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鬼寨（四）
駱汐突如其來的打斷讓眾人都頓了頓。她表情雖像尋常一般平靜，婉安卻聽出了語氣中的急切。
不等顏辰回應(yīng)，她接著說道：“那女人也許想把你引入陷阱，你回去便正中她下懷。”
顏辰微瞇著眼睛，看著用藏不住擔憂的語氣勸阻他的星回道長。
過去他喜歡逗這女冠，看她氣鼓鼓的模樣，聽她那云山霧繞的卜卦，格外珍惜她給的護身靈符，覺得是一種樂趣。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種別樣的情緒在他的心中悄悄生長變化。
“瑞白處理完苦竹寨的事情，遲早也要回營。到時又該如何打算？”瑾煜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駱汐輕嘆，轉(zhuǎn)而看向顏辰：“那至少明日午時后再行軍，可好？”
這句話輕輕掃過顏辰的心底，拂起漪光。
這時，一個大成兵士騎著快馬沖進苦竹寨，穿破夜色，一路飛奔到祠堂前。
聽到馬蹄聲，眾人立馬起身走到外面。
“將軍，青居關(guān)急報！”來人全然不顧疲倦，立刻為顏辰呈上信函。
顏辰讀完急報，神情格外凝重。手指緊緊攥住信函，似是在盡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沈望！傳令下去，我們即刻回營！”沉默片刻，顏辰突然說道。
沈望領(lǐng)命后立即讓祠堂里的將士準備行軍，還帶了一隊人去把戰(zhàn)馬都喂飽。
顏辰躊躇了一下，走到瑾煜身邊，輕聲說道：“我要趕回青居關(guān)。此處不安全，你們也盡快離開，跟著兩位道長往巫峽走，千萬別往邊境借道。一切小心。”
說完他看了一眼駱汐，見她從方才起就默不作聲，也不搭理人，也就尷尬地收回了眼神。
瑾煜從小和顏辰長大，聽他語氣便知事態(tài)嚴重。軍情急報，顏辰心中放不下他們一行卻不得不趕回青居關(guān)，加上又叮囑他們不要靠近南疆，不言而喻。
“放心，我會照顧好兩位道長和唐姑娘?！?p> “瑞白，回去之后萬事小心。遇到麻煩立刻傳信與我。”瑾煜鄭重說道。
顏辰對好友暗指之事心領(lǐng)神會，爽快應(yīng)下。
見駱汐還是一聲不吭，他不愿自討沒趣，當然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就先去把自己的戰(zhàn)馬喂了，背上白虹槍和包袱準備出發(fā)。
片刻后，兵士們整裝待發(fā)。顏辰想著還是要給駱汐道個別，只是雙腿跟灌了鉛似的，紋絲不動。
只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白衣女子已輕步走到了他身前。
“如果我說你回去兇多吉少，你還要走嗎？”
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卻帶上了一絲柔和。
顏辰似是卸下了重擔，輕松許多，兩手抱在胸前，輕笑說道：
“原來方才你是在為我卜卦啊……”
駱汐不悅地皺了皺眉，他馬上收了打趣的表情，正色道：
“我必須回去?！?p> 駱汐還未回答，只見高大的男子欺身上前，即刻就與她只相隔一個手掌的距離。
破曉前的夜依然深重，兩人近在咫尺，祠堂燭光映覆上了這兩張分外好看的側(cè)臉，愈加動人。駱汐矮了一截，瞧不清顏辰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感受到那屬于這個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既是兇象，道長可有化解之法？”男子低頭輕聲說道，這氣息讓駱汐的耳朵一熱。
她隨口說道：“你執(zhí)意要去那還有什么化解之法……最起碼我得準備幾十張靈符給你保命護身，只是我現(xiàn)在沒法——”
話音未落，她便落入了男人寬闊厚實的懷抱。
顏辰緊緊擁著駱汐，像是要把所有的心緒都傾注在臂彎中讓懷中人知曉。
此舉讓駱汐大驚，整個人懵了。待回過神，她眼神余光瞟到了旁邊的師兄、婉安和趙公子。
除了趙公子一臉云淡風輕，師兄和婉安都不知為何看向了遠方……
天劫?。。?p> 她漲紅了臉，掙扎著想從顏辰懷里出來，嗔道：
“顏瑞白！你，你這個登徒子——”
