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溪云初起

　　自上一次與織云不歡而散后，星耀又重新一頭埋在辰嵐殿高堆的文書后面。影汐和涵櫟隔三岔五便來陪陪他，生怕他情傷太深。但是人一旦忙碌起來，就什么也顧不上了，星耀似乎慢慢地也就不再那么郁郁寡歡了，又能開始和大家說笑了，讓涵櫟和影汐放心了不少。

　　卉笙這邊，事情也慢慢多了起來。自從周烈山的魔獸被除后，靖堅國一直蠢蠢欲動，大動干戈之心幾乎眾人皆知了。但端月國和塔圖國卻早已結(jié)了盟，塔圖國承諾，一旦靖堅出兵端月，塔圖定然出兵相助端月。所以數(shù)月過去了，靖堅國還是按兵不動。

　　但就在十日前，端月國南部的晉河在毫無降雨的情況下突然發(fā)了大水，沖壞萬畝良田和城鎮(zhèn)，端月國為了賑災(zāi)不得不調(diào)動兵馬。就在端月國派兵救災(zāi)的第五日，靖堅國突然舉兵南下，翻過周烈山，長驅(qū)直入端月腹地。雖然端月早有準(zhǔn)備，派重兵守衛(wèi)邊疆，但后續(xù)兵力因為賑災(zāi)而難以跟上。塔圖也決定派兵增援端月，但行兵緩慢，兵還未到，靖堅已經(jīng)拿下了在端月的第一座城池。

　　戰(zhàn)亂加上水患，戎界一時間不知多了多少冤魂怨魂?；荏虾退奈挥鶐熞豢桃膊桓宜尚?，怨魂多生之地往往滋生魔獸。加上端月的水患來得蹊蹺，卉笙懷疑有魔族從中搗鬼。雖然大戰(zhàn)之下生靈涂炭，但卉笙卻無法阻止。

　　她曾試圖旁敲側(cè)擊地提醒靖堅國國主，戰(zhàn)火一旦升起，遭殃的還是百姓。但靖堅國國主，一句“神族切勿插手下界之事”就頂了回來。眼見這刀槍之下，百姓流離失所，卉笙氣憤又憋屈。

　　她實在心里不舒服，便去和涵櫟抱怨。

　　涵櫟看著她問：“那你想如何做呢？”

　　卉笙氣憤地說：“照我說，就應(yīng)該逼迫那靖堅國主退兵?！?p>　　涵櫟笑笑：“然后呢？你給他們劃好國界，讓他們?nèi)Φ刈苑?，從此不越雷池一步？?p>　　卉笙頷首道：“沒錯。”

　　涵櫟繼續(xù)笑著：“那他們又憑什么老老實實地遵照你給他們劃下的國界呢？就憑你是神族之人？如果他們不服你劃的地界，你當(dāng)如何？”

　　卉笙嘆了口氣。

　　涵櫟站起身走到她的案幾旁，說：“若是神族真的想統(tǒng)治眾人，當(dāng)初便不會劃分五界了。神族祖先就是不想以強(qiáng)逼弱才開辟五界，希望眾生皆能平等又不被打擾地生活。這到底是對是錯，我也無法評斷。但如若神族真的插手，你敢保證，神族就永遠(yuǎn)是最公正的？他人就能永遠(yuǎn)心悅誠服地臣服于神族？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對錯和絕對的公正呢？”

　　卉笙抬起眼望著涵櫟，說：“你說的，我無法反駁。我只是見到那生靈涂炭，于心不忍?！?p>　　涵櫟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站得越高，看到的就越多，眼見眾生疾苦，想要置身事外本就是不可能之事。但俗世紅塵，很多事不是簡單的對錯就能評判，也沒有簡單的解決方法?！?p>　　卉笙嘟囔道：“你們身為神族皇室，到底要如何改進(jìn)這律法，才能更多造福天下生靈造福呢？”

　　涵櫟輕笑一下，輕描淡寫地說：“那可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兒了，交給星耀去煩惱吧?！?p>　　卉笙嗤笑道：“你倒是無事一身輕?！?p>　　“那可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p>　　卉笙嗤之以鼻：“少來了，若是星耀真的苦于五界之事，你定然做不到袖手旁觀的?！?p>　　這一次涵櫟想了片刻，然后十分嚴(yán)肅地說：“我承諾過，神族之事我絕不插手。但若是他需要我，我也一定竭盡全力?！?p>　　卉笙握住他的手，說：“真羨慕，你們兄弟之間的情誼。”

