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腦中一聲炸雷,頃刻間,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仿佛獨(dú)自身處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半晌,恢復(fù)了些許,才聽到小煙嗚咽的聲音:
“……所以,我就自己來找你了……少爺,怎么辦啊……夫人沒了……怎么辦啊……”
娘親走了?
不可能啊……去年過年時(shí)回家,還好好的……
我一時(shí)有些站不穩(wěn),重重坐在臺(tái)階上,心中似乎沒有任何想法,只覺得一片茫然。
怎么可能呢……娘親怎么可能一聲不響地拋下我呢……她明知道我不能一個(gè)人的……不會(huì)突然拋下我的啊……
小煙也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我看著她,想說話,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想扶她,卻絲毫也動(dòng)不了,我的神識(shí)好像已離開了身體。
不可能,不可能,娘親那么疼我,她才舍不得留我獨(dú)自生活,她知道我有好多害怕的東西,她知道我不敢一個(gè)人在這世間待著,她什么都知道,肯定不會(huì)不管我的,一定不可能。
恍恍惚惚地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有人在搖我,好像還在喊我,我費(fèi)勁地抬頭望去,眼前是一張很熟悉很熟悉的臉,我想了很久,才想起這張臉是陸休。
陸休看看我的眼睛,終于不喊也不搖了,而是一把拉起我,另一只手小心地扶起小煙,然后護(hù)著我們二人往司里走。
被他一拉,我似乎恢復(fù)了些許力氣,能邁得出腳步了,但我也不知道這是往哪里走,心中卻想著千萬不要停,好像一旦停下,就會(huì)有很可怕的東西向我壓來。
可是很快,就到了一間屋子,哦,這里是我的寢舍,我回來了。
我回來要做什么?
耳邊隱約傳來陸休與小煙的低語,小煙一直哭個(gè)不停,不要哭啊,你看,我都沒有哭。
陸休走到我面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陳觜,你先休息片刻,我去尋輛馬車,送你們回家?!?p> 回家?我茫然了一下,緊接著好像被石頭狠狠砸中腦袋,對,我要回家!我要看娘親!
想到這里,我立刻站起來往外走,一下子兩眼發(fā)黑,身子不由地晃了晃,陸休趕緊攔住我:“你莫急,我去尋馬車,很快回來?!?p> 我邊掙扎著往外走,邊喃喃道:“有南豆,南豆快一些?!?p> “騎馬小煙怎么辦?陳觜,你坐下,坐下?!?p> 陸休伸手將我按在椅子上,低聲囑咐了小煙幾句,便匆匆離開。
小煙來到我面前,拉拉我的衣袖,見我沒有反應(yīng),忍不住又開始哭:“少爺,你別這樣,不然夫人也放心不下……”
說著,她拿出手帕在我臉上抹,真好笑,抹什么呢?我盯著那塊手帕,發(fā)現(xiàn)有幾處水痕,原來,我臉上有淚啊。
“我自己來?!蔽彝崎_她的手,用衣服抹了把臉,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什么時(shí)候的事?”
“幾天前……我有些記不清了……安葬好夫人后我就開始往京城走,日夜不停,換了好幾輛馬車,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過了幾天……”小煙抽泣著說。
“已經(jīng)……安葬了?”我不知所措,心中雖有一團(tuán)火,身子卻累得做不出反應(yīng)。
“是,少爺,夫人臨走前,叮囑我辦完后事再告訴你……夫人說,若你見了她的……你會(huì)害怕的……”
娘親,果然知子莫若母,可既然您什么都知道,為何還說走就走?
我坐在那里,忽而覺得憤怒,忽而覺得疲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煙還在哭,我看著她,感覺她瘦得都要被風(fēng)吹倒了,這才想起她是晝夜不停地趕路,便啞著嗓子問道:
“你餓不餓?”
“不餓,小煙不餓?!毙煵敛裂蹨I。
“眼下不是飯點(diǎn),走,我?guī)闳フ医鸫竽镆c(diǎn)吃的?!蔽易匝宰哉Z,“哦,不用了,柜子里還有肉干?!?p> 我起身找出肉干遞給小煙,又幫她倒了杯水,小煙一定已餓極,也顧不得說話,捧起肉干就吃。
這肉干是娘親帶著小煙做的,她的手藝最好了,街上賣的都不好吃。我默默想著,眼前浮現(xiàn)出娘親切肉曬肉的模樣。
剎那間,心好像被誰的手捏住了一樣,生疼,有些喘不過氣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繼續(xù)回憶,便努力開口同小煙說話,只是一句話也說得沒頭沒尾的。
好在小煙聽得懂:“少爺,其實(shí)夫人一年前就已染病,本來連去年除夕都熬不到,還好吉人自有天相,我們找到一位大夫,能幫夫人多延一年壽命。夫人因?yàn)榕履銚?dān)心,就一直要我保密,她說,反正大限之日也無法更改,告訴你只是白白讓你多難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