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知趣,不會死纏爛打,隔些日子才來一趟,不是講些奇聞趣事,就是帶些北疆的稀罕物件,所以幫里的弟兄們都對他印象不錯(cuò),我也漸漸放低了戒心,以為他是真心想成為‘切齒’一員,替天行道?!?p> 我微微點(diǎn)頭,能隱忍這么久,這丘引刀也算個(gè)人物。
“直到最近,長年在山下探聽消息的弟兄傳回訊息,巴州近來不甚安寧,各地百姓時(shí)不時(shí)會將對官府的恨意流露出來,似乎有人在挑撥百姓反抗官府。我雖對官府并無好感,但也不希望百姓被人利用,成了那把殺人的刀,因此加派人手下山查探情況?!?p> 我忍不住插話道:“可‘切齒’本就是為反抗官府而生,有百姓助力,豈不是更方便行事?”
溫青嵐搖搖頭:“‘切齒’反抗的從來不是官府,而是不配為官的惡吏,若官府能奉公守法,愛民如子,我情愿‘切齒’就此消失。”
星輝下,她的眸子仿佛也在閃光,我忽然有些不敢看她,便看向前方,口中道:“可是能做到的官府太少?!?p> 溫青嵐輕聲道:“不錯(cuò)。如你所說,若能激起民意,順勢而為,‘切齒’行事定會更加方便,但殺貪官除惡吏,都要雙手沾血,我不愿讓百姓參與其中。組建‘切齒’,是想讓百姓安居樂業(yè),如果他們被牽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p> 我喃喃道:“難怪你的屏風(fēng)上是那樣一副圖案?!?p> “是,屏風(fēng)能提醒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講述,“后來,在我們的多方查探之下,發(fā)現(xiàn)最近的異常確實(shí)是有心人刻意為之,可此人狡猾異常,我們竟沒能查出他的身份底細(xì)。就在這時(shí),丘引刀又來見我,與我談了許久,最后才遮遮掩掩地告訴我,有一本記載著官員惡行的冊子,大興官吏幾乎都在其中。”
“然后呢?”我立刻追問。
“我原以為他是抱打不平,想讓‘切齒’去除掉那些官吏,可他越說越起勁,最后竟是在煽動(dòng)我以這本冊子為武器,帶領(lǐng)百姓造朝廷的反?!睖厍鄭构雌鹆俗旖?,“等了那么久,他還是露出了尾巴,想到近來巴州百姓的異狀,我終于明白,丘引刀就是那個(gè)幕后推手,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加入我們,而是借用我們的威望煽風(fēng)點(diǎn)火,推翻朝廷?!?p> 說這些話,也算是表明了“切齒”的立場,我松了口氣:“幫主真是聰敏過人!若換作旁人,恐怕會著了他的道!”
溫青嵐微微一笑:“我雖嫉惡如仇,但并非不明事理,這冊子的內(nèi)容一旦外泄,定然天下大亂,孰重孰輕,我還是清楚的?!?p> 我向她深深地行了一禮:“我替天下蒼生,謝幫主深明大義?!?p> 溫青嵐看看我:“陳特使可否告知,這冊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見她如此坦誠待我,便咬咬牙,將冊子的由來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她,講到查案時(shí)無意中在井下發(fā)現(xiàn)記載了驚天秘聞的冊子,講到陸休將冊子直接呈給了皇上,講到看見冊子的皇上居然未作任何舉動(dòng),講到陸休說這是為了大興穩(wěn)定,可我還是覺得心中不舒服。
“可是,”溫青嵐皺皺眉,“這樣說來,天底下只有你們?nèi)饲宄@本冊子的內(nèi)容,為何毫不相干的丘引刀也會知道?”
“我們也想不通,而且,近來大京百姓也較為激憤,應(yīng)該也有一個(gè)像丘引刀一樣的人在背后煽風(fēng)點(diǎn)火,若不及時(shí)阻攔,大興定會大亂。所以,我此番前來,并非想要剿滅‘切齒’,而是擔(dān)心‘切齒’被賊人利用,最終受害的反而是無辜百姓?!蔽翌D了頓,行禮道,“現(xiàn)在看來,是我們多慮了,低估了幫主的胸襟與見識?!?p> 溫青嵐還了一禮:“陳特使謬贊了?!?p> 我高興地繼續(xù)道:“如此說來,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能讓百姓被這些別有用心之徒利用。太好了,我不善勸說他人,來時(shí)的路上還一直在犯愁該怎么說,想不到竟能與幫主聊得如此投機(jī)!”
溫青嵐歪頭看看我,也笑了:“確實(shí)想不到,我會與一個(gè)朝野中人一見如故?!?p> 我笑道:“或許因?yàn)槲覀儽揪褪且宦啡??!?p> “是啊,我想要的不是殺貪官,反朝廷,而是還百姓太平,陳特使想要的,也不是升官發(fā)財(cái),作威作福,而是用律法治暴維安,護(hù)百姓安寧。”
平素疏離清冷的她,笑起來卻美得動(dòng)人心魄,我定定地看著她:“正是,你我目的相同,只是手段有差異罷了,而這也說不上誰對誰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