　　涵櫟得意地笑了笑。

　　這一邊，子彥每日都埋頭在植草堂的藥草園中，偶爾也會去洵異山實地勘察一番，研習(xí)各種藥草的習(xí)性。影汐也是隔三岔五地來找子彥，陪他施肥，陪他去洵異山找藥草。

　　這一日，子彥又在藥草園中捯飭。他剛把一顆暮春草從土中拔出，準(zhǔn)備移植到洵異山去。暮春草的根十分長，此時，他正在小心仔細(xì)地清理著根帶出的泥土，藥草園的土和洵異山的土多有不同，還是不要混著才好。

　　這時，富陵佳走進(jìn)了藥草園。子彥聽聞有人進(jìn)來，回首一看是富陵佳，并未在意。沒想到，富陵佳走到了他身邊，蹲下來看他清理泥土。子彥詫異地看向富陵佳，她沒有說話，他也就沒說話，埋頭做自己的事。

　　過了片刻，富陵佳放了一封折起的信在他面前，說：“記得看完了，燒掉?！彼炱鹕黼x去了。子彥莫名其妙，富陵佳很少與他搭話，攀談更是談不上，這會兒她為何會來找他？他看了看那封信，先將手里的草放入盆中，用土埋好，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起了那封信，信的內(nèi)容令他大為吃驚。

　　子彥，

　　久疏問候，可安好

　　父母之仇，可有忘

　　若是還想救你大哥于水火之中

　　明日亥時松鶴山后山

　　自會有人與你接頭

　　葛東

　　讀完信，他將信匆匆燒盡。富陵佳為何會認(rèn)識葛東？這些日子過得如此平靜，以至于他都幾乎將這件事拋擲腦后了，可眼下，葛東又一次逼迫他面對現(xiàn)實。他實在太想弄清楚葛東與富陵佳的關(guān)系了，所以他會去赴約的。

　　第二日亥時，松鶴山后山，子彥如期赴約。亥時一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走到了他面前。此人保持著四十多歲的容貌，留著胡須。他一見到子彥，仰著頭說：“你就是子彥？”

　　子彥一邊點頭，一邊上下打量此人。那人又說：“你不必吃驚，我叫富陵瑯戊，是掌管愈草苑的仙尊?！?p>　　子彥大驚，來者居然是富陵佳的父親！

　　瑯戊仙尊接著說：“我與葛東是老相識了。他說有事要找你，讓我想辦法安排你們見一面。你也知道，外人是不可能來水晶宮的。所以我答應(yīng)帶你下界去見他。”

　　“下界？”

　　“不錯。夷界有一種神奇地藥草，亥時三刻開花，花期只有一個時辰，今夜我正好要去找尋這種藥草，你作為植草堂的弟子，今夜充當(dāng)我的藥童，隨我前去?！?p>　　“在下明白了?！?p>　　于是二人經(jīng)由煜昴門來到了夷界。這是一座山林，月黑風(fēng)高，看不清四周。但子彥隨瑯戊仙尊剛到?jīng)]多久，葛東便出現(xiàn)了?，樜煜勺鹕锨芭c葛東悄言了幾句后，轉(zhuǎn)頭對子彥說：“半個時辰后，我回來找你，再一起回水晶宮?！闭f罷遂轉(zhuǎn)身離去了。

　　瑯戊仙尊離去后，子彥問道：“你找我何事？”

　　葛東走近他，上下打量一番說：“看來，你在水晶宮過得很是順心啊，連父母之仇都要忘了?！?p>　　子彥說：“父母之仇，我自是不敢忘。但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覺得，水晶宮的人不是壞人。這之中，是否有何誤會？”

　　葛東猛然兇狠地瞪著他：“當(dāng)初你爹娘，還有季連府上那么多人，死得那樣慘，如今，你面對仇人卻說出這般話來，你讓你爹娘還有那些無辜慘死之人，如何瞑目？”

