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四年夏,久蓄逆志的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自恃是劉義隆長孫,又有勤王之功,意欲奪取帝位。尚書左仆射蕭道成果斷征討,激戰(zhàn)于京口萬歲樓下,后劉景素兵敗被斬。至此,江南皇室,直系年長的宗室力量徹底凋亡。尚書令袁粲、護軍將軍褚淵、尚書左仆射蕭道成、尚書右仆射劉勔并稱“四貴“。朝廷已形成“主幼時艱,宗室寡弱“、“素族當權(quán),近習秉政“的“皇室微弱“的局面。
四貴主持朝局,只是表面維持了江南王朝在朝堂上暫時的喘息。然而當時年幼的皇帝,狂悖不學,驕橫荒唐。隨意動殺官僚百姓。百姓不堪其騷擾,干脆日夜閉戶,街上幾無行人。成了史上年紀最小的暴君。
朝廷各州郡縣在幾經(jīng)叛亂期間,丁甲賦稅苛重,土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百廢待興,淮南江北之地徐州、豫州、南允州、揚州、江州尤為嚴重。加之近聞荊州守將沈攸之傭兵自重,朝中四貴不得不防。此時,正是蕭子良冠禮成婚后,即將奉詔出任的時候。
這一日,京師蕭家府中,家主集中了家人在院內(nèi)。蕭道成淡淡的聲音響起:
“正好各房人都在這,一些事宜也一并說了吧!”
蕭道成左手后背,右手一撫長須對著皇城方向上空抬眼眺望起來。
院內(nèi)眾人頓時肅容屏聲,五六息過后,蕭道成眉頭一絲蕭索看向蕭賾父子三人說道:
“你們?nèi)齻€是家中長房嫡系,日后到任要用心做事,家中人除了留些服侍我的老仆以外,這次就都一同隨子良離京一段時間去吧!”
接著眼神一稟又說到:
“蕭賾、蕭長懋,你們父子領(lǐng)軍到郢州赴任,需要體恤將士,萬不可奢靡大意,玩忽職守,文治不是你等強項,要聽得進幕府同僚的建議,更要妥善處理與當?shù)匚奈潢P(guān)系,真正體貼民心民意,此間利害你們可懂?!”
“兒臣孫兒明白!謹記得令!”
蕭道成輕輕點了點頭,語氣稍緩又道
“嗯!子良啊,你剛剛與冰妍冠禮成婚不久,但國事家族為重,由不得,要在你們小兩口的肩上多壓些擔子。憑你的才學,想來行參軍一職,在任上游刃有余,然你年紀尚輕,萬事不可急進驕躁,任上事務你自行酌情安排,一家人的安危周全就都系你一人身上了,我已安排精兵家將1500人聽你調(diào)用,暗中助你鎮(zhèn)守邵陵,實為保護家眷,你要妥善安排。家眷內(nèi)事如有不便,可多與謝夫人(蕭道成三、四子的生母)和你母親(蕭道成嫡長房兒媳)商議。此去任重道遠,你可還有難處?”
蕭道成深深的注視著自己的嫡次孫,平日里吩咐下人事宜,哪需要這般費心思口舌,可如今國事家事,不得不讓他有所布置。
“孫兒惶恐有二。一為此任邵陵王左軍行參軍一職,王爺身兼南北數(shù)郡督軍事,孫兒想行以江北強軍安民為輔,以江南屯征軍資為主之略。二來族中尚有叔輩在,顧全家人,身為晚輩自當義不容辭,只是祖父大人如此安排,孫兒怕日后難免會有造次之處?!?p> 蕭道成聞聽后目聚如刀,轉(zhuǎn)而慈湖滿目,面如春風。
“小小年紀,竟與老夫打起了官腔,呵呵,孺子可教。你的江南江北之略,在你為官之始如能做到有板有眼,老夫便記你大功一件。為官不易啊,想要做事,把事做好,上峰同僚下屬民眾,哪一層處置不當,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權(quán)柄,國之重器也,萬萬要慎重。為官者,要文能定國,武能安邦才好。
當下國情如此,家族內(nèi)眾兒郎齒齡不及,老夫也頗為百感焦急。此番安排,自然也是朝廷中樞顧命之臣慎重決定。你還年幼,沖鋒陷陣之事,自有我輩宿將精兵,有你父兄、二叔、三叔即可了。
這次任上,你四叔也隨你同行,他雖然和你同齡,卻比你還差上些,所以前些日子讓他做邵陵王友的旨意下來,我壓著沒讓他去,刷槍弄棒還有些能耐,真要是去做了邵陵王友,怕是更要給我惹出禍事來。索性你把印信令符交給子良用權(quán)?!?p> “兒臣遵命,壓根我也不想做那撈什子王友,九歲的王爺,我能跟他友出個啥來,還是子良的性情做得來。嘿嘿,子良侄兒,寫寫畫畫跟小王爺友的事,就交于你了,照顧家眷等軍務之事,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都聽你的就是了?!?p> 被老爺子當著眾人揶揄了一頓,老四簫晃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的,盡管之前老爺子和母親已經(jīng)專門找自己商量過了。領(lǐng)兵打仗是簫晃所愛,治郡安邦的確不是自己的強項,何況老爺子不久會另有安排,至少是個將軍。因此答應下了,到了任上,王友權(quán)利交于蕭子良行事。一個順水人情也就送與了比自己大一些日子的嫡長房侄子。
蕭子良堅持到任后要以四叔簫晃為主,自己輔助的態(tài)度。
先是謝夫人發(fā)了話,“子良,你放心的把印信收下吧,家人都信得過你,不要推辭了。”
蕭道成也定下了不容改變的決定,
“你就收著吧,你四叔隨你到任,用不了多少時日,他還另有要職?!?p> 謝夫人飄了一眼裴夫人,眼皮一沉鼻子輕哼了一下。
“從小玩到大,我還信不過你,拿著!”簫晃憨憨的笑聲中透著些狡詐。
“您到是甩手掌柜清閑了,我就說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爺爺真是偏心,孫兒遵命就是!”
