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孤影殘汐，身世浮
睡夢之中，卉笙感覺身子輕飄軟綿，似有而無。
她先是看見了令她熟悉的十合殿。十合殿中，站著一位淡紫色長發(fā)的女子，卉笙認(rèn)得她，是帝后。準(zhǔn)確的說，是十分年輕的帝后。她的身側(cè)站著一位黑發(fā)的男子，神色威嚴(yán)，卉笙從未見過。帝后的右手一直放在隆起的小腹之上，看上去快要臨盆了。
這時兩個羅列士領(lǐng)著一個身著淡黃色長衫的老婆婆走進(jìn)了十合殿。羅列士退下后，老婆婆才開口道：“參見帝君，帝后?！?p> 帝君！那位男子，原來是涵櫟他們的父親，九方柳拂啊。
“離星婆婆，快請起吧。”九方柳拂說，“聽聞你有要事找我們？”
跪拜在地的離星婆婆借著手中的權(quán)杖站起身后，恭敬地說：“啟稟帝君，昨夜，老生有幸得知了星命，特來告知二位?！?p> “星命？”九方柳拂驚訝道，“如若我沒記錯，神族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未能占卜到星命了?！?p> “不錯，這些年，星軌蒙塵，神族一直未能讀懂星命。但昨日，老生終于再次看清了星星的軌跡。這是時隔數(shù)十年，神族再次預(yù)知了來日之景，所以老生特來相告?！?p> “婆婆請說?！?p> 離星婆婆看了一眼玉靈塵煙隆起的小腹，嘆了口氣，說：“帝后腹中之子，乃是由數(shù)萬年間，這五界之中的魔氣凝聚而成的魔子，出生后必定靈力超群，并且最后會將魔氣聚于一身，毀神族，滅五界?！?p> 塵煙聞此，不禁駭然地后退了一步。柳拂趕忙上前扶住了身旁的妻子。
“離星婆婆，此等狂妄之言，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柳拂蹙眉嚴(yán)厲地說。
離星婆婆并未被嚇到，帝君大怒也好質(zhì)疑也罷，都在她預(yù)料之中。她雙手扶著權(quán)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帝君，帝后。老生知道此番言語必然引來無數(shù)質(zhì)疑，其牽扯之深、涉及之廣，老生都能預(yù)料到。但星星從來不說謊，也從不出錯。為了五界，為了蒼生，帝后腹中之子，絕不可留?！?p> “離星婆婆，你說這番話，可有想過后果？”
“帝君，老生早已做好了覺悟了。老生這些年愧對帝君厚恩，一直未能從星星的軌跡中知過往測吉兇，唯有這次終于在星星的光輝中看到了前路，卻沒想到前路竟是盡頭。老生也知，憑我這番話還不足以讓帝君和帝后信服，讓帝后親手殺掉腹中之子，實在強人所難。但腹中之子不除，五界終將走向滅亡，老生得知了這個悲劇，便不能看著它發(fā)生。所以，老生決定以死明志，用這不值一提的命，讓帝君和帝后能明白，五界蒼生，重過腹中皇子。”
說完，離星婆婆拔出一把短刃，直插入心臟。
塵煙尖叫一聲，突然跪坐在了地上，雙手捧著腹部，表情極為痛苦。柳拂上前緊緊抱住了她。塵煙微張著眼睛，說：“柳拂，我，要生了?！?p> 夢中的畫面一轉(zhuǎn)，來到了一個屋中。女人的喘息和尖叫聲時而傳來。沒有人在側(cè)助塵煙生產(chǎn)，只有柳拂在。
“柳拂，等他出來，就，就殺了，他?！眽m煙因疼痛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柳拂沉默不語。
沒一會兒，嬰兒的哭聲劃破整個房間，洪亮有力。
柳拂將孩子包裹好，抱給了塵煙，將孩子輕輕放在塵煙身側(cè)。但二人眼中并未有任何喜悅之情。
塵煙望著哭啼的嬰兒，突然撇開了臉不再看他，落下了一滴淚：“柳拂，殺了他吧。”
柳拂還在猶豫，他合上雙眼，嘴唇微顫，再次睜眼之時，眼中只剩決絕。他緩緩抬起了手掌。
突然，房門不知被誰推開了，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跑了進(jìn)來，門外有人嚷道：“大殿下，別進(jìn)去啊，快出來！”
柳拂看見跑過來的小男孩，原本陰郁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了起來。他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溫柔地抱起來又放在自己的腿上，遂對著門外的人喊道：“沒事，讓耀兒進(jìn)來吧，你們把門關(guān)上，在外守著便是?！?p> 門被帶上。
小男孩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嬰兒，好奇得不得了，一下便從柳拂的身上躥下了地，扒在床前，看著小嬰兒。塵煙和柳拂不禁偷偷望了幾眼嬰兒。殺，不忍心，不殺，則五界危，怎么選，都是錯。
就在這時，小男孩握住了嬰兒的小手，本來在啼哭的嬰兒忽然就停止了哭泣，慢慢入睡了。然后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笑著說：“弟弟。”
塵煙突然抽泣了起來，小男孩嚇壞了，完全不明白娘親為何會哭泣。塵煙忘乎所以地哭著，她一把抱住了小男孩，邊哭邊說：“對，對，耀兒，他是你弟弟，是你的弟弟，是我的孩子。”
柳拂也暗暗抹了一下眼角的淚，說：“塵煙，就算這個孩子，以后會陷五界于危難之中，但我，我還是無法殺了他。他是我們的孩子，身為一個父親，我只想讓我們的孩子，能有一次活著的機會。”
塵煙一邊哭，一邊點著頭。
