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手里端著滿滿一盤櫻桃和荔枝，在杜芙蓉的陪同下，來到二樓好味達公司食品研究院的工作室。牛大力透過走廊上一面透明的大玻璃窗，看見長發(fā)盤到了頭頂上、穿著白大褂的方晴，坐在辦公桌前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里的資料。
杜芙蓉給牛大力使了一個眼色，牛大力做了一個深呼吸，用手摸摸自己咚咚猛跳的心臟，輕輕地推開方晴辦公室的門。
“你怎么來了？”方晴抬起頭，吃驚地問。
“我來探班，看你最近工作太辛苦，給你拿了些水果?！迸４罅︽移ばδ樀卣f。
“探班？我看你是來探監(jiān)！我現(xiàn)在忙著焦頭爛額，沒空搭理你，趕緊走！”
“方晴，話別說得那么難聽，我要是來探監(jiān)，你不成犯人了，你們好味達公司不成了監(jiān)獄。”牛大力邊說邊把水果盤放在方晴的辦公桌上，自己坐到方晴對面。
“我現(xiàn)在就是犯人，好味達公司就是監(jiān)獄，我沒白沒夜給他們干活兒，到頭來連一點自主權都沒有。”
“工作的事兒還是應該服從領導安排，聽領導指示。咱們兢兢業(yè)業(yè)地做好本職工作就好?！?p> “我原來在財務部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他們非把我調到食品研究院，我服從領導安排了?，F(xiàn)在他們又不放權給我，讓我聽領導指示，以后我在食品研究院的工作怎么做？誰還聽我的?！?p> “方晴，雖然你讓我今天搬走，可是我覺得有些話，我還是要說，職場上不是咱們鬧脾氣使性子的地方，咱們得擺正位置，端正態(tài)度?！?p> “誰鬧脾氣使性子啦！用得著你來教訓我！再說，誰讓你搬走了，按照協(xié)議你要給我擦一年窗戶玻璃，你別想溜！”
“我沒教訓你，我是分享我的職場感悟。”牛大力心想，滅絕師太真是難對付，性格喜怒無常，想法神鬼莫測。昨天說的清清楚楚讓自己今天搬走，現(xiàn)在又不承認了。
“留著你的職場感悟吧，你先把自己的信用卡客戶經理干好了！”
“方晴，既然提到我的工作，我不得不和你實話實說，現(xiàn)在我們銀行實行末位淘汰，雖然我上個月的業(yè)務指標超額完成了，這個月也沒問題，但是我今年上半年完成的業(yè)務總量還是排在最后的，所以按照末位淘汰制度，我馬上要被辭退了。最近我們銀行上層領導正在為加強與你們公司密切合作的事兒發(fā)愁，競爭的銀行眾多，江董事長一直態(tài)度不明。昨天我們領導聽說我有個女朋友在好味達食品公司工作，還是中層領導，所以領導說如果我能促成咱們銀行和你們公司的合作，領導可以特批不辭退我?！?p> 牛大力覺得剛才對方晴的旁敲側擊根本不管用，必須使出殺手锏，打苦情牌，杜芙蓉都說方晴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于是牛大力擠了擠眼睛，可沒擠出眼淚，又醞釀了下情緒，語調哀傷地說出上面的話。
“你要被末位淘汰了？太好了，你在大安銀行工作了四年還是個勞務工身份的信用卡客戶經理，說明這份工作不適合你。趁著年輕，你趁早轉行吧?！狈角缯f完，低下頭繼續(xù)看手里的資料。
“方晴，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幫幫我吧?！迸４罅β牱角缒敲凑f，心里急了，說話開始來不及過腦子。
“誰和你是夫妻！我看你腦袋上的包太少了！”方晴滿臉羞紅，氣得眼睛冒火，騰地站起身，拿起辦公桌上的水杯，就要砸牛大力的頭。
“不是，不是夫妻，是假……”牛大力捂著腦袋，往后退。
“不是夫妻，是男女朋友也應該幫忙呀?！眳强偙O(jiān)說著話，笑呵呵地推門而入。
“方總呀，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壓力大，心里煩，可是你不能拿大力撒氣呀?！?p> “他胡說八道，自己找打?！狈角绶畔率掷锏乃瑲夂艉舻卣f。
牛大力看自己的救星來了，趕忙站在吳總監(jiān)身后。
“大力，你別介意，方總平時性格挺好的，最近是讓工作上的煩心事鬧的，才沖你發(fā)脾氣。”吳總監(jiān)拉過牛大力的胳膊，和藹地說。
“吳總監(jiān)，我不介意，是我說錯話了，惹方晴生氣的?！?p> “你們年輕人啊！談個戀愛像火星撞地球一樣，既火熱又火爆。行啦，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回家解決。江董事長正和馬副行長在樓上聊天呢，他聽說大力來了，非要留馬副行長和大力一行人吃晚飯。方晴，你晚上也要參加?！?p> “吳總監(jiān)，你替我和江董事長說一聲，晚上我要加班，晚宴就不參加了。”
