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頹然倒在榻上,前方傳來秦軍進攻的消息,如狂風掃來,讓宮中一片混亂和震驚,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么一個一點野心都沒有的國君,人畜無害,卻被西北狼秦國緊緊地盯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楚國發(fā)兵,國土一片片丟失,逃難的人,不斷地涌入郢城,帶來了全城的恐慌。
他深知一宣戰(zhàn),不僅意味著再也不能有時間與群臣討論文學,看舞者排演,與后宮的妃子們四處游玩,過著歲月靜好天下太平的好日子,戰(zhàn)爭,意味著鮮血和死亡,他不想重復父輩的命運,因此,他希望在今天的殿上,聽到大臣們有建設性的想法,來對付秦國的入侵,為國家出力,這世界,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扛吧。
大殿內(nèi)死一般的沉寂,大臣們都不說話,仿佛剛才的提問沒有人聽到,一幅你的天下你做主的謙讓。
正在他準備重復一遍詢問時,人群中站出了文學侍從宋玉。
“大王,臣以為在此緊要關(guān)頭,要聯(lián)齊抗秦,才是良策?!?p> 宋玉萬萬沒有想到,此言一出,滿朝震驚,接著又是沉默,無人同意也無人反對,似乎前方有一個黑洞,能把一切都吞進去,無聲無息。
難道面對強敵,我們不應該像屈原先生當年主張的那樣再一次聯(lián)齊抗秦嗎?
聯(lián)齊抗秦---約縱聯(lián)齊,屈原,九年了沒有聽到大臣們在殿上提這些話,今天,這位新來的年青人重提了。
令尹子蘭陰沉著臉,重新審視著殿下的新人。
“很好,為國著想。不失為一種想法。”
子蘭打破沉默。
“聯(lián)齊抗秦的主張以前也有人提過,可當今我們尊貴的王后是秦國人,秦楚兩國世代聯(lián)姻,說到底,這是夫家和娘家嘴唇和牙齒的關(guān)系,是戰(zhàn)是和恐怕不是一句簡單的表決,宋卿,請記住了,你的現(xiàn)職是大王的文學侍叢?!?p> 子蘭說這番話時,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當年的屈原,他們是如此的相像,神態(tài),語氣,手勢,如果不是當年屈原的主張,那么他早就是現(xiàn)在王座上的人,仇恨使理智喪失,并象瘟疫一樣傳染,他仇視任何一個追隨屈原的人。
宋玉還想上前爭辯,站在他身邊的景差緊緊地握位他的手,暗示他不要再與子蘭爭辯。
就是當年的屈原,也沒能贏過子蘭。
大殿上一片安靜。
子蘭注意到,這個年青人,不僅才華上直追屈原,還是個狂熱的屈原崇拜者,這太危險了,九年前屈原正是冒犯了自己的利益,遭到了流放的惡運,他一直沒有搞清楚,朝廷讓大臣們說,不等于就真的按你們的想法去治國,關(guān)起門來,只有共同利益的楚王一家人,才能決定該做什么和怎么做,現(xiàn)在還會有人重蹈復轍嗎?
想到此,他傲然一笑:
得讓這位平庸的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大王,警告一下他的新寵。
出了宮門,宋玉生氣地摔開景差緊緊拉著他的手,邊走邊嚷:
“你們不都自稱是先生的學生嗎,為什么不為先生的對外政策爭辯呢,如果當初楚國不與齊國斷交,絕不會象現(xiàn)在這樣,被秦國逼得兵臨城下而無一國來救援?!?p> 景差解釋:
“老弟你不知道,令尹對屈原大夫恨之入骨,大王又好惡無常,做不了主,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像景昭一班老臣都不站出來表態(tài),你我有什么用?”
唐勒不緊不慢地說:
“宋大夫的現(xiàn)職就是為大王多作些風花雪月的辭賦,為良辰美景添些樂子,為文臣做出標榜,朝中之大事,本不是你我能談論的。傍聽就好。”
宋玉問:
“那大王要我們做什么?還設什么職位?拿著國家的俸祿?我們只做一只傳聲筒,還是只有一個音調(diào)的?!?p> 景差說:
“一件侈奢品,一件有思想會說話的花瓶。放在宮中,有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行?!?p> 宋玉啞然無語。
文學侍叢,大王的一個玩物而已。
宋玉從心里升起了無邊的失望和倦怠。
先生,我再也見不到您了嗎?為什么偌大的朝廷竟然容不下您?難道當初我決意進入廟堂,只是做幾首辭賦供大王取樂?
景差在子蘭陰沉的表情中,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場把獵物趕往絕路的獵殺行動,就像一群惡狼發(fā)現(xiàn)了一只羔羊,他們在吃掉你之前,還希望看見你痛苦的掙扎,并以欣賞你的掙扎為樂,看見你一步一步走向深淵,并且而假惺惺地說,是你在上游喝水,污染了整條河流,你說狼會怎么做,當然是要義正辭言地除掉污染水源的羊。在這條路上,宋玉不是第一個犧牲品。
景差明知前方的獵網(wǎng)已經(jīng)布下,他該怎么救下這位對宮廷之爭毫不知情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