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我都在看案卷,寫評查書,煎熬不已,到入睡前,那堆案卷大約五去其一,這張華由算計得真好,給我的案卷正好是五天辦完的。
不過,他只算了白天,晚上大把的時間可就由我支配了。
我想得正美,一直跟著我的筆官看了看時辰,怯怯道:“陳大人,張大人令我與你同吃同睡,免得你半夜偷跑出去,次日精神萎靡,耽誤評查進度?!?p> “什么?!張華由他——”我又驚又怒,強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恨恨地道,“他可真是深謀遠慮用心良苦啊!”
一夜無話。
次日起來,那筆官終于向我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我正要高興,卻見另一個筆官已等在門口,見我起來,便進來繼續(xù)盯著我。
居然還是輪換制?這張華由考慮得未免太周全了些!我發(fā)著牢騷,翻開面前的案卷。
又被白白浪費了一日后,我已瀕臨暴怒邊緣,后天就要去見唐令遠和丁肅,可我甚至沒有開始查找線索,就算五日之后完成了評查,張華由一定又會給我指派其他事務(wù),總之是不會讓我踏出欽臬司一步。
第三天早晨,我有些絕望地拉開門,卻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今日來監(jiān)視我的人是冉名,我唯一牢牢記住名字的筆官。
我跳下臺階,親熱地拉著冉名,冉名被我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懵,一頭霧水地看著我。
“好久不見啊冉名!”
“陳大人,幾日前我們不是才剛剛見過嗎?”
“哈哈,這不也有三四天了嘛!”我將他拉回房中,指指寫好的一疊評查書,“我已埋頭苦干了整整兩日,實在氣悶得不行,這樣,你先幫我看著點,我出去一趟就回來!”
“不行?!比矫恢倍⒅遥瑝焊鶝]隨著我的手看向評查書。
我見裝熟不行,只好苦苦哀求道:“我真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放心,回來后就算不眠不休,我也一定會在五日之內(nèi)完成評查,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你曾偷偷放我出去的!”
冉名搖了搖頭,拿起最上方的卷宗,攤開放在我面前,平靜地道:“陳大人請?!?p> 他就是這么個人,讓你想生氣都找不到理由,我好說歹說了半天,他卻依然油鹽不進。沒辦法,我只好坐回桌前,開始看案卷。
可是,我眼睛雖然盯著,卻一個字也沒有進入腦中,胡亂寫完幾篇評查書,日頭已漸漸西沉。
“陳大人,這份評查書與案卷日期對應(yīng)不上,是不是謄抄錯了?”
冉名的聲音響起,我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敷衍道:“哦,哈哈,是,我這就改?!?p> “還有這份,結(jié)案公文里既無涼大人簽印,又無陸大人批示,可評查書中卻未提及。”
“是嗎?”我接過來翻了翻,“對,是我疏忽了,我馬上補在評查書里?!?p> “還有——”
冉名又要開口,我趕緊打斷他:“停!冉名,說實話,我現(xiàn)在真的半點評查的心思也沒有,不出錯是不可能的,你大概看看便是。前兩日來的筆官都樂得輕松,只管監(jiān)視我,哪會真的理會我寫了些什么,你也這樣應(yīng)付一下就好。”
“陳大人,我不管別人如何行事,但張大人派我來此,一是讓我守著你,二是讓我協(xié)助你評查,我自當替你認真核對評查書?!比矫槐安豢旱?。
“……”
冉名又道:“陳大人既然被指派評查舊案,無論心中如何著急,都應(yīng)將此事善始善終,否則不僅牽掛之事做不成,就連手頭之事也沒做好,兩頭皆空?!?p> 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看看窗外的天色,低聲道:“你說得對,是我做錯了,可欽臬司成了這樣,我如何能安心困坐于此消磨時間?”說罷,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卻也只能繼續(xù)低頭忙碌。
冉名看了我一會兒,忽然道:“你是要去救陸大人嗎?”
我愣了一下,猶豫道:“算是吧,雖然我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p> 冉名抿了抿嘴角,我以為他要說些什么,可他依舊沉默,只管看我寫好的評查書。
我有些失望,也不再說話,打起精神翻開下一本案卷。
時間過得很慢,又過得很快,仿佛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掌燈的時辰,天黑了下來,又一天白白浪費了。
“陳大人?!?p> 已經(jīng)寫到麻木的我被喚得回過神來,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看到冉名站在我面前,手中抱著一疊整整齊齊的評查書。
“之前的評查書我已全部核對修訂完畢。”他說著,將那些評查書遞了過來。
我接過粗略地掃了幾眼,不由得感嘆道:“冉名,你做事細致周全,對舊案也如此熟悉,只當個筆官,實在有些屈才了?!?p> “謝陳大人夸贊,這不過是我分內(nèi)之事?!?p> “不,應(yīng)該我謝你,你核對修訂了一遍,實在是幫了我的大忙!這樣,我?guī)е愠鋈チ镞_一圈作為酬謝,如何?”
冉名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苦笑道:“知道了,不能出司,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p> “陳大人,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