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里,蔡丹丹時而陷入昏迷,時而清醒。即使是清醒時,因為身體劇烈的疼痛,她也僅能用那一點點力氣哼哼了。
蔣善生盡量在蔡丹丹清醒前為她補上止疼針和安眠藥。
蔣善生向?qū)櫸镝t(yī)院請了一個月的假。這幾天,蔣善生的手機特別安靜,似乎周遭的每個人都在默默的等待最后時刻的到來。
終于,4月7號的上午,王響接到了蔣善生的電話“請兩天假吧,丹丹今天早上突然精神起來,還要吃東西,我覺得應(yīng)該是回光返照了?!?p> 王響電話里只說了個“行”。
萬世程和王響一起趕到蔣善生家。進了門,消毒水的味道撲了他倆一臉,但是在濃烈的消毒水味中,萬世程又嗅到了一點點香水的味道。
王響快步進了蔡丹丹的病房。
萬世程跟在王響身后,走到病房門口他就站住了。畢竟第一次到蔣善生家看望他妻子,直接進女主人的房間還是不禮貌的。
萬世程轉(zhuǎn)身對身后的蔣善生說“來的急,也沒帶什么禮物?!?p> 蔣善生拍了拍萬世程的肩膀“不然老萬,麻煩你去幫丹丹買個蛋糕吧,那種盡量奶甜奶甜的就行?!?p> 萬世程點點頭,急匆匆的出去了。
萬世程走后,蔣善生看到王響坐在蔡丹丹病床上,蔡丹丹掙扎著要坐起來。蔣善生剛要走進去扶蔡丹丹,王響卻眼睛緊盯著蔡丹丹,聲音傳向蔣善生“今天我來吧?!?p> 蔣善生一愣,點點頭,轉(zhuǎn)身關(guān)了蔡丹丹病房門。他快步回到自己臥室,打開電腦……
電腦屏幕上,蔣善生可以清楚的看到、聽到蔡丹丹病房的一切。這個針孔攝像頭,是在請了護工之后安裝的,蔣善生擔(dān)心護工不認(rèn)真照看蔡丹丹。那段時間總是有新聞?wù)f,護工虐待病人,偷偷毒打。甚至有個新聞?wù)f,因為照顧的都是危重的病人或者老人,很容易突然死亡,所以護工就會跟病人或者老人的家屬談,無論照看幾天去世,都要發(fā)滿一個月的工資。一般危重的病人或者老人,很少有人愿意照看,護工是不好請到的,所以病人或者老人的家屬,為了留住護工,通常都會答應(yīng)護工開出的各種條件。當(dāng)時竟出現(xiàn)了幾起毒護工用枕頭偷偷悶死病人或者老人的案件。
今天,這個攝像頭再次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蔣善生一眼不眨的盯著電腦,他同時戴上耳機,認(rèn)真聽著病房里面的談話。
蔡丹丹已經(jīng)被王響扶著坐了起來,今天她的狀態(tài)確實反常的好。羸弱的身體輕輕的靠在王響懷里,已經(jīng)瘦脫像的臉上帶著笑。
蔡丹丹開口說“見到你真好?!?p> 王響流下眼淚“對不起?!?p> 蔡丹丹也哭了“后悔了?”
王響說“嗯,后悔了,當(dāng)初該我娶你?!?p> 蔣善生聽到對話,身體一陣顫抖,他咬著牙,把拳握到指甲發(fā)白。
接著蔡丹丹又問“跟我一起么?”
這話不止蔣善生明白,王響也同樣明白什么意思。蔣善生此時和蔡丹丹一樣期盼著答案。
王響沉默良久,開口對蔡丹丹說“一起!到時你慢點走,等我趕上你哈”。說完,王響低頭在蔡丹丹額頭親了又親,接著又吻了蔡丹丹的嘴唇。
蔣善生突然流下淚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電腦屏幕里的影像,仿佛不是他的妻子跟他最好的朋友,而是他在看一場言情劇,劇情發(fā)展到此刻,觀眾就應(yīng)該配合著主演悲傷哭泣。
接下來,房間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中。蔡丹丹太累了,她佝僂著身體,側(cè)躺在了王響腿上,突然說“為我唱首歌吧?!?p> 王響說“最近我常聽一首歌,我唱給你哈?!?p>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最好別讓太多人知,以免在曲終人散時,被他們當(dāng)作可笑的事……”“絕口不提我愛過你,就當(dāng)是演了一場戲,曾為你留下的淚滴,只是我拙劣的演技。絕口不提我愛過你,就當(dāng)是猜錯了謎語,得不到滿意的結(jié)局,就算答案曾經(jīng)是如此的清晰……花靜靜開又靜靜敗,沒有人在意那相愛的殘骸?!?p> 此時,蔡丹丹、王響,還有蔣善生,都淚流滿面。
門鈴響起,蔣善生扣上電腦,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快步走出臥室,應(yīng)該是萬世程買了蛋糕回來。
這人倒是實在,大包小包的買了十幾種蛋糕,邊往門里進,邊說“實在不知道嫂子愛吃啥,就把奶甜的都買回來了?!?p> 蔣善生嘴里說著“謝謝,謝謝”,轉(zhuǎn)身帶著萬世程往蔡丹丹病房走,走到門口,他敲了敲門,沒進去,他要等王響說“進來吧”,或者王響親自來開門。
門開了,王響滿臉是淚的站在門口,他想把萬世程手上的蛋糕接過去,但是蔣善生一邊輕輕的推開他,一邊帶著萬世程往病房里走。
病房里有點小,擠了太多的人了。忽然蔣善生覺得這很像婚姻,一個婚姻中擠了太多的人,就顯得婚姻很擁擠。
萬世程把大包小包的蛋糕都放在了病床旁那個帶滾輪的桌子上,小心的一一打開外包裝,然后說“嫂子,我也不知道你愛吃哪種,就都買了讓你嘗嘗?!?p> 蔡丹丹露出微笑說“你是王響的那位朋友吧?謝謝你了?!?p> 蔣善生皺眉看了一眼蔡丹丹,王響依然坐回到蔡丹丹病床上。他拿著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著蔡丹丹,喂一口問一句“愛吃這個么?”
