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長時間,傅秦淮從最后一個夢中清醒來,睜眼的間隙里對面杵著兩個人。
“除了發(fā)熱,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李禾撤下聽診器,詢問坐在傅秦淮對面的中年大叔。
大叔吸了吸鼻子“流鼻涕,還咳嗽,連續(xù)幾天,吃了消炎藥沒見好咧?!?p> “吃感冒藥沒有?”李禾問。
“就俺家那口子沖過板藍根,其它的藥沒吃,不敢亂吃?!?p> 中年大叔常日肩扛長木棒蹲在人流多的房區(qū)攬活,從農(nóng)村遷到大城市里混了個“山城棒棒”勉強過得下去生活。
“行,待會去檢驗科查個血,我先給你開副氯雷他定,家里的消炎藥先暫時不吃了?!?p> 李禾抽出胸兜里的黑簽字筆,刷刷兩下在桌上的白紙中寫著什么,遞給大叔。
大叔扭捏地捂住沾灰的黑色腰包:“這······大夫,我就普通感冒,咋還整個查血?您就幫俺簡單開點感冒藥?!?p> 合緊筆蓋,李禾搖頭正色地說:“查血時候說我讓你去的,不要錢,身體為重,藥必須吃,身體好了才好養(yǎng)家?!?p>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大叔豁然笑開,視如珍寶地揣好藥單離座道別。
腳步聲漸遠,傅秦淮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何時多了塊毛毯,軟綿綿的觸感還有股不易被察覺的花香,很是舒服。
李禾回轉(zhuǎn)身,正瞧見他捏住毛毯的一角發(fā)愣。“醒了?”
“嗯嗯?!备登鼗醋ゾo毛毯又往身上裹了裹。
趁他睡著,李禾抽出原本窩在他懷里的卡羅拉花束,給端端正正地立在辦公桌的一側(cè)。
“這幾天晚上你多久睡的?”
語氣嚴肅,傅秦淮咽口唾沫如實答:“沒睡。”
李禾不說話了,臉色沉下來。
沒睡?
他還說得出口。
“吃飯沒?”
“沒有?!?p> 李禾氣到差點失態(tài)罵臟話:“你今天是來看病的?!?p> 肯定句。
她打開未開封的驢打滾,極粗暴地扯出一包,丟到傅秦淮眼前。
傅秦淮倒先噘嘴埋首,鴕鳥樣表達自己的不滿:“不吃?!?p> 李禾在他頭頂狠狠給上一圈,傅秦淮的呼痛聲回響在醫(yī)院走廊,招來過路人的頻頻回望,紛紛搖頭——
唉,準是哪個打針怕疼的小娃娃。
幾天里,太陽終于舍得完全現(xiàn)身,賀五一換下工作裝,來到李禾的辦公室敲門。
“走,食堂吃飯。”
傅秦淮前幾小時被人逼著連吃過四包驢打滾,趴在桌上齁得想吐。
李禾正套好大衣:“不了,我?guī)鲠t(yī)院吃?!笔种噶酥皋k公桌上委屈的“金毛犬”。
傅秦淮看向門口的賀伍一,兩股視線一寸不放地打量對方,賀伍一禮貌地笑道:“那一塊吧?!?p> 傅秦淮想拒絕,但李禾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苗苗,我先去趟廁所!”
移動的步子倏地頓住,彼此的空氣里混進些曖昧,她從沒聽他這樣叫過自己,以至于回頭看他漆黑似海的眸子里占滿笑意的時候還有些難以置信。
耳根的溫度悄悄往上升,李禾加快步調(diào):“好······我們醫(yī)院門口等你?!?p> 醫(yī)院正門口,拿碗的人三兩成群地往食堂趕,護士小路途徑她身邊跟她打招呼:“主任!”
李禾淺笑應:“吃飯???”
復雜的城市生活,說到底也不過吃喝玩樂,就看誰能在這四個過程間過得盡興。
小路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主任,男朋友很帥喲?!?p> 年輕姑娘初到醫(yī)院工作沒有太久,那次醫(yī)鬧事件過后,同為女生,覺得冷靜處事的李主任簡直不要太帥,活潑性子說話口無遮掩。
這樣的性格讓旁人也覺得親切具有活力,得了李禾喜歡。
李禾笑笑,催促她趕快去吃飯。
小路三步跳下階梯,為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歡呼。
“今兒你弟弟來看你?”似乎BJ的兒化音有點影響到了賀醫(yī)生。
李禾默了會,琢磨等會吃點清淡的,矢口否認:“不是?!?p> 賀伍一:“那是他生病了?”
“不是,他是我男朋友。”
賀伍一表情僵硬地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聲音低啞幾許,外邊太陽再大,拂過的風也總是冷的。
“你們……多久認識的?”
“好多年以前?!?p> 李禾挑了家距離醫(yī)院不遠的家常菜館子,服務員遞來菜單。
“白灼蝦仁、酸湯魚,你們這還能做地鍋雞?”
服務員面露驕傲:“我們老板是從南京過來的,地鍋雞是店里的招牌菜?!?p> 李禾看著身旁的人快落口水的樣子道:“好,來一份。”
轉(zhuǎn)頭問賀伍一:“學長,你看看有什么你喜歡吃的菜?!?p> 賀伍一推開菜單稱夠吃了。
餐館店面雖小,但做成的菜足夠有賣相,味道似還不錯。
三人藏著各自的心思悶在碗里看似認真地品嘗。
傅秦淮的筷子始終如一地在地鍋雞里徘徊,這次他竟很少出聲說話,頭也埋得很低,李禾全當他餓了。
“你們……多久在一起的?”
“咳,咳……咳咳咳?!备登鼗粗共蛔〉乜人?,李禾從容地抬手順順他的后背,遞給他杯茶水。
“前不久?!?p> 傅秦淮總算舍得把視線從地鍋雞里抬起來,怔怔地望向李禾。
李禾給他碗里夾去一筷子蝦仁,接著補充:“他喊我姐喊習慣了,一時間改不過來而已?!?p> 對話漸稀,傅秦淮上廁所的頻率莫名多了起來,面頰以肉眼可見極快的速度爬滿紅暈。
李禾打趣他:“你躲在廁所里喝酒?”
傅秦淮不吭聲,碗在手里快被捏成兩半。
飯后賀伍一下午提前有會議,打車回醫(yī)院,李禾決定帶傅秦淮沿路走回去。
“為什么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睡覺?”李禾瞥他一眼。
傅秦淮四指并攏地發(fā)誓:“之后一定健康作息。”
秋涼來得太快,不及人反應。
他顫著聲音問她:“姐,你冷不冷?!?p> “不冷?!?p> 右手突然被股暖意包裹,傅秦淮把她向街道內(nèi)側(cè)擠了擠,清聲嗓。
“我有點冷?!?p> 返回的路不知怎的就比來時漫長太多,傅秦淮緊緊牽住她,后轉(zhuǎn)為十指交扣,指尖的空隙丁點不留,兩人的心跳逐漸穩(wěn)在同一頻率上。
過路的年輕女生有因為傅秦淮的高顏值頻頻回頭,但他太緊張,覺得這一刻恍然如夢境,僅注意到她一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