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碼頭。
南宣城的河資源還算豐富,以淮河水系為主,貫穿著海運航道和曲河、寧河等狹小的河系,也使得南宣城的碼頭成為淮河水域最大的碼頭。
胡雪晴拉著宋書文一路跑到了漕運碼頭,此時正值河船到岸的時辰,碼頭的笛鳴聲不絕于耳。
淮河之水雖不至往天上流,但也綿延交匯在天際,波光漣漪,清澈見底。岸邊??恐辶粷O船,水上還航行著三四只客船,另有兩只大型貨船正向岸邊駛來。
“胡小姐,你拉我來這里做什么?”宋書文有些拘謹,松開了胡小姐的手。
“讓大少爺見識見識我胡家是怎么把這漕運做起來的!”
胡小姐帶著宋書文來到了漕幫在碼頭的倉庫。
貨倉之處,塵土飛揚,搬運的工人肩頭扛著貨物行走在碼頭與倉庫之間,汗水滴落在平凡忙碌的聲色中,卻也昭示著一座城市的商貿(mào)全景。
“這是鹽商吳老板的貨倉,這是米商鄭老板的,那是面商的…”胡雪晴指著一個個倉位說著。
宋書文不禁詫異,他以為這大小姐平日只知玩耍,
“胡小姐平素很少參與生意,竟然對這些老板的貨物如數(shù)家珍?”
胡小姐又是那般傲嬌本色,
“我不喜歡生意場上這些爾虞我詐,所以不愿意幫我爹打理生意。但我卻是看著我爹怎么樣從勢單力薄將漕幫一手打拼起來的。”
她指著河上來往的船只,神色間有些哀傷,
“你可知這漕運河海兩道的渡口有多少險灘峻嶺?我十歲那年,我爹帶著一隊船只運貨,遇上劫匪,我和我爹險些命喪刀下。你看,我現(xiàn)在手上還有疤痕。”
她挽起袖口,手腕處淺淺一道印痕。
宋書文見了,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表面強悍的女子背后的柔弱,不禁也替她心疼。
胡小姐接著說,
“我爹好不容易把漕運做穩(wěn),建立了漕幫,在各大商幫之中也算說一不二。卻偏偏趕上大清朝滅亡,民國政府的建立,令漕運渡口再度混亂,軍閥混戰(zhàn),都欲掠奪這渡口關(guān)卡要道,強征稅賦,我胡家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將河海兩道重新順暢起來?”
“我在錢莊接觸貨品運輸,也算了解一二。漕運一脈魚龍混雜,也就胡爺這樣的江湖人才能擺平江湖事?!?p> 宋書文也點點頭,他也不得不承認,胡一峰今天的江湖地位是有原因的。
胡小姐撇撇嘴,
“江湖多豪俠,卻也多草寇。所以啊,我爹從小就讓我們習武,這一路,你都不知道我?guī)臀业幹昧硕嗌俳I匪?!?p> “胡小姐的功夫,不讓須眉,宋某算是見識了,佩服佩服?!彼螘囊搽y得地玩笑起來。
胡小姐聽到宋書文的贊許,自然心中雀喜,她拉著宋書文來到了宋家錢莊的貨倉。
錢莊的貨相對貴重,所以貨倉也是極注重安全的。專門有一個庫房的管家在這里把守,貨架上的貨都貼著密封的封條,貼著金飾、銀票、玉器等不同的標簽。
她指著一排標注著宋氏錢莊的貨品,
“你看,我們漕幫多重視你們宋家的貨!”她不希望贗品之事影響了宋書文與她的關(guān)系,
“宋胡兩家的生意場,難免遇到摩擦,宋少爺,你會因為這,而不喜歡和我交往嗎?”
宋書文愣了,他沒想到胡小姐如此直接,見她嬌俏的面龐透著紅暈,滿目凈是期盼,宋書文眼見著這惹人憐愛的姑娘,開始不知所措。
漕運碼頭一如往昔地風塵仆仆。只是這漫天揚沙中,卻卷了幾分繾綣的溫柔。
胡雪晴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癡眸望著宋書文,一只玉手已輕撫他的臉頰,宋書文對這猝不及防的熱情竟也有些迷醉。
“雪晴,你干什么呢?”
胡一峰與胡秋玉來到碼頭,見此情景,尷尬地咳嗽一聲。
胡小姐忙撤回手,宋書文也回過了神。
“爹,你怎么來了?”她忙跑過去,挽著胡爺?shù)谋郯颉?p> “我來干什么?還不是給宋家來查贗品的事?”
他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宋書文,自己的女兒對她如此著迷,不禁更怪起了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爺。
“贗品的事,錢莊的人正在查,不知胡爺這邊怎樣了?”
宋書文依舊斯斯文文。
胡一峰卻在此時擺出了江湖霸主的氣勢,他擺了擺手,漕幫碼頭的傭仃和船卒都已齊齊喉在那里。
胡秋玉沖那堂主喚道,
“丁叔,人都到齊了嗎?”
這人是漕幫水陸堂口的堂主,人人喚他丁叔,他早年幫著胡一峰平定了許多漕運紛爭,可以說在碼頭是萬人之上,連胡秋玉也要敬他三分。
“少爺,咱們漕幫在幾個渡口負責這批貨的人都在這兒了?!?p> 宋書文在旁目光一掃,這些人布衣襤褸,都是些粗莽漢子,有的是碼頭的搬運工,有的是在船艙看貨的,有的則是渡口調(diào)劑貨物中轉(zhuǎn)的。
“那批金飾你們都見過嗎?”
“少爺,這批貨我們都是按漕運流程走的,也就是開箱驗貨的時候看過一眼,誰也沒動過啊?!?p> 胡秋玉又望了一眼說話的傭仃,是負責轉(zhuǎn)運調(diào)貨的,
他問,“這貨經(jīng)了幾個轉(zhuǎn)渡口,你確保沒事?”
“少爺,我們都是嚴格按規(guī)矩來走。要說有什么不一樣,也就是查點的官員和工人會有變化?!?p> 胡一峰撇了眼宋書文,
“宋少爺,聽見了嗎?漕運渡口有漕運的規(guī)矩,從來不出事!我勸宋少爺好好問問你自己的人?!?p> 宋書文也不動怒,微笑著,
“胡爺不必心急,這事兒是錢莊的問題,還是漕運的問題,早晚水落石出?!?p> 說著,他拂袖離開,經(jīng)過貨倉時,正見宴席上那名長工,卻見他正與旁邊的工人小聲交談,神情與那日的緊張與委屈判若兩人。
他心下忽升起奇怪的感覺。
胡一峰此時小聲問丁叔,
“丁爺,最近咱們渡口有新?lián)Q的工人嗎?”
“爺,現(xiàn)在多事之秋,難免會有工人迭代,但咱漕幫的規(guī)矩應該沒人敢違背。不過…”
丁叔說著一半,忽然猶豫了一下。
“不過什么?”胡一峰問道。
“省道的漕運河海兩路之所以總有路障,耽擱時辰,除了官吏頻換,好像還有一只新的漕運隊伍悄悄過河。”
“什么?有這等事?好好弄清楚,看看是誰在我們漕幫的地界撒野?”
胡一峰眉頭緊鎖,隱隱感覺到贗品之后藏著的驚天變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