幾種蛋糕嘗下來,蔡丹丹都是微笑著點頭說“好吃?!?p> 這時萬世程說“嫂子,我公司那邊還有事,那我就回去了,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哈?!?p> 蔡丹丹笑著說“你去忙吧,有空再來坐?!?p> 說話間,萬世程被蔣善生送到了門口,蔣善生說“那兄弟今天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忙完這段時間,我請你?!?p> 說完,蔣善生也一愣,他似乎也對他口中的“忙完這段時間”覺得說的有點欠妥,“忙完”,“忙”什么?那“忙完”又是忙完了什么?算了,話已出口,幸好萬世程也沒有表現(xiàn)出很在意。
萬世程客氣的安慰了蔣善生幾句,轉(zhuǎn)身皺著眉離開了。
王響把年假請了,這兩天他都在蔣善生家陪著蔡丹丹。蔡丹丹精神格外好了起來,笑的多了,也吃了不少東西,沒有吐。
晚上蔣善生為蔡丹丹準(zhǔn)時打了止疼針和安眠藥,盡管蔡丹丹明確表示不想再打針了,她希望自己時時刻刻都是清醒的。但是這么熬,蔣善生怕她吃不消,還是強行給她打了針。
蔡丹丹睡去后,蔣善生就和王響在客廳里沉默。
4月9號早晨,蔡丹丹病情突然惡化。
蔣善生叫來私立醫(yī)院的醫(yī)生,醫(yī)生也束手無策,畢竟是病入膏肓的人。到了晚上,蔡丹丹在昏迷中再也沒有醒來。
她在大家的等待中去世了……
蔡丹丹的一切后事都是王響料理的。萬世程想幫忙,王響婉拒了,他說他想一切都由他自己為丹丹辦好,這樣將來也好意思再見丹丹的面。
萬世程聽了這話,只當(dāng)是王響對朋友的善心,除了安慰幾句也沒有其他話好講。
蔣善生太悲痛了,他竟然無法站立,無法呼吸,無法哭出來。他整日整夜的躺在蔡丹丹病床上,床單被罩沒有再換洗,蔣善生想留著蔡丹丹最后的味道。還有蔣善生身上穿的這身衣服,他也不想換掉,這是最后時刻,他抱著蔡丹丹時穿的,這上面有蔡丹丹的痕跡。
王響忙完蔡丹丹的最后一切,已經(jīng)是蔡丹丹去世的三天后了。他趕緊來到蔣善生住處,看到蔣善生卷曲身體側(cè)躺在蔡丹丹的病床上,幸好蔣善生還活著。
王響趕緊幫蔣善生做了雞蛋羹,強拉他起來吃。
吃了幾口,蔣善生仿佛蘇醒了過來,他抬頭朝王響笑笑說“謝謝了,兄弟。”
王響皺眉“這話你不用說。”
蔣善生突然問“那天,丹丹問你會不會跟她走了吧?”
王響定格在原地,沉默了一會說“沒問我?!?p> 蔣善生扇了一下他的長睫毛,笑笑“這個時候了,好好聊聊吧,沒必要再隱瞞。”
王響又是一陣沉默,接著胸口起伏了一下,深呼一口氣說“是,她問了,她去世后,我會不會跟她一起走?!?p> 蔣善生盯著王響問“你咋說的?”
王響突然笑了一下說“我當(dāng)然說不會了?!?p> 蔣善生瞇了一下眼睛,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他把剩下的雞蛋羹都吃了,站起身,跟王響說“再緩兩天,去你家喝酒?!?p> 王響看了看蔣善生的臉,笑笑說“是啊,丹丹這事咱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也不能說她沒了,咱就不活了,還是得堅強起來?!?p> 喝酒的日子約在蔡丹丹去世后的第七天晚上,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頭七”。
傳說“頭七”這天,去世親人的靈魂會回家探望。蔣善生那天沒有在家等,他心里篤定,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靈魂,蔡丹丹的靈魂也是要去看望王響的,她不會再回到蔣善生這里了。所以蔣善生約王響在王響的出租屋見面喝酒。
萬世程沒有參加這次的酒局,據(jù)說是遼沈那邊有事,他回遼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