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方走后,金文從車里爬出來,滿大街找電話亭。董淑青今天在家沒有應(yīng)酬,坐在花園里曬太陽喝咖啡,也許是太熱了,總感覺有些煩躁心神不寧,準(zhǔn)備回屋小憩一下,路過客廳時,電話響了“喂?這里是寧公館,請問您找誰?”
電話那頭,金文喘著粗氣“太太,快!打電話讓先生找人,小姐被綁架了
董淑青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陳姨和金玉出來,看見董淑青手足無措,電話都拿不穩(wěn),陳姨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太太,怎么了?”
董淑青帶著哭腔“剛剛金文打電話來說,茵茵……在福州路被人綁架了……金玉你趕緊打電話給先生,讓他回來”,綁匪讓籌錢,她又急匆匆上樓,翻箱倒柜把手里所有的現(xiàn)金找出來,望著門外坐立難安。
陳姨抹著眼淚“怎么會被綁?金文呢!金文那小子死哪兒去了?不是讓他看好小姐的嗎?”
寧宴接到消息,立馬打電話給工部局請示,讓租界所有的警署待命,他不敢輕舉妄動,怕對方發(fā)現(xiàn),激怒對方被撕票,又去銀行取了兩萬塊錢,是他手里能用的所有資金,他想如果能用錢解決那還好辦,就怕對方要的不是錢。
回到家的時候,一屋子女人全亂了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金文已經(jīng)回來了,跪在地上,被他老娘左一巴掌又一巴掌的,邊打邊罵“我養(yǎng)你這么大有什么用!看個小孩兒你都看不??!”金文被打也不敢吭聲,金玉連忙攔住她娘,“媽,你消消氣,對方手里有槍,我哥怎么打的過”
陳姨一個小腳老太太,坐在沙發(fā)上邊抹眼淚邊叫囂謾罵“這群天殺的,這么年輕的小孩兒都下得了手!斷子絕孫的東西!”
董淑青見丈夫回來,終于有了主心骨,寧宴安慰她“別慌,對方無非就是想要錢,給了錢他們就會放人的”
董淑青愁眉不展“他們真的只是要錢嗎?”董淑青多少清楚,這些年丈夫工作上,總得罪了些人的,就怕對方不是一般的綁匪。
這時候金文抬起鼻青臉腫的頭“先生,他們就是要錢,他們帶頭的說了,讓您準(zhǔn)備一萬銀元去贖”
寧宴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的問“對方提到我名字了?”
“是的,他們肯定知道您有錢”
寧宴思緒有些混亂,就怕對方是沖他來的,不是單純的要錢,避免讓妻子更崩潰,他不敢說出猜測,只說“淑青,你打電話給擎宇,讓青幫的人暗中幫著找,碼頭上,郊外,四處找一下”
董淑青連忙點頭,打電話給侄子董擎宇,電話剛剛掛斷,緊接著又響了起來,董淑青以為是侄子,接起來還沒說話,里面?zhèn)鞒鲆粋€男人的聲音“我找寧處長”
董淑青朝寧宴示意“找你的?”,寧宴接起電話,“喂,我是寧宴”
“寧處長,錢籌到了嗎?”
寧宴一下子嚴肅起來,“你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明天晚上八點,帶上錢到黃埔路碼頭,馬路對面有個公共電話亭,在那里等,我的人會告訴你下一步,記住,你一個人來,要是讓我知道你報警,別想再見到你女兒!”
寧宴脖子上青筋暴起,“我要我知道我女兒是否還安全”對方卻直接掛斷了電話,“喂!喂!”寧宴“嘭”的一聲砸掉電話,撫著眉頭沉默了良久。這時門外傳來了門鈴聲,金玉出去看,不一會兒進來,身后跟了個步履匆匆的年青人,“先生太太,表少爺來了!”
來人是董淑青哥哥的兒子,青幫現(xiàn)任領(lǐng)頭人董擎宇,這位青幫的大佬,并不像外界傳言是個五大三粗肌肉虬結(jié)的土匪頭子,相反身高腿長,眉目端正,一身黑色西裝像位富家少爺,開口說話也是聲音清朗。
“小姑姑,姑父”
寧宴點點頭“坐吧”
董擎宇順勢坐在靠門邊的沙發(fā)上“姑姑,你們先別著急,我已經(jīng)讓青幫的弟兄全部出動,只要人還在上海,很快就會有消息”
董淑青抹著眼淚,“我怎么能不著急,茵茵一個姑娘,落到那些人手里……”
董擎宇又安慰了她幾句,穩(wěn)住她的情緒,又讓陳姨帶著她上樓,先洗把臉,平復(fù)一下。才問寧宴“姑父,您確定對方只是一般的綁匪?您最近有沒有得罪什么人?”
寧宴眉頭緊鎖,思索了片刻“剛剛你姑姑在,我也沒敢說,對方抓人的時候,明確的知道茵茵的身份”
“會是誰?”
“最近財務(wù)處推行了新的財政和稅務(wù)政策,很多民企都受到不小的沖擊,有些小工廠直接倒閉了,這段時間天天都有人堵在財政處門口,路上也經(jīng)常有人攔我的車,會不會……”
董擎宇點點頭“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你打電話給警局,讓戶籍科的人查查這些人的身份,我讓我的人去調(diào)查”
兩人想到這種可能,心里都很沉重,如果是報復(fù),那就麻煩了。
寧茵已經(jīng)被關(guān)整整一天了,不說外面如何為找她翻天覆地,她現(xiàn)在只覺得自己餓得快要斷氣了,她嚴重懷疑看守她的人是忘了她還是個需要進食的活人,也不知道爸爸能不能找到她,這一天她已經(jīng)用盡了各種辦法,輕手輕腳的蜷縮蠕動,把堆在角落里的木塊全部移在一起,無數(shù)次想要墊著爬到那扇小小的窗戶上去,最后被木板上的釘子劃傷了腿,絕望的坐在地上崩潰大哭,后來終于抵不住饑餓和疲憊,昏睡過去。深夜的時候,綁匪貌似終于想起了她,寧茵被拖起來,推著往外走,虛弱的問
“我們要去哪里?”然而沒有人回答她,她又被蒙上了眼睛,腳下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寧茵走得腳步虛浮,幾次摔在地上,對方大概是趕時間,嫌麻煩,將她的繩子松開,麻木的手腳才終于好些,她還是蒙著眼睛,先坐了很久的車,又下來走了一段路,最后應(yīng)該是被關(guān)進了一艘船里,因為她身下的地板一直在晃,以及外面時不時傳來的汽笛聲,寧茵心里的害怕到達頂點,她不知道這一伙人突然轉(zhuǎn)移是要把她帶到哪里,但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上海,出了上海,爸爸想要找到她幾乎就不可能了。好在今晚綁匪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來的急走的也急,將寧茵身上的繩子解開后忘了再綁回去,將她扔進船里就走。寧茵瘸著腳,在船艙里四處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