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府獻(xiàn)藝(三)
男人只覺得耳朵有些發(fā)燙,根本沒想到已經(jīng)紅成了像要滴血一樣的顏色。他蹙著眉頭,答道:“認(rèn)識?!?p> 沈湘沅也沒想到他會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答。
更沒想到自己差點(diǎn)就又要被顧明珩害死一次了。
這人帶著刀,身手矯健,絕非常人。
被她撞破了秘密,按理說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她。
但是他看上去又好像是很好對付的樣子。
“你能幫我見他一面嗎?”
她的水眸眨了兩下,流露出淺淺的螢光。
男人微微一怔,片刻后,不解問她:“為何要見他?”
“因?yàn)?,”沈湘沅的臉上霎時間變得粉撲撲的,揚(yáng)起頭,脆生生回答道:“我很仰慕那位大人。”
“……”這話一出口,他便像是被她的話給震住了一般,神情一時間變得極為僵硬,喉結(jié)上下滾了兩下。
沈湘沅心里笑出了聲,臉上的笑容卻顯得天真爛漫,“我聽人說,那位大人是這世上少有的好人,所以想親眼看看他長什么模樣?!?p> “然后呢?”男人緩慢而艱澀的開口,卻依舊言簡意賅。
她一聽,臉上的彩霞很快飛滿了整張臉,又搖頭又?jǐn)[手的,“然后就是我跟顧大人兩個人的事情了,怎么能夠告訴你!”
他帶著刀,武藝高強(qiáng),又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再加上先前偷聽到的談話內(nèi)容,沈湘沅猜,他可能是顧明珩身邊的暗衛(wèi)。
所以她扮成個懷春的少女,暗示她對顧明珩沒有什么惡意。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他放她一馬?
沈湘沅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那男人回話。
他就像一尊石像般沉默的佇立原地,好似完全接不上她的話頭。
這樣寡言而木訥的人,縱使生得相貌俊朗,想必在侍衛(wèi)中也是不討喜的那個。
難怪顧明珩會打發(fā)他來做這種偷聽墻角的事。
沈湘沅心下對他生出了些同情。
“喂,”她的語氣便活潑起來,“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該說什么的話,名字總該會答的吧。
哪想就連這個簡單的問題,他也答不出來,面色顯得很是古怪。
不過他越木訥,對沈湘沅來說越是一件好事。
至少,輕松騙他是沒什么問題的了。
“我叫沅沅?!彼樕下冻鲂θ荨?p> 是和那日他在山間車道上見過的完全不一樣的笑容。
柔的像是溪水一樣。
倒是和“沅沅”這名字很相配。
男人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了個“嗯”字。
沈湘沅等他這么久,又報了自己的名字,想不到才換回了這一個字,心里就差翻白眼了。
她變臉如翻書,瞪著他,“你要是不想跟我說話,那我就先走了?!?p> 看他這個樣子,也沒有一點(diǎn)原先以為的要?dú)⑺郎缈诘囊馑?,留下來肯定也套不出什么話?p> 沈湘沅得不到答復(fù),轉(zhuǎn)身便走。
“等等!”誰知剛邁出一步,身后就傳來他的聲音。
她腳步一頓,一扭頭,不明白的眨了眨眼睛。
男人抿了抿唇角,問:“你是什么人?”
末了,又補(bǔ)充了一句,“我好和顧大人交代?!?p> “我是來這里跳舞的?!鄙蛳驺錄]有隱瞞,揚(yáng)起裙擺,一臉希冀的盯著他,“顧大人今日也會來參加賞梅宴嗎?”
男人默默的一頷首,給了沈湘沅想要的答案。
她的笑容變得愈發(fā)燦爛,“那太好了,我要趕緊回去做準(zhǔn)備啦!”
步履輕盈的就像蝴蝶一樣,很快就飛出了他的視線。
原來她是個舞姬。
怪不得穿著不像是府里的下人,更不像赴宴的小姐。
就沒見過哪家姑娘在這種天氣下,還穿的這么薄的,手和臉都凍得那么冰涼。
想起先前,身上仿佛還殘留有她的觸感,男人貼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一松,掌心攤開。
視線觸及指腹的一瞬間,心里驀的一跳。
只見中指最后的那節(jié)指腹上,竟不知何時沾上了她唇上黏膩的口脂,是觸目驚心的大紅色,與那天她鬢上的山茶花是一個顏色。
霎時間,胸膛里那顆心,開始跳的發(fā)狂,一下又一下,如雨點(diǎn)一般密集。
……
沈湘沅回到了倒座房。
雖然沒找到侯蕓她們,但竟被她意外得知了仇人的消息,倒也算是很大的收獲。
只是侯蕓她們到底去了哪里?