這時，二人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力從四面八方匯攏而來。
“柳拂？”塵煙擔(dān)憂地望著柳拂。
柳拂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眼之時，雙眼之中是堅定的光芒。他看向塵煙說：“塵煙，我去去就回?！?p> 說完，柳拂便走出了房間。
魔氣慢慢聚攏過來，不知為何，除了他，水晶宮其他人似乎并未察覺到這股魔氣，都安然如故，一片平靜祥和。這是為何？
沒時間多想了，魔氣已經(jīng)聚攏過來，直朝著塵煙的房間沖去。于是他飛至空中，先張開了一個結(jié)界，將自己和魔氣拉入其中，以免其他人察覺到異樣。隨之，他又張開一個結(jié)界，將這些魔氣全都包裹在內(nèi)，并推動著這個結(jié)界往十合殿的北側(cè)飛去。
柳拂很清楚，這么強大的魔氣不是他能清除的，他只能找一個地方將其封印。遙天凌日塔映入了眼簾，那里正是封印魔氣之地，最佳之選！沒時間多想，魔氣快要沖破他的結(jié)界了，要快。于是他揮動兩只手，將這股魔氣送入了遙天凌日塔之中，然后他迅速地在塔外設(shè)下了結(jié)界。魔氣的靈力太過強大，一直拼命撞擊著塔身，使得塔身不住地震顫。這股異動很快便會被人察覺到。好在，遙天凌日塔本就是用來封印魔氣之地，沒人知道他將這股魔氣送入了塔內(nèi)，眾人只會誤以為是原本就在塔內(nèi)的魔氣出現(xiàn)了異樣。
望著就要沖破封印的魔氣，他很清楚，普通的封印根本不足以壓制住這股魔氣。
神武山的御守賀蘭余督迅速趕了過來：“帝君，為何遙天凌日塔生了異變？”
柳拂說：“我也不知，約莫是塔內(nèi)魔氣太多了?？傊认朕k法封住它們?！?p> “帝君，我們當(dāng)如何做？”
“只能加強封印了。不過，普通的封印恐怕是不會奏效了?！?p> “帝君此言何意？”
“賀蘭余督，這股魔氣若是沖出了結(jié)界，五界將危，我不能置之不理。但如你所見，想要封印住它們，只怕我也要用盡全力。倘若我無法歸來，帝后和孩子們，就拜托你們了。”
“帝君！”賀蘭余督的話音未落，塔身已經(jīng)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沒時間了。柳拂明白。他再次飛至空中，定了定神，送了一道傳音符給塵煙：“塵煙，我必須阻止這股魔氣，但它靈力實在太過強大，我只能想辦法將它封在遙天凌日塔中。設(shè)下這個封印，我可能，可能就回不去了。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們的孩子，讓他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活著。不必太難過，能讓他活著，是我身為父親，唯一能為他所做之事了。很抱歉，我不能再回到你身邊了，你和孩子們，一定要保重。”
望著傳音符飛向了十合殿，柳拂屏息凝神，將自己的靈力慢慢散去并包裹住遙天凌日塔。他慢慢睜開眼，望著一直試圖沖出塔的魔氣，小聲地、狠狠地說：“要動我兒子，癡心妄想?！?p> 言畢，他使出了最后一個靈術(shù)，將所有的靈力悉數(shù)散盡，以血肉之軀和全身靈力，設(shè)下了神族有史以來最強的一個封印。只見他化成了一道耀眼的光芒，慢慢包裹住塔身，隨著光芒越來越刺眼，塔身的震動慢慢地安穩(wěn)了下來。當(dāng)光芒褪去，一切都恢復(fù)如初，可九方柳拂卻再也回不來了。
夢境又一轉(zhuǎn)，回到了塵煙的房中。
收到了柳拂傳音的塵煙，抱著那個三四歲的孩子，聲淚俱下。就在這時，身旁原本正在熟睡的嬰兒，突然周身開始散發(fā)出驚人的靈力。塵煙驚恐地看向嬰兒，只見，所有的靈力都匯聚到他的眉心，最后化成一個漆黑的印記。塵煙深知，如若保留著這個印記，這孩子身上的秘密遲早會被人知道，到時，就算她不殺他，也會有人逼著她殺他。
她必須想辦法，消除這個印記。塵煙放下懷中的小男孩，拍了拍他說：“耀兒，你把眼睛閉起來，我們玩?zhèn)€躲貓貓好不好？”
小男孩開心地說：“好啊，好啊！”然后他伸出雙手蒙住了自己眼睛，開始數(shù)數(shù)：“一，二…”
塵煙望向熟睡的嬰兒，將手掌放置他的眉心，閉上眼睛，將他體內(nèi)強大的靈力慢慢抽了出來。很快，抽出來到靈力匯成一團(tuán)，在嬰兒身旁流竄著。需要封印它，塵煙想。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伸出一只戴著戒指的手，劃破手指，一滴血滴落在那團(tuán)靈力上。原本塵煙是想借這滴血將這團(tuán)靈力封印于戒指之中的?？蓾u漸地，她看見這團(tuán)靈力慢慢凝聚成一個嬰兒的身形，接著，嬰兒的身形越來越清晰，身子，臉，四肢都幻化了出來。這團(tuán)靈力加上她的血，竟幻化成了一個酷似她的女嬰！
“娘，我可以睜眼了嗎？”一旁還蒙著眼的小男孩問。
塵煙被驚醒了過來，她望著這個女嬰，心想，或許這樣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只要將這個女孩看管于身側(cè)，便可隨時觀察到魔氣的異動，必要時，清除掉即可。想到這里，她回應(yīng)道：“啊，可以了?！?p> 小男孩望著床上的兩個嬰兒，驚訝道：“啊，娘，看，是妹妹！”
“對，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