“方總，今天別加班了，勞逸結合嗎，而且這次晚宴可以說是專門為你舉行的。”
牛大力和李強等同事在杜芙蓉的引領下，來到七樓好味達公司的內部餐廳。杜芙蓉讓服務員給牛大力一行人上了一壺茶水，然后說要去廚房看看菜準備得怎么樣，就離開了。
“咱們今天是沾了大力的光，以前來好味達公司好幾次，他們也沒留我們吃飯?！惫静康膭⒀箝_心地說道。
“那是當然，大力是好味達人的女婿嗎，咱們現(xiàn)在也成了好味達人的親戚。”信貸部的沈麗邊說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看來咱們的項目一定能成，他們留咱們吃晚飯，說明好味達公司已經決定與咱們銀行加強合作，我們幾個再也不用加班改方案了?！眲⒀笤秸f越開心。
“那可不一定，也可能是好味達公司已經決定拒絕我們，為了表示歉意才留咱們吃晚飯的?！睍嫴康睦顝姂n心忡忡地說。
牛大力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們幾個閑扯淡，心里在想吃飯的時候，如果江董事長問我對先上市辣香味鹵鴨脖還是五香味鹵鴨脖的意見，我只能說先上市辣香味鹵鴨脖，因為這既是蘇總經理和吳總監(jiān)的意思，也能促成我們銀行和好味達公司的進一步合作。雖然我這么說違背了方晴的意愿，可是這并不是我自私，出賣朋友，這么做對她也有好處。如果方晴和蘇總經理一直僵持不下，就會影響好味達公司拓展鹵味食品市場的計劃，蘇總經理和吳總監(jiān)也會對她有意見，方晴在好味達公司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方晴現(xiàn)在只是一時鉆牛角尖，看不清眼前的形勢，以后她會想明白的，也會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牛大力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會讓大家皆大歡喜，實現(xiàn)共贏。
“方總請進，大力他們已經到了?！倍跑饺仡I著方晴和楊師傅、高師傅兩位技師走進餐廳。
方晴換了一身紫色連衣裙，腰間一條白色細腰帶，腳穿白色高跟涼鞋，剛才挽到頭頂?shù)念^發(fā)放了下來，披到肩上，烏黑的秀發(fā)剛剛洗過，還有點濕。牛大力有點看呆了，覺得方晴像一支帶著露水的紫羅蘭。
方晴好像沒看到牛大力，與兩位技師坐到餐廳內左側的沙發(fā)上。
“你們都到啦，現(xiàn)在人齊了，芙蓉你讓廚師上菜吧?！眳强偙O(jiān)邊說邊引導江董事長、馬副行長和蘇總經理走進餐廳。
江董事長和馬副行長在餐桌邊謙讓一番，最后按賓主的位置坐好，其他人也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
“大力，你怎么能挨著芙蓉坐呢，你過來坐到方總旁邊?！眳强偙O(jiān)看著牛大力說道。
“我坐哪都一樣?！迸４罅﹄m然嘴上這么說，還是起身與高師傅換了位置。
“剛才我和馬副行長商量過，今天咱們就不喝酒了。這次我們沒什么準備，都是家常菜，下次你們來，我們再準備一桌豐盛的酒菜款待大家?！苯麻L看桌上的菜齊了，對著大家說道。
“是呀，我們早就應該答謝幾位大安銀行的業(yè)務專家，你們加班加點為我們好味達公司出了好幾套資金管理和貸款融資的方案?！眳强偙O(jiān)誠懇地說。
“江董事長和吳總監(jiān)太客氣了，那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銀行辦公大樓附近剛開了一家杭幫菜館，味道不錯，下次我們做東，請在座好味達公司的朋友品嘗一下?！?p> “杭幫菜確實不錯，精致美味，我也喜歡。今天我們也準備了兩道特別的菜，請在座各位大安銀行的朋友嘗嘗，提提意見。這道菜是我們公司食品研究院的兩位技師師傅新研發(fā)的辣香味鹵鴨脖和五香味鹵鴨脖，請你們說說自己喜歡哪個口味?！苯麻L說完，指著餐桌上擺著的兩盤鹵鴨脖。
馬副行長先伸筷子夾了一塊鴨脖放在自己的餐盤上，然后再用筷子把鴨脖放進嘴里，仔細咀嚼。
“這個五香味鹵鴨脖不錯，味道香味綿長，回味無窮，你們的技師手藝真好！”馬副行長用餐巾擦了擦嘴，點點頭，由衷地夸獎道。
“馬副行長再嘗嘗這塊辣香味的”吳總監(jiān)把一塊辣香味鹵鴨脖夾到馬副行長的餐盤里。
“這個辣香味鹵鴨脖辣中帶甜，辣香爽口，喝啤酒時吃它一定很過癮，我更喜歡這款辣香味鹵鴨脖。”馬副行長說完哈哈大笑。
坐在馬副行長身邊的蘇總經理微笑地點點頭。