原來四叔外任,只不過是要掛名渡個金。真正的活,還是要他這個實權(quán)任命的人來干。好在蕭子良心志高遠,并不計較。如此,蕭子良才把印信接下,這就又多了個六品王友的官職權(quán)利。
蕭道成被弄得有些心煩,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老夫為官以來,兢兢業(yè)業(yè)為國,近來得些微功,反倒讓陛下有些誤會了。你等兒孫還敢耍些個小心思,要是都爭氣,哪需這般?都散去吧,各房此去多帶細軟,一切從簡,切忌低調(diào)。子良去你先生那里拜別一趟吧!”
長輩們都散了,被小叔子和兄弟們拍后腦勺,拍肩膀,撫背,踢屁股的圍著折磨一頓,又被三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姑們,把腰上的肉掐的齜牙咧嘴,好頓被叨擾,才被院子里一群沒自己年齡大的長輩們折騰夠。
老輩們翻著白眼,嘴上叨叨著成何體統(tǒng),沒一個回頭的,按理老爺子這時候肯定會頭也不回的吆喝一聲的,小的們也就散了。
可這次蕭道成不知怎么想的,只是嘆了一聲“要是夫人還在,該有多好??!”。然后就回房歇著去了。
袁冰妍此時看到一群人,欺負自己的官人,哭笑不得又心疼他。傾城傾人的笑了一下,眾人才散了。
蕭家主不久前,曾下令府苑眾人,只許進不許出的禁令。禁令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家中不為官者不許出府。為的就是防備院內(nèi)一些下人、奸細漏出風聲。
現(xiàn)在蕭家府邸,連必要的食材都是在外安排人,每天定時安排送進府中。堂堂朝堂的實權(quán)人物府邸,竟是這般情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但當時的京城除了皇宮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因為家家都如此,怕的就是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穿著便衣出現(xiàn),然后被他當樂子般無辜殺死。
家主蕭道成在自家院中,交代事項吩咐完畢后,各房回去都在安靜、緊張和有序的收拾著細軟行裝,只等老爺子一聲令下便啟程。
蕭子良的行裝,自然有母親和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袁冰妍幫著主持打點,他自己也要為出任地方任職,做一些必要的準備。
盡管京師遍布監(jiān)視的典簽耳目,蕭家的一舉一動更是重要的目標,但離京前幾個關(guān)鍵人物,蕭子良覺得是有必要拜訪的。
悄然的換了一身得體的粗布衣衫,蕭子良只帶著常鵬一人,從側(cè)后的角門出了蕭府,這是冒著極大地風險的,轉(zhuǎn)過兩三條人煙稀少的街道,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后,才到了第一個目的地。
這是一處中低等的宅院,讓常玉鵬連敲了幾次暗語,才被院內(nèi)人低低的問了句“何人?”
“蕭子良有要事請見陸道長?!?p> “公子請側(cè)門進院!”
待得進入宅院,一位比蕭子良稍年長的道長先手持一諾,“家?guī)熥孀屛規(guī)г捊o公子,貴客到宅,偏門迎客,怠慢了!”
蕭子良平首一輯“世情所使,能得令師祖道長待見,已是難得,且晚生如非要務,實不該打擾清凈!”
“哪里哪里,家?guī)熥娆F(xiàn)在正堂,公子請!”雙方面帶笑容的恭謙見禮過后,來到正堂前,顧不得欣賞院內(nèi)落道法自然的精致景致,便聽到宏聲祥和悅耳的聲音響起來“無量天尊,怪不得今日宅院生氣增添了許多,原來是子良小友來訪!”
眼見一位仙風道骨的七旬道長,被一個仙童扶著,此時面帶喜色的立在堂前望著蕭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