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梅不竹馬

　　3，2，1。。。

　　隨著指針掀裙子到6的那一刻，準時6點半開始了那激動振奮的曲子“天馬座幻想”。一個個圣斗士暴發(fā)出各色的小宇宙，為保護雅典娜，和邪惡的教皇戰(zhàn)斗。。。

　　悶熱的屋子里擠滿了我們這一樓的小伙伴們，大家搬起自己的小板凳，每天準時蹲在一臺黑白電視機前看著這部經(jīng)典動畫片。有的吃著冰棍，有的磕著瓜子，還有的直接端個大碗干飯。

　　那時候沒有空調(diào)，夜幕陷入深沉的時候，隔壁左右就會搬出家里的竹床放在門口，大人小孩坐在上面，大人嗑嗑家常，小孩拍拍洋畫。

　　我和隔壁的小男生F住四樓，其他幾個小朋友住在三樓和五樓，我們只要放學(xué)了，就天天在F家一起玩。擺積木，扎氣球，拍洋畫，等等，玩得不亦樂乎。而我是跟他幾乎天天玩在一起的。

　　他奶奶很喜歡我，別的小朋友欺負我的話，她都會訓(xùn)斥他們，將我摟在她的懷里。她的樣子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也在很早之前就過世了，但她給我的溫暖是實實在在的。

　　有次白天在他家玩，夏天太熱，就把大門和陽臺門同時打開。我們正在做扎氣球的實驗，就是在氣球的某個地方貼上透明膠，呈十字狀，然后拿一根繡花針扎入膠帶中心。

　　“慢點，再慢點”我邊看著他緩緩?fù)漆?，邊不自覺往后退。他也有點緊張，右手輕輕地放開，屏息凝視著靜待結(jié)果。

　　“咦？沒爆，沒有爆耶！”過了幾秒鐘之后，我們好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歡呼雀躍起來。

　　“嘣?。　边€沒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氣球炸掉了。

　　我們本能的抱住頭趴在地上，不知氣球的碎片飛到哪里。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不約而同地看著對方，“哈哈！”噗嗤一聲，他大笑起來。

　　“你看你頭。。。頭上粘的什么？！”他指著我，笑得連不上話。我用手一摸，原來氣球帶著膠布飛到了我的頭上。

　　“快幫我拿下來呀！快快快！”我快速爬到他身邊，把頭依偎在他的胸前，“慢點慢點，輕點拿下來。”

　　突然，一只老鼠從大門跑到了內(nèi)室，探頭探腦地從我們腳邊走過。

　　“啊啊啊?。　蔽乙粋€霹靂舞跳到了床上，他奔向陽臺，抄起掃帚準備驅(qū)趕。

　　小老鼠吱吱叫著，邊躲避，邊凌波微步神走位到了陽臺，接著就從陽臺的墻上竄了下去。

　　驚魂未定的我們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時他的媽媽叫我們吃晚飯，我就毫不客氣地搶占了我的專座，大塊朵頤起來。

　　那時候，我們也經(jīng)常去家附近的老年宮玩，那里有一種很受歡迎的運動“門球”。有點像冰球的感覺，拿著球桿，將球打進釘在草坪上的小鐵門里。幾個小伙伴分成兩組，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有模有樣地進行比賽。我和他總是一組，有他在，總是能贏，若是有人想和我交換隊伍，我就鬧著不放他的手。

　　夏季的蛐蛐和知了多的很，我們總是饒有興致地捉捕。有次他們男生聽說知了可以吃，就捕了幾個，烤了吃，好像最后好幾個人都吐了。我慶幸自己沒吃，我雖然粘他，但這個時候我還是很清醒的。

　　仲夏夜的晚上繁星點點，天氣悶熱，我們四樓的幾家都拿出西瓜，冰棒，瓜子，竹扇等，在一起聊天。我們小孩子拿著家里珍藏的煙花，聚在一起，用香點燃。我那時最怕的是沖天炮和小蜜蜂，最喜歡的是旋轉(zhuǎn)花籃和煙花。

