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向死而生

　　一進(jìn)兇惡之地，莫小魚便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眼前是一片茂密的叢林，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樹上垂下一條條的細(xì)絲，零零星星的有一些被絲線裹成的球，有血浸出，滴在樹根處。

　　再細(xì)看，樹林之下蜿蜒著一條白骨鋪成的小道，這小道只能單人行走，小道兩側(cè)是整整齊齊排列著骷髏頭。

　　莫小魚和朱朱打了個冷顫，緊隨那名冷傲女子的身后。

　　女子指著樹根下一簇簇衣物冷冷說道：“切記無論出現(xiàn)什么狀況，不要踏出白骨道，不然就是他們的下場”。

　　莫小魚看著衣物，很是眼熟，這不就是招攬他的那群人嗎，還沒開始呢，便死在了這里。

　　莫小魚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貼近了些那女子，又見那女子腰帶伸出一角，心里便不由產(chǎn)生一種想要拽住的沖動。

　　可他一見女子冷若冰霜的側(cè)臉，還是將這股沖動壓了下去，他轉(zhuǎn)身對朱朱說道：“你把我衣后擺拽好，可別走丟了”。

　　那名老者手中幻化出一根平平無奇的拐杖，當(dāng)先踏上白骨之地，隨后眾人依次跟隨。

　　那拐杖很是神奇，每當(dāng)樹上的細(xì)絲像手一樣伸展過來時，老者將拐杖猛地朝地上一杵，細(xì)絲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蕩開。

　　眾人深入密林，光線也隨之變暗，漸漸的漆黑不見五指。

　　莫小魚只覺耳邊呼呼的刮起涼風(fēng)，風(fēng)中有人低呤著一首曲調(diào)，悠揚(yáng)婉轉(zhuǎn)，讓人不由沉醉。

　　莫小魚眼前出現(xiàn)了李昕瑤的身影，一襲紅衣似火，如同黑暗中一簇紅艷艷的火把，她低呤淺唱，

　　“小魚啊，我在這里，你快過來啊”。

　　莫小魚意亂神迷，抬腳準(zhǔn)備邁出白骨道，卻覺一只冰涼的手拉住了自己，女子冷冷的聲音傳來，

　　“想找死嗎！”

　　莫小魚心頭一驚，這才穩(wěn)住心神，他感到一陣后怕，摸了摸風(fēng)靈玉，沒有任何異常。

　　看來剛才的幻影不是真的李昕瑤。

　　慕年曾說過，這鳳靈玉有李昕瑤的神念，如有感應(yīng)，便會警示。

　　莫小魚只覺手指的冰涼被丟開，雖看不見人，但能感覺人已走遠(yuǎn)，他加快步伐，摸著腳下的凹凸，準(zhǔn)備跟隨，卻覺身后的衣擺突然空了。

　　他猛的回身，伸手去摸朱朱，輕喚，

　　“朱朱”。

　　沒有任何回應(yīng)，莫小魚心中一急，也顧不得女子不準(zhǔn)點火照明的嚴(yán)令，沖懷中摸出火折子，“蹭”一聲拔掉頂帽。

　　漆黑中亮起了一顆火紅的火星，借著微弱的光亮，隱隱看見白骨道外有個人影，身形與朱朱相仿。

　　莫小魚輕喚，

　　“朱朱，快回來”。

　　人影靜靜佇立，在微弱的火光中如水下粼粼的倒影。

　　莫小魚心中十分害怕，他呼救道：“美女，等等，能不能幫忙救人”。

　　然而，漆黑的空間內(nèi)沒有人回應(yīng)。

　　他又在向師父慕年和安妮求救，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不得已，莫小魚硬著頭皮，伸手去夠朱朱的衣角，好在并不遠(yuǎn)，他扯住衣角，輕輕往回一拉。

　　微弱火光中，人影緩緩轉(zhuǎn)了過來，雖看不清臉，卻見兩只眼睛如同兩盞燈籠一樣，幽幽發(fā)出綠光，緊接著，黑暗中，“咚咚咚。。?！币槐K又一盞的綠色燈籠亮起，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被綠色的幽光一點點照亮。