顏辰無動于衷，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低頭湊近駱汐的右耳：
“這護身符甚好，本將軍收下了?！?p> 駱汐一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小小的身體縮在這帶有血腥氣卻又令人安心的懷抱中。
沒過多久，顏辰松開了手。不等駱汐發(fā)脾氣，他沉下聲囑咐：“瑾煜會護你們周全。照顧好自己，我解決好事情很快就同你們會合。”
駱汐鬼使神差，輕聲嗯了一聲，轉(zhuǎn)眼顏辰便回到行軍隊伍中，一躍上馬。玄衣赤馬，英勇威風。
“我們走！”大將軍一聲令下，眾人策馬朝山下奔去。
馬蹄聲漸遠，疏林走近駱汐，面露擔憂：
“師妹，你別太擔心。我之前在益都聽很多人夸贊懷化將軍用兵如神，武功蓋世。顏將軍定能逢兇化吉——”
“師兄，方才我僅是心中粗略起了一卦，便知他此行大兇。若我前去相助，亦是大兇。”
“我下山是為了完成師父的囑托，有機會尋得突破當然最好，沒有也能早日回到聚鶴山潛心修行以悟真道。按理說這種擾我清靜的麻煩我應(yīng)當避之，可要是我不聞不問，恐怕才會失了真靜。心未澄，欲未遣?？磥砦译x真常之道還差得遠?！?p> “師兄，我這怕是遇上劫數(shù)了吧?！?p> 駱汐無奈笑了笑，心中卻通透了不少。冰雪消融，紅梅綻放。
疏林也明白了駱汐的心思，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師妹這次下山，果真也改變了不少。
“師兄，青居關(guān)那邊的急報恐怕和禮國有關(guān)，阿昭出現(xiàn)在苦竹寨絕非巧合。我得弄清楚這苦竹寨下葬著的大成軍骸骨和被陣法鎖住的無法往生的冤魂是怎么回事，以及為何阿昭要特意搞出這么大動靜......”
疏林斂眉：“你想清楚了？踏進去了，今后就麻煩纏身了?！?p> 駱汐展顏輕笑：“我這不已經(jīng)招了麻煩嘛?！?p> 疏林實在拿他的小師妹沒辦法，師父不在也就只能順著來了。他正打算給駱汐找個寶地打坐，只見瑾煜湊過來：
“在下有辦法幫瑞白，還請兩位道長助瑾煜一臂之力。”
顏辰一行人馬風塵仆仆趕回青居大營，進賬便看見喻清平和汪霄坐在椅子上悠閑喝著茶，對比將士們一個個長途跋涉的邋遢樣，這兩人跟軍營實在是格格不入。
在營外李征已把情況大概說了一遍，雖是心中有數(shù)，但看到這兩狗官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仿佛邊陲即將發(fā)生的血戰(zhàn)和死傷和他們毫無關(guān)系的樣子，顏辰便攥緊了拳頭。
心中雖是怒氣沖天，當下也要考慮輕重緩急。顏辰沉下氣，露出一個敷衍的笑容：“讓兩位大人久等了?！?p> 喻清平連忙擺手：“顏將軍不辭辛勞去調(diào)查那苦竹寨的瘟病，此等大義，喻某已是佩服至及、自慚形穢，坐在這等一會算得了什么?！?p> 旁邊的沈望和李征一陣反胃。
汪霄也掛著油膩的笑容迎了上來：“顏將軍，您坐，先喝杯茶休息下。這么大熱天一定累壞了?！边€假惺惺做了個扇風的手勢。
顏辰輕蔑一笑，順勢坐下。
汪大人接著說道：“下官可真是把您盼回來了。那南蠻實屬歹毒，竟趁這幾天在關(guān)外布置了大量軍力和糧草。喻大人這幾日為此事殫精竭慮，奏請丞相定奪，已數(shù)日沒合眼了……”
顏辰實在是不想看這老賊的表演了。兩國交戰(zhàn)，或是為搶奪資源，或是想改朝換代，無論如何總有個緣由。禮國大軍毫無說法，直接逼近成國西南重塞，還不等他這個帶兵打仗的人回來商議，就立馬給黎有敬上書，鬼心思是肯定有的。
然而在這一朝，武將的諫言力量終究抵不過文官。天子只信任伺候在身邊的文官，對戍邊的武將只有疑心和提防。即便是他在仔細分析局勢后認為出戰(zhàn)對我方不利，天子令下，他也只能率兵出征。就算大成軍尸橫遍野，邊陲民不聊生，對于天子而言也就是劄子上一句話罷了。
如今被黎有敬占了先機，他除了等待京城的旨意，別無選擇。
而那昏君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幾日后，京城來報，圣上下旨，命懷化大將軍率西南三萬守軍，同禮國開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