　　我和他之間開心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一起拍洋畫，一起捉迷藏，一起做作業(yè)，一起。。。因為當(dāng)時年紀太小，好多我都不記得了。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我幸運的成為了他身邊的小伙伴，可以和他無話不說，一切都是那么愜意美好，我好想永遠都要這樣。。。

　　可是老天爺就喜歡跟我開玩笑，暴風(fēng)雨即將毫無預(yù)兆的到來。

　　記得是我小學(xué)三年級放學(xué)的某一天，我照常地來到了奶奶家，因為爸媽都在上班，下班的時候才接我回去，他家就住在奶奶隔壁。

　　我書包都沒放，手背在后面，準備告訴他我考了100分，就徑直走到了他家。他家門開著，我剛要進門，奶奶就從房里沖出來，對我大吼一聲，“不要進他家！快過來！”

　　我愣了一下，收回了腳。

　　“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冒出個巨大的問號，不過因為是小孩子，大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于是身體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就回頭看了一眼他家。

　　我放下書包，坐在小板凳上，還沒理清思緒，奶奶氣呼呼地走過來，在我耳邊反復(fù)囑咐。

　　“再不要和他們家小孩玩！聽到?jīng)]有！”她坐在床上，繼續(xù)說著，“他們家不講道理，再不跟他們來往了！”

　　我不清楚大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能聽到的指令就是不準再和他一起玩。

　　第二天，我放學(xué)回奶奶家，在上樓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我向他那邊走了過去，他也向我這邊走了過來。我直直地看著他，好想說能和你一起玩嗎。在我們重合到一點的時候，我停下來看著他，可那一刻我絕望了。

　　他的眼神并沒有看著我，只是面無表情沒有停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毫無疑問，對方的家長也給了絕對的命令。

　　后來我聽我媽媽說，原來那個時候，時興在自家門口做一個突出樓面的小廚房，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是違章建筑，但在那個時候不知道怎么流行了起來。因為兩家都想做，貌似他們家想把廚房做到我們兩家的公共區(qū)域，所以為此爭論吵嘴，就此撕破了臉。

　　現(xiàn)在想想，大人們的恩怨就一定要加在孩子們的身上么？但是這看上去就是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結(jié)論。小孩是附屬于大人的，就像古代婚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兩個仇家之間娶媳婦，嫁公子的。。

　　就這樣，兩家你不理我，我不甩你，形成了自二戰(zhàn)以來的新冷戰(zhàn)。曾經(jīng)親如家人的鄰居從此陌路。

　　自此之后，我就成為了孤家寡人，因為他是我們之中的孩子王，長得帥氣，氣質(zhì)也好，大家都喜歡跟他一起玩。這樣，不能跟他在一起的我，就每天和黑白電視機作伴，以每天準時播放的動畫片聊以為樂。

　　有時候，我放學(xué)回到奶奶家，拿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開門，熟練地快速鎖上了門，慢慢走到最里面的房間里，拿出本子開始做作業(yè)。

　　之后不久，我看到總有一個女生來找他，我不知道她是誰。那個時候我不懂什么愛情之類的，只覺得會不會他喜歡跟那個女生一起玩，再不跟我一起玩了。想到這里，我哭了，在沒人的空房間里，眼淚水珠似的滴在了作業(yè)本上。

　　那個時候，我的世界變成孤單一人，原本五彩繽紛的色彩變成只有黑白的紙板。我心里的療傷機制緊急開啟，不知為什么我慢慢開始集中精力在考試，逐漸變成了一臺學(xué)習(xí)機器。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忘記一切的不愉快，不自在。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了兩年。

　　還是仲夏之夜，蟬鳴繁星依舊，卻沒有了以前快樂的回憶。我穿著背心，坐在奶奶家鋪著竹席的床上，開著呼呼直響的電扇，看著不知道在講什么的電視。雖然燈開得很亮，但我的眼睛里已是一潭死水。