“你們幾個年輕人也嘗一嘗?！眳强偙O(jiān)伸手示意李強和牛大力幾位。
“我喜歡辣香味的，我平時吃東西是無辣不歡?！毙刨J部的沈麗嘗了兩塊鴨脖后說道。
“我喜歡五香味的，我吃完辣的東西，臉上愛長痘痘?！惫静康膭⒀笳f。
“我覺得兩種口味都挺好吃，我都喜歡?！睍嫴康睦顝娺呎f邊又夾了兩塊。
“大力，你說說吧。你對香料比較了解，想必對鹵味食品也有獨特的心得，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苯麻L看著牛大力說道。
“江董事長，我平時也不太喜歡吃辣，不過你們這款辣香味鹵鴨脖卻讓我感受一新，辣而不燥，口舌生香?！迸４罅φf著說著，感覺自己的左腳小腳趾上有個硬物正壓下來。牛大力微微低頭一看，方晴的高跟鞋鞋跟剛好壓在自己的左腳小腳趾上。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吃這個辣香味鹵鴨脖？”吳總監(jiān)追問道。
“我覺得辣香味確實不錯?！迸４罅Ω械阶约旱淖竽_小腳趾越來越疼，想挪一下左腳，但沒挪動。
“好。我們就按照你的意見，馬上生產辣香味鹵鴨脖，盡快投入市場?！苯麻L說道。
“不過……”牛大力感覺疼痛難以忍受，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方晴，現(xiàn)在牛大力眼里的方晴不像帶著露水的紫羅蘭，而像雨水打過的紫茄子。
“不過什么？”江董事長疑惑的問道。
牛大力剛才吸的那口氣，讓他吸足了方晴頭發(fā)上洗發(fā)水的香味，腳趾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攪動起過去的記憶……
“不過五香味的鹵鴨脖，我也很喜歡。”牛大力感覺腳趾的疼痛消失了，后背淌出的汗在不斷地往下流。
“那你到底喜歡哪個口味的？”馬副行長沉著臉問道。
“嚴格地說，這兩種口味的鹵鴨脖，我都覺得不錯，不過也都說不上喜歡?！迸４罅η辶饲迳ぷ?，偷偷舒展幾下腳趾，慢條斯理地說。
楊師傅和高師傅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吳總監(jiān)搖了搖頭。
“哦？！大力，你詳細地說說看?！苯麻L興趣盎然地說。
“這兩位技師師傅水平都很高，鹵制的鴨脖味道平衡，香味綿長。據(jù)說我知，我國的香料配伍講究君、臣、佐、使，就像一個王朝，皇帝只有一個，他的權力最大，大臣、佐、使也缺一不可，但他們都為君王服務，所以整個香料配方中只有一味或一組香料的味道最為突出，用量最大，其他香料都是輔助協(xié)同，有增香的，去腥的、解膩的?！?p> 牛大力雖然讀過父親交給他的《香料大典》，可他不是博聞強識的人，所以正常情況下根本記不住很多內容，方晴頭發(fā)上的香味像一陣清風，吹散了牛大力記憶上的灰塵，他才想起一些《香料大典》的內容。
“你說的這些，對鹵味食品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狈角绮恍嫉卣f道。
“方晴你別急，讓大力慢慢說?！苯麻L說道。
“香料分為濃香型、清香型和苦香型，我國最傳統(tǒng)的五香鹵水的五香是由八角、花椒、丁香、桂皮和小茴香五種香料組成，至于五種香料的用量比例，每個鹵味師傅根據(jù)自己的經驗，略有不同。所以鹵味食品的味道，主要在輔助香料的變化上，比如辣香味就要加入干辣椒，還有鹵鴨脖為了去腥，要加入白蔻?！?p> “大力，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鹵味師傅調制的鹵水，用的香料比例不太對？”吳總監(jiān)皺著眉頭說道。
“吳總監(jiān)，我已經說過這兩位師傅的水平都很高，所以我覺得他們的鹵水配方香料比例沒什么問題?！?p> 牛大力剛才只是機械地復述《香料大典》的內容，他覺得兩種口味的鹵鴨脖味道都不錯，至于味道的細節(jié)他也不明白?？墒欠角缬酶吒募毟人哪_趾頭，讓牛大力痛苦地意識到自己按照吳總監(jiān)的意思說，肯定不行。那樣的話，方晴回家后就不只是用杯子砸自己的頭或用高跟鞋踩自己的腳趾頭那么簡單。滅絕師太不是浪得虛名，她絕不會輕易饒了自己。
“那你為什么又都不喜歡？”蘇總經理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覺得這兩種口味的鹵鴨脖可以繼續(xù)改進，融合優(yōu)點，升級成一種新口味的鹵鴨脖。”牛大力突然腦袋里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