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崔子洵只覺晚飯后胃部有些不適,恐怕直接休息會積食,又不忍叫其他廝殺了一整天的隨從陪伴,于是自己坐著輪椅來到甲板上吹風。
心事重重的崔子洵還在想著剛剛的來信。
信上說,當年給母親接生的穩(wěn)婆,就在他們到當?shù)氐那耙惶毂幌略崃恕?p> 當年那穩(wěn)婆,在母親剛剛誕下弟弟,還沒幫著過月子,就失蹤的無影無蹤。如今找到了也只是一具沒用的尸體。
還沒來及問母親產(chǎn)后暴病的原因,證人又被滅口。
相傳穩(wěn)婆的死相,如同這次的馬夫一般,渾身發(fā)烏。
這馬夫也一樣,原來本是在崔府負責給馬匹喂飼料的粗使仆人,在崔子洵墜馬的當天,他就離奇失蹤了。
兩個月前,在一次中春季圍獵中,崔子洵的馬突然發(fā)瘋,直接將崔子洵從馬背上摔下來,雙腿從此受了重傷再也不能行走。
而崔子洵后母,也就是楊虢夫人,因其妹子如今是最受圣上寵愛的貴妃,所以楊虢夫人特意求了楊貴妃妹妹,讓太醫(yī)院接手,專門治療崔子洵的腿傷。
崔子洵住的遠山小院,從此進進出出不同的宮中來的太醫(yī)。上等的滋補藥品更是絡繹不絕,流水一般的送進。
只不過,崔子洵的雙腿毫無起色,身子也越補越差。
這其中的緣由,崔子洵一直確定是二房所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最近剛有些眉目,便立刻被滅口,只怕二房的人,如今也滲透到遠山小院里。
想到這里,崔子洵一陣頭疼,剛伸手揉按太陽穴,忽而一陣風把披肩吹走。
崔子洵伸手趕忙去抓,披肩像有感應一樣換了方向飛走,掉到地上又翻了幾個滾,遠遠地落在甲板的另一頭。
崔子洵有些失神,只覺得自己的命運像這披肩一樣,隨風擺弄,毫無辦法。
想著趕緊回家的千越這時正坐在船艙末端的房子,忽而看見一個白色薄款的狐貍毛長披肩在甲板上翻飛。
推開門,撿起來披肩,左右扭頭就看見在甲板上另一頭的崔子洵。
“大公子!你的披肩我撿到了!”千越剛洗完痛快澡,幾日的疲倦和汗臭全部清理掉,一身輕松。
小跑著過去給崔子洵重新披上披肩,似乎察覺到崔子洵的情緒有些低落;“大公子,你也睡不著嗎?我陪你說說話呀~”
崔子洵看出千越的用意,故意逗她:“好。那你今天早上還沒告訴我,你是什么人?”
這幾天的相處,其實千越對崔子洵已經(jīng)放下警惕,而且直覺告訴千越,眼前這個人就算自己不說,反正他都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是陶千越,長安城內(nèi)芳草堂家的獨子。早上你吃的藥丸也是我家做的?!?p> 崔子洵好像早就知道一般:“難怪你這么懂那養(yǎng)生丸的用量方法。那天瞧你驗尸的樣子就覺得是有家傳,芳草堂也算是小有名氣,你這樣聰穎,家里很器重你吧。”
“???哈哈,,沒,沒那么夸張啦。我這點小聰明哪里就值得您這樣夸啦?!毕肫饋碜约禾焯煲驗楣φn差被母親罵的狗血淋頭,千越有些心虛的應到。
“你過謙了,你這樣的心性好好雕琢必成大器,徐叔重傷,我這剛好缺個貼身服侍的人,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來?”
崔子洵似乎打定主意要千越,從過往幾日的交往中看得出這孩子心性單純,和二房也無瓜葛牽扯。
如今小院內(nèi)出了奸細,且徐叔需要休息,當下崔子洵急需一個安全可信,又懂醫(yī)術的人幫持。
更有甚者,崔子洵也說不出為何,見到千越的第一眼就覺得可信。
這種信任感隨著幾日的接觸就越發(fā)的深厚。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千越突然聽到這個建議有些蒙:“你這人好奇怪,我好好的在家做個藥鋪掌柜的,為什么要與你家做奴才去?”
崔子洵繼續(xù)誘惑:“我崔府好歹是世家大族,四世三公,當朝紅人。你若來做的我書童,也能跟我在名儒門下學習,弱冠之后,想去科考或是想去為官,都大有裨益?!?p> “我最討厭那些當官的,也不想拜在什么大家門下。都是沽名釣譽之輩。
我這次被綁票,也是因為那崔老板背后有官老爺撐腰,他才能這么猖狂。我可不想落到和他們一樣?!?p> 任憑崔子洵怎么說,千越就一句話:
“我,陶千越,這輩子肯定不會去學習讀科舉之書,更不會進你這世家的大門。
這幾日我看著你們都夠累了,絕對不摻和進你們的糟心事?!?p> 通常,即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或是子弟,都巴不得讓自家孩子能去本朝幾大世家中學習借住一段日子。
長見識、提氣度都不提。就說在世家的勢力背景影響下,如果能和世家大族沾親帶故,則家族興盛,官運亨通這些都觸手可得。
千越似乎不明白自己拒絕了什么樣的大好事,崔子洵只能無奈笑笑;“看來人各有志,我這沽名釣譽之輩是沒法用你了?!?p> 聽著好像這崔大公子對自己剛剛的評價有些不悅。
千越圓場“不敢,您是貴人,四世三公之族,能用的人肯定很多。
但我家的藥鋪沒我不行,我家就我一個男孩,不舍得給別人家干活的?!?p> 崔子洵有些拉不下來臉,自己難得想要破格招一個平民出身的人來用,沒想到這毛小子居然會拒絕。
話不投機,崔子洵說要回房間休息。
千越推著輪椅送崔子洵回去,剛推開房間,就聞到濃濃的藥味。
想到這公子年紀輕輕就坐輪椅,看著也不像是先天的毛病,加上之前被一群人追殺的記憶,千越覺得,那世家大族的富貴窩,肯定也不怎么好混。
找了個借口自己先回房,剛拐彎,就看見和尚抱著銅棍歪頭看著千越:
“無知丫頭,你可知你剛剛拒絕了什么?哎,灑家若是你家人,恨不得上去給你一巴掌。”
不等千越還嘴,和尚就轉身下樓。
千越心想:“至于嗎?不就做個書童,還當香餑餑了,我回去做大掌柜不更舒坦?!?p> 想著以后自己在藥鋪里當老大的樣子,千越便得意起來,還是自己做主的日子更舒坦。
第二日下了船,兩伙人共同乘車到了長安城城門外道別:“有緣再會?!?p> 千越學著和尚和徐叔的模樣跟崔府的人告別,似乎覺得千越既然不來那便沒用了,千越在馬車門外給崔子洵道別,崔子洵并沒有回復。
千越聳聳肩,攤手悄悄跟和尚說:“你看,有錢人不好伺候吧。說翻臉就翻臉。”
千越跟和尚騎上馬,向著芳草堂的方向駛去。
“公子,我們也要回府了?!鼻遢x站在車窗外匯報著。
“嗯?!避噧?nèi)有氣無力地傳來回答聲。
這次回府,只怕更加腥風血雨了。崔子洵捏著手里的藥瓶細語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