　　“咚咚”左面方向傳來了敲門聲，奶奶聽到后，不慌不忙地起身，“來了”她打開了大門。

　　突然，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進了臥室，只見那人手里拿著個大西瓜，手肘上還掛著雪碧可樂，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

　　“這是我媽媽叫我送過來的，您嘗嘗。。?！?p>　　“謝謝！你們有心了”奶奶柔和地回應(yīng)到?！耙辉谶@吃飯？”

　　“不用了，我家飯剛做好了。”

　　聽到這個許久未聽到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我不敢相信地往大門望了一眼，竟然是他！他為什么會來這里？！

　　看著奶奶祥和的笑容，瞪大了雙眼，“怎么可能。。。？”

　　后來聽奶奶說，他們兩家已經(jīng)和好了，就在我不在這里的兩個月間，他們大人自顧自地又在一起聊天，雖然沒有那么親密，但是和好這一事實卻現(xiàn)實地擺在我眼前。

　　還是那碗奶奶用雞蛋簡單炒的隔夜飯，我一直吃的津津有味，但是今天卻只有苦味，自己也好像感覺不到餓了。

　　回到自己家后，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忍不住又哭了。

　　“為什么？大人。。。明明是奶奶叫我不要跟他玩的。。”

　　“為什么？他們家不也不跟我們說話了嗎？”

　　“為什么？大人們和好了。。那我們小孩呢，能回到以前嗎。。能再一起玩么。。”

　　已經(jīng)回不去了，肯定，已經(jīng)不能再肯定了。我們幼小的心靈已經(jīng)上了一道長滿銹的鐵鎖，即使找到鑰匙也打不開了。

　　不知過了多少年，奶奶家那片的房子要拆遷了，大家要搬走的前幾天，鄰居們見到面了，就閑聊幾句，家長里短。

　　那天我和媽媽一起幫忙奶奶清東西，到了樓下，正巧遇上了他爸爸和他。

　　“要搬家了嗎”我媽和他爸爸打了個招呼。

　　“對呀，這不正在叫搬家公司嗎”他爸爸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

　　我客套地說了句“伯伯好”

　　他爸爸對我點了點頭，隨即招了招手，示意距他身后不遠的少年，不對，應(yīng)該是個年輕人過來。

　　我知道是他，我盡量鎮(zhèn)住自己顫抖的手腳，呆呆地立著。

　　這時的我們終于四目相對了，這個時間已經(jīng)等了十幾年了，等了太久太久。他變黑了，長得很像他爸爸，他對我笑了。

　　“你。。。好。。?！蔽易彀屠锩婧貌蝗菀讛D出了這兩個字。

　　“怎么？都變得不認識啦？”他望著我，爽朗地笑了一下。

　　“那我們先走了”我媽拉著我。

　　“好的，再見。”

　　再見。。。再見。。。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想看看他，可是他已不在那個位置了，消失不見了。

　　再見吧，青梅竹馬，雖然是短暫的，我還是會把這段更久遠的模糊回憶永藏心底。

　　PS：后來，我聽說他不顧他媽媽的反對，非要跟一個女生在一起。

　　人，總會變的，總是會成長的。一切的陰差陽錯，都是老天給我們生活的調(diào)味劑。只希望我會變得不再執(zhí)著，看開點吧，人生還長著呢，以后肯定還有更多的錯過。

　　寫到這里，我默默地想著，如果沒有遇到那些讓我如此感到遺憾的人，我也不會有這么多傷懷和苦澀了吧。但是同時也感謝老天讓我遇到他們兩個，畢竟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柏拉圖似的初戀。雖然都是單方面的。

　　完美！

　　再次PS：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看到一張照片。幾個月的我坐在公園的草坪上，一歲的他蹲在我旁邊，正在摘花做花環(huán)。兩位媽媽都在旁邊，笑容滿面。這張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是在我心中卻是充滿彩色的。那是一個明媚，暖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