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九）
小林子趴在出離婆算命用的那張桌子上睡了一夜，早上天還沒完全亮他就醒了，看見窗口透進晨曦的微光。但是當(dāng)他再次想到自己的處境，一下就睡不著了。他站起來活動著疼痛僵硬的身體，同時想著該怎么辦。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先找點船上的活兒，賺點錢。他以前在船上送水，跑遍了“寶船”上的每一個地方，對每一個崗位都有所了解，而且明朝那么大的船，要比這里的那些小船復(fù)雜的多，所以他認為找到工作并不難。但是他要找的船行駛方向一定是向著大明朝而去，這樣就可以順便把他帶回家了。他打定主意便邁步要走，忽然看見了前幾天出離婆在門前擺攤時吸引住他的那個杯子，他使勁咬咬牙，發(fā)泄著心中的不滿，心想就是因為這個破杯子我才沒有上船的。但是這個杯子在他眼中越看越漂亮，很有古香古色的味道。他猶豫了片刻，抄起杯子走出門去。
小林子買了點早飯。在港口，隨時都可以找到賣飯的小攤兒，他賣了一份用米飯做成的，不知道叫什么的飯食，吃起來那味道就像糠好幾天的黃瓜，實在是難吃，但他還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因為他好幾天沒有吃過一頓正經(jīng)飯了。吃完，他朝港口走去，那里整天都是人來人往，數(shù)十條船靠在岸上，數(shù)不清的搬運工像螞蟻一樣在船和港口之間來回穿梭著。他不懂這里的語言，溝通起來很困難，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垂頭喪氣地坐在一艘船的陰影之下，用衣服擦著臉上的汗水。
這時，出離婆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她還是那樣咧嘴笑著。小林子看見她就來氣，又累的不想站起來，只得把臉扭到一邊兒去。出離婆說：“還沒有找到工作吧？別急嘛，事情總會有轉(zhuǎn)機的?！薄稗D(zhuǎn)機？遇上你就是我的轉(zhuǎn)機，讓我上不了船，落得現(xiàn)在這個地步?！背鲭x婆嘆了口氣：“哎~~小伙子，我是在幫你，可你就是不信，我能有什么辦法？”小林子實在懶得和她再說什么，站起來就要走。出離婆馬上說：“我?guī)湍阍诖险覀€活兒吧？你等等我?！闭f完她向前面走去，小林子又坐了回來，他確實需要一個可以替他溝通的人?！拔乙乙凰彝鞒较蜷_的船?！彼诔鲭x婆的后面喊著。
一會兒，出離婆笑呵呵地回來了，走到小林子面前，指著遠處的一艘稍大點的船說：“去那艘船吧，我已經(jīng)替你說好了，人家一聽你是被明朝船隊丟下的，還挺想見見你，他們都覺得你有挺大的本事呢！”小林子看了看帶著一臉怪笑的出離婆說：“行了，你回去吧，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樣，以后就不要再纏著我了?！背鲭x婆卻說：“忘了告訴你，他們的船只到撒地港，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剩下的路，就得你自己去走了?！毙×肿又廊龅馗郏鞘敲鞒犜?jīng)?？窟^的一個大港口，和古里不屬于一個國家。從撒地港登陸之后，離明朝的國土已經(jīng)很近了，但是如果到那里再繼續(xù)找船走水路的話，就會繞一個很大的彎。不過想怎么走現(xiàn)在還不用著急考慮，等到了撒地港下船再說也可以。
小林子看出離婆的眼神稍微有了點兒變化：“行了，就算咱們兩不相欠了。”說完站起來就向大船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出離婆喊：“記住，多用我的杯子喝水，你就不會生??！”小林子聽了心里一緊，“這老巫婆還挺精，發(fā)現(xiàn)我拿了她的杯子，管她呢，她害我不淺，拿她個杯子也算便宜她的?！毙×肿酉氲竭@，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林子來到出離婆所指的那條船上，那船和明朝的“寶船”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但是在這里算是比較大的了。他上船之后和一名船員打聽船長在哪，那名船員一聽他說的是漢語，便扭頭向里面喊了一句，一會兒走過來一個人，操著別扭的漢語叫小林子跟他走。小林子和他一起來到一個狹小的房間，那里就是船長室，船長看小林子很壯實，就把他留了下來。由于小林子對這條船還不熟悉，只能在上面打雜，誰都可以使喚他。小林子對這些已經(jīng)無暇顧忌，他想的只是能早點回家，只要能回家，讓他受再多的罪他都毫無怨言。
過了幾天，船終于起航，這艘孤零零的船在浩瀚的大海上漂泊著，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它就像一片小樹葉在隨風(fēng)漂流，船員們也悠哉的躺在自己的角落，享受著難得的寧靜。但是在風(fēng)浪來臨的時候，海浪可以很輕易的把它舉起很高，然后又立刻讓它跌入落差很大的海面，如果船上的人沒有抓穩(wěn)，很容易被海浪打下船去，那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有好幾次，小林子不得不把自己綁在桅桿上干活。這可不像明朝的“寶船”，那樣的大船即使遇到再大的風(fēng)浪也不會太過顛簸。
小林子無言的接受著任何人交給他的任何工作，他是船上最忙碌的，也是說話最少的一個，一是語言不通，二是性格使然。他也會和其他船員在一起喝酒吃飯，船員們會爭先恐后的問他關(guān)于明朝的事情。他們比劃著，嘴里發(fā)出“嗚啦嗚啦”的聲音，然后那個略懂漢語的就開始一陣亂糟糟的翻譯。小林子解釋半天，他們便互相說著筆劃著，偶爾會發(fā)出陣陣大笑。小林子坐在旁邊看著他們，但并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在這條船上，雖然小林子干的活兒最多，但全是一些咋活兒，重要的崗位還得他們自己來，他們也漸漸知道了小林子的事情，對他表示很支持，小林子在這里也不用對誰卑恭屈膝，這讓他漸漸地增加了自我的存在感。
在海上漂泊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期間經(jīng)過了幾個港口。終于，當(dāng)再一次看見地平線的時候，那個會漢語的海員專程來到他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指著前方說：“你看，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毙×肿勇犃诉@話之后心里激動萬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他終究還是忍了回去，他知道，海上航行只是路途的一小部分，登陸之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現(xiàn)在還沒有到達明朝地界，想要回家談何容易。
登陸之后，小林子向大家一一告別，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卻共同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大家也對他非常認可。船長把一個沉淀淀的小袋子仍給了他，會漢語的船員說：“這些錢夠你花一陣子的了，保重兄弟?！毙×肿邮掷镂罩X袋子，向大家使勁揮了揮手，說了好多次“再見”，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眼淚還是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