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供奉頭顱
就在鞭子即將落到老村長身上的時(shí)候,天邊滑過驚雷,雷聲炸響震耳欲聾,屋內(nèi)也是異變突生;
一道黑影裹挾著霧氣掠到屋內(nèi),一只長滿細(xì)小黑毛的寬大手掌握住了少淵甩出去的鞭子。
幾人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水魍,皆是目光一凝,長劍出鞘,直指屋內(nèi)水魍。
這只水魍身形高約一丈,站在屋內(nèi),腦袋幾乎觸到了房頂,一雙暗紅色的眸子看著她,惡狠狠的,卻沒有貿(mào)然動手。
少淵擺擺手,示意身后幾人收起長劍,李苑和房子山兩人猶豫著,見地官也沒有做出什么防備動作,反手將長劍收了起來。
常云禮常云崢兩兄弟卻是堅(jiān)定開口道:“少司命,這村長和這精怪是一伙的,怎能收劍。”
少淵側(cè)身涼涼掃過兩人一眼,似笑似嘲:“放心,你們?nèi)羰窃诖说爻隽耸拢胰珯?quán)負(fù)責(zé)!”
見兩人長劍回鞘,少淵這才不疾不徐轉(zhuǎn)頭看向水魍,見它眼中仍舊惡狠狠的升騰著怒氣,少淵訕笑:“我沒有惡意,你不必緊張?!?p> 水魍卻是突然張口,對著她惡狠狠咆哮一聲,黑霧在口中吞吐,少淵轉(zhuǎn)身回避,面前黑霧一閃,她立時(shí)瞠目結(jié)舌:“竟然跑了!不愧是成了精的東西!”
復(fù)又將目光轉(zhuǎn)向老村長,朝他揖揖手道:“少淵還得多謝村長救命之恩,村長大恩大德,少淵沒齒難忘?!?p> 李苑耙耙頭發(fā),疑惑開口:“少司命,這村長何時(shí)救了你,難不成……”你們是舊相識?
他后邊的話被方子山一胳膊肘捅了回去,哽在喉嚨里再沒吐出來。
陪著少司命在這問了這么多話,他腦子里也漸漸有些轉(zhuǎn)過彎來。
少淵頭也未回,只是道:“村長不單單是救了我的命,還有你們的……若不是村長,只怕我們的小命早都交代在村里了?!?p> 說罷,少淵揚(yáng)起臉對著面前老村長笑道:“我說的對嗎?村長?”
老村長耷拉著眼皮也笑,杵著拐杖緩緩起身,“小仙家十分聰慧,定是前途無量?!?p> 轉(zhuǎn)身自顧向后院走去,少淵邁開步子跟了上去,身后幾人也陸續(xù)跟了上來。
后院是一方幽閉的小屋,幾人跟在少淵身后踏了進(jìn)去,甫一抬眼,便看見靠墻的供桌上端正擺放著的水魍頭顱。
正是那顆雕像上遺失的頭顱。
被老村長拾了回來,供在此處。
供桌上擺著新鮮時(shí)薪的瓜果,老村長將拐杖放在一旁,拾起桌上擺放香燭,將爐中燃盡的香替換。
常云禮突然上前怒聲道:“村長此舉豈非助紂為虐?”
