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落到西邊,就被群峰吞沒。
熊況與太子邊走邊頻頻回頭。
他為黃歇擔心,這一別會不會就是永別?是否現(xiàn)在回去救黃大人?是否在這兒再等等黃大人?哪怕是遇上個出關的人,打聽一下咸陽方面的消息也好。
他又慶幸自己投身在黃歇門下,做了一位忠臣的門人。此刻,他又盼望快點趕到陳都,讓太子完順利即位。
再過些日子,就又能看到宋玉,兄弟一別九年,多少話要說。別時宋玉受到幾重打擊,又不知這九年來,時間是否醫(yī)好了他的創(chuàng)傷?
“熊大人,我困極了,心里惡心,想嘔吐,實在不能趕路了。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碧赢吘鼓贻p,瞌睡上來頂不住,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熊況只好同意,就休息一會兒。
清晨,東方天色微微泛白。
星星淡去,四野如水,天邊露出一抹暗紅色,漸漸拖成一線,暗紅色又轉為桔紅,桔紅又變幻成橙紅,仿佛那一枚紅日被一只無形的手,按在天幕上涂涂抹抹。
一只鷹隼滑翔在群山間,空氣如波,微微的震蕩,像是群山發(fā)出的呼吸。
熊況一躍而起,貼耳于地。他聽到了馬蹄聲,心中默數(shù),不下數(shù)十匹。
熊況走到石頭后面,推醒太子。
“快走,追兵來了?!?p> 不由分說把睡眼惺忪的太子強扶上馬。
熊況立在馬背上,已遙遙看到一線塵土,在山下聚起,清脆的馬蹄聲,踏破了黎明的寂靜。
君臣二人策馬飛奔。
那馬兒幾天沒有好好進食,非常不滿,跑起來象是故意示威,有氣無力地溜達,撒不開蹄子,急得熊況狠勒嚼環(huán)。
終于快跑完山道,前方開闊起來。
一條大河擋在面前。
江上無一只渡船,只有點點沙歐,如片片碎絹,撒在半空飄落盤旋。
這條河叫丹水,它是漢水最大的一條支流,由北向南流入漢水。
兩匹馬死死不肯向前跨入水中。
其實就是伯樂挑選的千里馬也無法渡過丹水。
“老天啊,難道你真是要絕楚之望嗎?”
熊況叫苦不迭。
容不能再拖延,熊況解下干糧袋交給太子:
“請?zhí)酉刃幸徊?,沿著河向南,一定要設法渡過河,臣在這里抵擋追兵,到均縣后,太子可去城北的馬家客棧中休息,三個時辰內(nèi)臣趕不到,請?zhí)铀偃?,恕臣不能盡職。這一路上情況復雜,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暴露身份?!?p> 太子解下配劍,雙手遞給熊況:
“能救楚國的勇士,就是這把寶劍的主人。”
熊況下馬,接過了寶劍。
太子將干糧全部倒在地上,讓兩匹馬吃了。
君臣只能灑淚相別。
熊況跪下來,目送年輕而文弱的太子消失在視線中。
他策馬,重新回到山道上,向著武關的方向迎過去。
他抽出了湛盧寶劍,這把寶劍自鑄成以來,還未飲過血。
太陽終于透過云層,陽光下,寶劍如同罩上一圈光環(huán),光環(huán)內(nèi)外,寒氣凝聚。
十名秦國的武士以半圓的隊形逼過來。
熊況眼里的太陽已是黑色,天空呢,血紅血紅。
他已聽不到武士們的喊殺聲,只有一念:
不能倒下,再挺一會,太子或許已找到船渡過江了吧。
熊況身邊呈扇形倒下四名武士。
武士們見近身抵不過那把寒氣逼人的寶劍,紛紛后退,突然又回轉馬首,箭如飛蝗。
熊況措手不及,臂上受傷,而馬瞬間成了刺猬,倒地死去,把熊況的腳壓在尸體下。
他急忙抽身,一動傷口鉆心地疼,這時,這二排箭又在弦上。
武士不會戀戰(zhàn),他們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減少過程時間,才能完成任務。
熊況知道自己這次過不了關了,他把眼閉上。
還有什么未了之事?
太多了,至今還沒有成家,沒有生一個孩子,把祖?zhèn)鞯碾s耍技藝傳下去,好了,表演現(xiàn)在結束了,該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