　　子彥一聽這番話，自知理虧，低下了頭。

　　葛東趕緊上前一步，逼問道：“就算你不念及你爹娘的仇，那你哥呢？你就不怕他有一日想起一切，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替仇人辦事，你覺得你哥受得了嗎？”

　　一提到哥哥，子彥心中有些動搖，他說：“我并沒有說不想報仇，只是按你所言，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锥际巧褡宓酆?，既要報仇，找她便是，莫要牽扯無辜才好。這些日子我和神族之人相處下來，我覺得他們并非惡人?！?p>　　葛東瞇著眼睛看了他片刻，遂點頭說：“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既然都是帝后的錯，我自是不會牽連他人的。”

　　子彥又說：“這樣自是最好。更何況父母之仇是否真由帝后所為，我們還需當(dāng)查證?！?p>　　葛東冷笑一聲道：“看來你很珍惜你在水晶宮結(jié)交的那些朋友啊。不過你可別忘了，當(dāng)初你也是心懷不軌，有意接近他們的。你說他們?nèi)羰侵獣粤耍€能與你這般感情甚篤嗎？”

　　子彥聞此猛然抬頭，怒目橫對葛東：“那是我與他們之間的事了。待父母之仇得報，我自會向他們坦白，以求得原諒。”

　　“其實你與他們相交我是萬沒有意見的。想要報仇救兄，還需得利用利用他們才行啊?！?p>　　子彥收緊神情蹙眉道：“我雖答應(yīng)同你一起替爹娘報仇，但我絕不會傷及無辜。你想要傷害他們，絕無可能?！?p>　　葛東見子彥一臉義正詞嚴(yán)，趕忙笑了笑說：“放心，別那么緊張，冤有頭債有主，我的目標(biāo)只是帝后，你那些朋友，我是不會動他們的?！?p>　　聽到葛東這番承諾，子彥才算放了心，問：“那你想如何做？”

　　葛東說：“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我就想站在神族帝后面前，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質(zhì)問她，何故要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p>　　子彥又問：“那你需要我如何相助你？”

　　葛東說：“我只需要你替我打探出如何能夠潛入水晶宮便可。”

　　子彥驚訝：“你想潛入水晶宮？”

　　“不潛入水晶宮，要如何與帝后當(dāng)面對質(zhì)？”子彥低下頭，心中頗有顧慮。葛東又說：“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兒，不會把你也供出來的。”

　　“我不是擔(dān)心這個，”子彥解釋道，“你確定你潛入水晶宮只是想去找帝后？”

　　葛東嗤鼻一笑：“那不然呢？我說了，咱們的仇人只是帝后，我不會將無辜之人牽扯進(jìn)來的。更何況就憑我，你還怕我滅了水晶宮不成？”

　　子彥急忙說：“那倒不是。但水晶宮戒備森嚴(yán)，外人不可能進(jìn)入。”

　　葛東又說：“但我聽瑯戊仙尊說，神族皇室好像可以自由出入下界，無需經(jīng)過守衛(wèi)，可當(dāng)真？”

　　瑯戊仙尊竟連這種事都告訴他了？！子彥回答道：“確有其事。神族皇室可以打開界虛門，自由出入下界?！?p>　　“那你便幫我打探一下這界虛門要如何開啟。我的目的只是想去找帝后問個清楚，只要你幫我問清弄清楚這界虛門是如何開啟的，我保證，也不會再來為難你，讓你做欺瞞友人之事。至于你父母之仇，我定然問個究竟，倘若是她所為，我也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p>　　子彥思慮再三，終于點點頭說：“那好，我信你。界虛門之事我會去弄清楚，到時候我當(dāng)與你一同找帝后當(dāng)面對質(zhì)?！?p>　　葛東眼里透露著欣喜，說：“好，我等你消息。一旦弄清楚了那界虛門之事，你便留信給瑯戊仙尊，他自會轉(zhuǎn)告我?！?p>　　子彥疑惑地問：“你是如何認(rèn)識瑯戊仙尊的？”

　　“帝后失德，是以就算在神界，也是有不滿帝后之人的。至于我和他是如何相識的，與你父母之仇無關(guān)?！?p>　　子彥點點頭說：“那好，你等我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