見到你。這次我這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绷贺S看著這想要吃人的面孔,心中畏懼,急忙解釋。
“上次你弄翻我的糖水,這次往我頭上倒茶。一次是巧合,兩次都是巧合嗎?這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我要將你送官,到官府后你跟本縣知縣說去吧?!苯鲀赫f完,怒氣沖沖的大步向前。
“其實我就是本縣的知縣,我叫江義天,你我還同姓,說不定祖上有關(guān)系,能不能現(xiàn)在放了我?!绷贺S感覺她要教訓(xùn)自己一頓后,才會再把他送官,緊忙求饒。
“到現(xiàn)在,你還想跟我攀親戚?做人怎么可以如此的無恥?”江琪兒怒意更盛。
因為這名字是她的化名,不是真名字,他這明顯是想盡辦法逃脫責任。
江琪兒揪住梁豐的衣領(lǐng),拖著他向樓下走。
“李大人,丁大人,別發(fā)呆??!向她解釋一下啊。”梁豐急忙催促被嚇傻的二人。
李文志反應(yīng)了過來,拱手說:“這位女俠,我是本縣的縣丞李文志,剛才知縣大人是真的不小心,才把茶水潑到你頭上,你先放開他吧?!?p> “我是本縣主簿丁明,我也可以作證?!倍∶饕矌椭忉尅?p> “一個縣最大的三個官,一起逛青樓,說出去誰信。你們?nèi)齻€再沆瀣一氣,說謊騙我,我就把你們?nèi)齻€都抓了,一起送官?!苯鲀焊討嵟?,把梁豐抓得更緊。
“疼!疼!疼!輕點?!绷贺S不住喊疼。
李文志和丁明看這形勢,相互對視一眼,而后讓開了通道。
“李大人,丁大人,快回去,想辦法救我?!绷贺S喊到。
二人鄭重點頭,目送梁豐被扯著衣領(lǐng)拖出去。
現(xiàn)在,梁豐真想找條地縫鉆進去,他第一次逛青樓,就被一個女人從青樓中拖了出去。
這消息有多勁爆,可想而知,簡直就是超級社死現(xiàn)場。
“江女俠,我跟你走就是,能不能不要揪著我的衣領(lǐng)?”梁豐再次求饒。
江琪兒不為所動,直接揪著他,往著縣衙一步一步走去。
梁豐被江琪兒拖了好幾百米后,怎么解釋怎么掙扎都是無用功,索性躺平放棄了。
經(jīng)過一個十字街口時,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梁豐急忙用手把臉遮住。
“你還會害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江琪兒嘲諷一聲。
梁豐本想與她辯駁一番,忽然他身后的豪華馬車上的窗簾動了。
纖纖白玉細手輕輕撩開半邊窗簾,她的眼神與梁豐剛好對上。
細眉如柳,明眸善睞,鼻小清秀,五官樣貌處處完美無瑕,而那如玉白面,無血雙唇,則是展露出絲絲病嬌的美,牽動人的心神,讓人忍不住為她擔憂。
后人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怕是參照這女子的形象刻畫出來的。
梁豐被這半張臉征服了,忍不住想了解她的一切。
江琪兒發(fā)現(xiàn),要加大力氣才能拉動梁豐,抬頭向后看一眼,怒道:“真是賊心不死,現(xiàn)在還有心情偷窺馬車內(nèi)的良家女子。”
馬車上的人聽到這話,手很快放下窗簾。
半張傾國傾城的臉消失,梁豐一陣失落,直到被江琪兒大力的拖行了好幾米,才反應(yīng)過來。
“江女俠,能不能別用這么大的力氣?。俊绷贺S吃痛,扭動身子無力的抗爭。
“哼!”江琪兒冷哼一聲后,出的力氣更大了。
梁豐不再掙扎,索性問起了周圍的路人:“那輛馬車是誰家的?”
“是好善樂施的田家老爺?shù)?,田家老爺?shù)那Ы鹂芍^是長得傾國傾城......”這路人語速很快,直接把田家夸上天了。
梁豐知道,田老爺經(jīng)常捉弄人,還特喜歡釣魚,不允許任何人在他背后說壞話。
交水縣人聽到這樣的問題,會下意識的夸贊,雖有很多不實之處,但眼見為實,梁豐記住了田家小姐,記住了這半張沉魚落雁的臉龐。
然后,江琪兒火冒三丈,加大力度和速度,拖著梁豐小跑起來。
梁豐弄亂他的頭發(fā)蓋住臉,不讓別人認出他來。
他一路連喊帶叫,哀嚎不斷,成為街道上一道特殊的風(fēng)景,引得無數(shù)路人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