　　幽幽綠光中，那人影現(xiàn)出了全貌，正是朱朱，已經(jīng)死去的朱朱。

　　朱朱懸在半空中，一根根的細(xì)絲從脖子纏繞將她提起，幽幽綠光的飛蟲，在她的嘴巴、耳朵、鼻子處緩緩鉆入，最后從眼眶中蠕出。

　　而離朱朱不遠(yuǎn)處，有幾人還在掙扎，正是那名冷漠的女子、青年、和那名老者。

　　無數(shù)細(xì)線如漫天的柳條在白骨道外飄飛，無數(shù)的骷髏從土中爬出，一排排的骷髏頭的眼眶發(fā)出盈盈綠光。

　　莫小魚看著死去的朱朱，看著掙扎的人，心中生出無助的絕望，他無數(shù)次面對過死亡，絕望過，但卻從未無助過，從未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廢人。

　　兩世的經(jīng)歷讓他看淡了一切，認(rèn)為人生只不過是一場游戲，他玩世不恭，他嬉戲人間，他自認(rèn)看透了一切。

　　可是現(xiàn)在，沒有任何人幫助，一無是處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慢慢被絞死，變成白骨。

　　他抱著腦袋痛苦的蹲下，不忍去看，也不忍去聽，可這些人痛苦表情如一顆顆釘子鍥進(jìn)腦子。

　　“滾開，都給我滾開”。

　　莫小魚抱頭聲嘶力竭的大喊。

　　可是換來的是無盡的嘲笑，

　　“桀桀桀，廢物，不想死，就快逃吧！”

　　“逃，對，逃！”

　　莫小魚捂住耳朵，奮力朝來路的方向奔逃。

　　漸漸有了光，道路也清晰起來，幾位金甲武士的身影在出口處若隱若現(xiàn)，只要到了那個出口，一切便安全起來。

　　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如同緩緩沉入水底的人看見一束光亮朝他照來，他順著那束光，拼命的向上游，向上游。

　　可就在即將到達(dá)出口時，他的腳步緩緩慢下。

　　朱朱的抱著大葫蘆背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李昕瑤將他摟在懷中輕輕安慰，還有那位初識女子手指冰涼溫度。。。。。

　　無數(shù)記憶的畫面不斷翻涌。

　　本能讓他選擇了逃，可在最后一刻，理智戰(zhàn)勝了本能，他可以去死，但絕不能窩囊的活。

　　拼命上游的人，在即將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一個轉(zhuǎn)身，朝水底遁去，也許迎接他的是死亡，可問心無愧的死，便是解脫。

　　向死而生，莫小魚反身回跑，然后毫不猶豫的踏出了白骨道，無數(shù)絲線纏繞住他，一寸寸的皮肉被剝離，莫大的痛楚卻沒讓他退縮，反而是一步步堅定向前，向前。

　　朱朱已經(jīng)死了，他來不及悲傷，伸出早已露出斑駁白骨的手去撕掙扎女子身上的絲線，他很用力的去扯，每扯斷一根線，他的指頭便掉一根，以至于手指全部斷掉，他便用牙齒去咬。

　　一根，兩根。。。。女子身上的細(xì)絲在和莫小魚共同的努力下紛紛斷開，可更多的細(xì)絲纏繞過來，慢慢的，奄奄一息的莫小魚也被細(xì)絲裹住了。

　　他已不記得是第幾次面對死亡，十指斷裂，他握不住胸口的玉牌，只能用心去感受玉牌的溫涼，他在心中向李昕瑤告別。

　　溫涼的玉牌突然如火焰般灼熱起來，莫小魚逐漸變緩的心跳，猛的“咯噔”一下，似有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注入到了他的心房。

　　“咯噔、咯噔。。。”，心跳越來越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在體內(nèi)升騰。

　　他大吼一聲，睜開了雙眼。

　　他們?nèi)栽诎坠堑乐?，一根絲線纏住了他的手指，朱朱牽著他的衣擺，露出空洞的表情，而之前牽他女子手也并未丟開，只是女子也和朱朱一樣露出空洞的表情，而青年男子也是露出空洞的表情，一只手伸出觸碰了女主的衣擺，那名老者也是露出空洞表情，伸手牽著青年男子。