少淵抬眼掃過他破了口子的衣衫,幽幽道:“若沒有村長的助紂為虐,你恐怕早都交代了?!?p> 這只水魍幾乎已快修成人身,從它之前設(shè)下的幻象來看,它的修為只怕不低于五百年,若真是有心取他們性命,他們和那二十幾位弟子早都將小命交代在此了。
常云禮轉(zhuǎn)頭瞥過她,對她的話不置可否,眼眸深處卻是極快滑過一抹暗芒。
老村長沉嘆口氣,將拐杖拄在手中,看著供桌上的頭顱,緩緩開口道出事情原委:
“村民愚昧,受人讒言蠱惑,加上丟了些雞鴨之物,就信以為真。沖動之下毀去了它的塑像真身?!?p> “我趕去時(shí),只能拾回來它墮下的頭顱……”
“但是它也做了孽,殺了那些人,它身上背了因果孽債……”
“少淵還有一事不明,村長為什么要撿回來水魍的頭顱供奉?明知它造下殺孽,也不怕因果牽連己身?”少淵望著眼前慈眉老者,輕聲開口,并未疾言厲色。
老村長抬起眼看她,眼中有沉沉笑意,嘆道:
“它做它的惡,我行我的善。何況,我這條命也是它救回來的,年少時(shí)貪玩落水……我就見過它?!?p> 少淵恍然點(diǎn)頭,暗道原是如此因果牽連;心中卻是琢磨著老村長的話——它做它的惡,我行我的善。
深深看了供桌上的頭顱一眼,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村長將幾人送到門口,此時(shí)天空還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少淵從乾坤袋里掏出油紙傘撐在頭頂,轉(zhuǎn)身向村長道:“今日叨擾村長了,村長歇著吧,咱們有緣再見。”
村長目送他們走遠(yuǎn),方才合了門拄著拐杖回到房中。
目光卻徒然定在了房中桌面上,那里靜靜放著一個(gè)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蘆瓶。
玉瓶入手溫潤,啟開瓶塞,里頭是一枚渾圓的丹藥,淺淡的藥香從瓶口徐徐散發(fā)出來。
剛剛離開的時(shí)候,只有少淵在此處頓了腳步,
“少司命……”老者口中喃喃這幾個(gè)字,剛剛聽他們稱呼時(shí),他只是頗覺耳熟,如今回想起來,老者卻是恍然笑了,“原來她竟是少司命……”
幾人跨出村長家大門,抬眼便對上街道兩旁村民們偷覷的目光,劉二麻就站在門口,見他們出來忙上前問道:“幾位仙家問完了?可問出想問的了嗎?”
少淵抬眼掃過那些明里暗里窺視他們的目光,笑笑道:“只是問問村中近來情況,已問明了。你也快回去吧。記著今晚沒事不要出門?!?p> 中年漢子往前湊了湊,抹了把面上雨水,“小仙家,是不是過了今晚村中便能太平無事了?”
這才是這些村民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
立在屋檐下的村民紛紛豎起耳朵,等待著答案。
將手中油紙傘往后仰了仰,少淵抬頭掃過面前這張黝黑憨厚的面容,嘴角噙著淡笑,“過了今晚便沒事了。你先回去吧,雨大風(fēng)急,別著了寒?!?p> 劉二麻臉上漫上窘然笑意,寬大的手掌撐在頭頂,嘴里話語連珠炮似的:
“仙家們?nèi)粲惺路愿溃壹易≡诖鍠|頭右手邊往前數(shù)第三家,隨時(shí)可以去找我!”說完,憨厚的中年漢子撐著手跑到一家屋檐下避雨去了。
少淵目光落到眼前珠串般滴落的雨水上,淡然開口:
“走吧,我們也該去完成我們的事。”
太多的人,生來便自帶趨利避害的天賦技能,毋須如何去學(xué)習(xí),只需通過歲月的成長歷練,他們便會將這項(xiàng)技能成熟運(yùn)用。
但一件事物,眾口鑠金,太多的人難以獨(dú)善其身,若不同流合污,他們便會成為那個(gè)異類。
那座海神廟,庇護(hù)這座村子幾十年,只因一樁命案,一張顛倒黑白是非的嘴,煽動人心,他們就那樣決絕的將之毀去,不計(jì)后果。
少淵唇角勾起涼薄弧度,她是該說這些村民愚昧無知,還是感嘆一句世態(tài)炎涼,人性如此。
師尊想讓她學(xué)習(xí)的看見的,她都看見了,看見這些一顆顆其實(shí)并不黑白分明的心。
常云禮目光幽幽掃過眼前半米遠(yuǎn)的少司命,一把油紙傘幾乎遮去她大半的身影,只余藕粉色的裙邊沾染上腳邊偶爾濺起的水珠。
他望著面前身影,緩聲開口:“少司命是怎么發(fā)現(xiàn)水魍在村長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