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傅秦淮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眨巴眨巴眼睛,大腦當機半會兒,沒轉(zhuǎn)過彎來,但也老實地應(yīng):
“我……九五年一月份的尾巴出生,剛好屬狗?!?p> 他低頭,兩頰略微泛紅,視線移向別處。
華北醫(yī)院一樓掛有各科室醫(yī)生的資料,而李禾去年正當上副主任,因此她的資料被重新掛到第一排從左往右的第二個位置。
前臺護士傳的八卦不可信,幸好傅秦淮之后去看了。
她1992年2月1日出生,只比他大兩歲,和他記憶中并無相差。
“那怪不得。”
李禾一副“原來是這樣”的樣子,若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一邊心頭嘀咕,一邊領(lǐng)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果然狗,癩皮狗,粘到腿上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中午十二點過,醫(yī)院的人大多去食堂打飯吃,整個三樓靜得只聽見她二人的腳步聲。
骨科的牌子立在門的一側(cè),下面還有個寫了“主任”二字的牌子緊挨其后。
主任姓張,叫張也。
是李禾初次入院時習(xí)時帶她的老師,鉆研骨腫瘤和關(guān)節(jié)外科已經(jīng)六十多年,曾為南京醫(yī)科大學(xué)的學(xué)生。
張也每回在飯點離開辦公室的時間都晚。
李禾到他辦公室門口,看他還頂著老花鏡牢牢坐在辦公椅上,敲了兩下門。
李禾:“張主任?!?p> 張也頭都沒抬一下地開口:“嗯,進來。”
他手里不停地翻閱一本線訂的白色冊子,銀框老花鏡滑到鼻頭,又被他推回原位。
傅秦淮一瘸一拐地跟著李禾進去。
來的人摻雜著張也不熟悉的腳步聲,他才抬眼瞧了下,視線從迎面過來的李禾移到傅秦淮的臉上。
“主任,我這有個工科的學(xué)生,腳崴好不了了,帶他來看看?!?p> 李禾朝張也對面的空座位揚了下巴,眼神示意傅秦淮過去坐。
傅秦淮聽話地上前坐下,反應(yīng)過來,剛想解釋自己不是好不了了。
話卡嘴邊,回身卻只聽見漸行漸遠的高跟鞋踩地的聲音——
她三兩個大跨步出了骨科辦公室門,頭也不回地溜走。
整間辦公室瞬間又靜下來。
張也先跟他對視一眼,然后仍自顧自地翻閱那本冊子,什么都沒說,也沒問,似乎當他壓根不存在。
頃刻,傅秦淮覺得椅子上長了刺,如坐針氈。
憋了好半天還是沒找到適合開頭的話,只能干咽唾沫。
“傅秦淮?”
張也突然喊他一句,聲音干澀沉悶,如同舊時的編鐘響,長者的壓迫感向傅秦淮身邊席卷。
傅秦淮猛地挺直腰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誒!”
張也:“小伙子最近在我們醫(yī)院挺出名哈?!?p> 傅秦淮著急忙慌地擺手否認:“沒有沒有?!?p> 張也簡單閱覽完手里的冊子,將它分別橫豎立在桌上敲兩下,整理好,擱到一旁摞起來的文件最頂端。
傅秦淮回頭望了眼門口,轉(zhuǎn)回時,張也正十指交叉,雙臂隨意地放到胸前,隔層老花鏡片,細細打量自己。
張也:“崴腳了?”
傅秦淮:“嗯嗯?!?p> 張也:“左腳右腳?”
傅秦淮:“右腳腳踝,打籃球的時候崴的?!?p> 對面的人,眉宇微蹙,眸色平靜,毫無感情地盯得傅秦淮發(fā)怵。
張也點頭,往后探了身子,視線向下落到傅秦淮擺得端正的雙腳。
沒看多久,他抿唇覺得口干,端起文件堆旁的茶杯嘬了口。
張也喜歡苦蕎的味道好幾年沒變過。
張也:“真崴?假崴?”
傅秦淮在桌下摩挲手指:“真崴……不太嚴重而已。”
張也面無表情地開句玩笑:“學(xué)校里的校醫(yī)病了?”
“啊······”
傅秦淮極明顯地頓了頓,嘴張一半,又往門口望了眼,他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抱住傷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這里跑掉。
張也只手取下眼鏡,借衣襟擦干凈后擱到桌上。
“如果崴腳二十四小時以內(nèi),回去先熱敷,間隔一到兩個小時之后再冷敷?!?p> 傅秦淮松口氣,注視張也起身。
他一抖肩垮下穿著的白大褂,抻好搭在椅背上,走向門口的飲水機取紙杯接了杯水。
傅秦淮領(lǐng)會到逐客的意味,識相地站直,一副瘸腿模樣挪到辦公室門口。
張也把水遞給他:“小伙子,你大好青春的別鬧了,小禾不適合你,你找個年齡相當?shù)淖匀缓茫改敢岔樞??!?p> …
今年的秋天來得異常準時,天氣預(yù)報連續(xù)幾天都在直降溫。
一聲雷轟地在城市遠處的天邊炸響,醫(yī)院大門前有人開始加快步子。
傅秦淮出了醫(yī)院正門,空紙杯在他掌心被用力捏得皺巴,張也的話不停地在腦海里品了一回又一回。
大好青春?
父母順心?
他按亮了手機屏幕點進通訊錄,通訊錄里除了他哥的名字外,可稱空蕩。
通話記錄的來電屈指可數(shù),看過去全是未知號碼。
傅秦淮長唉一聲。
對面馬路上車輛攢動,卻沒一輛是來接他的。
…
黃秋良大清早就給李禾發(fā)來微信約飯,找了家躲在老居民樓里的串串店。
辣子香從店的招牌飄出去老遠,李禾順著氣味一層一層地往上爬階梯。
長梯走到一半,她開始喘氣不均,單手撐著腰間原地歇了會才繼續(xù)走。
李禾覺得最近常容易累,站或者走得久了,雙腿膝蓋處的關(guān)節(jié)疼不說,還容易冒點虛汗。
都說醫(yī)者難自醫(yī),她給自己檢查一圈,聽診查血,除了心率較從前緩慢些外沒什么大問題。
李禾沒太在意,全當近來沒休息好,身子骨虛了半截。
黃秋良挑了個靠窗的桌子,正坐在木凳上等她。
鍋已擺上桌,紅油咕咚咕咚地滾泡,熱氣騰升。
黃秋良隔個玻璃,眼珠子往右斜瞄她走到店門口,接著走到對面的位置落座,抿唇咧嘴角,一臉的姨母笑。
“這么晚到?和你那個小男朋友上哪里啵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