　　莫小魚細(xì)看繞手的細(xì)絲，是一種透明的線纜，里面發(fā)出一陣陣淡淡的青光，如同脈沖信號一樣。

　　他在星艦時見過這種絲線，這是一種對待罪犯用的意識刑具。

　　當(dāng)前恒河文明科技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搞清楚了意識與基因波點的關(guān)系，恒河文明也徹底升至高緯文明。

　　研究發(fā)現(xiàn)基因序列中有一種隱藏的基因波點，這個波點是一種散射的微波，并不以實體出現(xiàn)，它就好比帶有特有磁力的磁鐵，一旦與意識相符，便可產(chǎn)生完整的意識體。

　　每一個人的基因波點和意識體都是特有的，獨一無二，但是如果將基因波點和意識提取，復(fù)制到某一個物體上，那么這個物體也會產(chǎn)生本我意識。

　　從此，人的身體變成意識的容器，如果有足夠的能量驅(qū)動，便可隨意附著意識體，你可以變成一朵花，一顆沙粒，一條狗等等等。

　　但因為此項技術(shù)，導(dǎo)致對待罪犯的常規(guī)處罰失效，比如囚禁，罪犯可以完全通過意識沉睡或者外遷來逃避囚禁時產(chǎn)生的痛苦，甚至于用強(qiáng)烈的意識對腦部催眠，讓囚禁的處罰產(chǎn)生一種滿足感和愉悅感。

　　這就好比有人能通過打坐靈魂出竅的道理一樣，你只能囚禁他的軀殼，但靈魂卻能遨游四海，那這種懲罰也就失去意義。

　　基于這種情況，各大高階文明開發(fā)意識虛擬系統(tǒng)用于處罰犯人。

　　這項系統(tǒng)可以將意識引導(dǎo)至虛擬空間，接受懲罰，比如殺人，便可將殺人者意識體引導(dǎo)到被殺之人體內(nèi)，模擬出被殺之人的一生以及被殺時的過程，讓其深切感受到被自己殺害時的痛苦。

　　這項系統(tǒng)后被命名為輪回系統(tǒng)。

　　而那能放射脈沖的絲線便是導(dǎo)入意識所用。

　　而要跳出這個意識虛擬空間，或是輪回系統(tǒng)，只能達(dá)到如佛祖一樣的無我心，無分別心，對萬物心生慈悲，以至涅槃才行。

　　而莫小魚不顧生死，不顧自身肉體的劇痛以至達(dá)到一種無我狀態(tài)，才是他能真正躍出虛擬系統(tǒng)的原因。

　　莫小魚一把扯斷了纏繞指間絲線，然后抽出朱朱背后的白虹，對著一顆顆垂下絲線的大樹砍去，一顆、兩顆、三顆。。。。無數(shù)被絲線纏繞的人紛紛清晰，他們有的是一代仙門的老祖，有的是皇族，甚至還有不少高階的妖獸，總之牛B的人特別多，但是莫小魚一個都不認(rèn)識。

　　他們紛紛飽含熱淚，朝莫小魚躬身下拜。

　　直到最后一顆樹砍倒，莫小魚頹然坐地，鳳靈玉示警讓他鼓起勇氣，一度信心滿滿的認(rèn)為李昕瑤就在附近，可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李昕瑤的影子。

　　跪地的人群見莫小魚并未理會他們，又想到已過千年、萬年，家族又是怎么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少人紛紛起身告退，

　　“在下虛云們祖師，虛云子告退，如需詔令，請行此令”，說完虛云子將一個令牌放在莫小魚腳步，閃身遁去。

　　“在下長生門老祖，如需詔令，請行此令”

　　“在下天道宗掌門，如需詔令，請行此令”

　　“在下無極宮長尊，如需詔令，請行此令”

　　。。。。。。。

　　漸漸的人群紛紛遁去，莫小魚腳邊的令牌堆積如山。

　　青年人和老者看著堆積成山的令牌，聽著一個個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人物的名號，心中五味雜陳，久久不能平靜。

　　唯獨那冷傲的女子靜靜的看著頹然坐地莫小魚，若有所思。

　　這時，朱朱拾起一塊令牌，很不高興的嘟囔道：“都是些什么人啊，丟個破牌子就跑了，這又不能吃，能有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