公孫嬤嬤和張婆子這時候談話回來了。
“其他人呢?”看到人數(shù)明顯不夠,公孫嬤嬤皺眉問道。
沈湘沅剛想給她們打個掩護(hù),卻在此時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
侯蕓在內(nèi)的幾個人跌跌撞撞的跑進(jìn)屋子,臉色煞白,一進(jìn)來就躲到沈湘沅背后。
隨著她們進(jìn)屋的,是幾個丫鬟打扮的人。
她們往旁邊一站,中間走出個穿金戴玉,樣貌端麗的少婦。
說是王府的主子吧,可偏生少了分貴氣。
說是下人吧,打扮又比旁邊的人華麗不少。
即便過了這么多年,沈湘沅卻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的身份。
正是沈三當(dāng)年拋棄她娘,另找的那個相好——王妃身邊的大丫鬟青荷。
但儼然青荷并未認(rèn)出她來,丹鳳眼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挪開了。
這也難免,當(dāng)年沈湘沅在府里的時候還沒長開,又黑又瘦,像根豆芽菜似的。
哪像現(xiàn)在,給馮金花養(yǎng)成了一等一的大美人。
“哪個是你們管事的?”她開口便是那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高高在上的語氣,仿佛拿自己當(dāng)成這王府的主子一樣。
張婆子和公孫嬤嬤往前。
青荷開口訓(xùn)斥道:“既是管事的,怎么不管好你手下的這群娼妓們?不看看這什么地方,也容得你們這種人四處撒野?好在今日被我攔下了,要是再往前玷污了王妃娘娘的眼,就算把你們這些人拖出去打死,也沒辦法補(bǔ)救了!”
張婆子冷汗涔涔,趕緊賠罪,甚至還扯著侯蕓幾人也要她們來道歉。
奴籍和妓籍不差多少,可在王府這些下人們的眼里,他們就是比這些妓女們更高貴一些。
什么清倌紅倌的,不都是群靠著出賣身體來勾引男人、不知廉恥為何物的娼婦么?
青荷似乎覺得在這個房里再多呆一刻,便會沾了她們這些人的穢氣,讓公孫嬤嬤和張婆子出去說話。
侯蕓幾個哪見過這種架勢,抽抽噎噎,直抹眼淚。
原來她們被一只渾身雪白、脖戴金鈴的貓兒引誘出了倒座房,追著追著就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后院。
等被青荷發(fā)現(xiàn)的時候,想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青荷的出現(xiàn),又勾起了沈湘沅那段不好的記憶。
平心而論,青荷和沈三對她所做的那件事,是直接導(dǎo)致她被發(fā)賣的主要緣由。原本過了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懶得再和他們清算當(dāng)年的賬了。
可現(xiàn)如今,兩個人爭著搶著往她眼里跳。
看來不想算賬都不行了。
等公孫婆婆和張婆子回來后,沈湘沅想給侯蕓她們做掩護(hù),免得她們挨罵,所以主動迎上去問:“嬤嬤,宴會什么時候開始?在那之前我們需要先去排練一下嗎?”
這里不是落霞閣,她們連待會演出的舞臺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沒那個必要了?!惫珜O嬤嬤卻淡淡的開口說。
沈湘沅一頭霧水。侯蕓幾個更以為是她們害得失去了表演機(jī)會,嚇得垂淚不已。
張婆子卻把所有姑娘召集起來,吩咐說:“大家聽我說,待會表演的時候,一定不要那么賣力,最好能出現(xiàn)幾個不大不小的失誤……”
“媽媽你在說什么呀?”姑娘們不解。
張婆子也很尷尬,“我也只是聽從那位貴人的安排。”
指的當(dāng)然就是青荷了。
原來她此番過來,最終的目的不是尋侯蕓的錯,而是為了這個。
沈湘沅拉她到一旁,沉聲問道:“是王爺安排的嗎?”
“不,貴人說這是王妃娘娘的意思?!睆埰抛有÷暩皆谒叄奥犝f王妃娘娘想讓我們給府里那位姑娘做個襯托……”
“哪位姑娘?”
“當(dāng)然是那位郡主殿下了?!?p> 臨安王府里能被稱為郡主的,只有一位,那便是當(dāng)今新帝的堂妹,明德郡主謝婭珺。
“聽聞王妃娘娘也有意讓明德郡主在賞梅宴上給貴客們獻(xiàn)藝,要是被我們搶了風(fēng)頭,恐怕面子上會很難看?!?p> 原來是這樣……
沈湘沅終于明白為何當(dāng)年侯蕓她們獻(xiàn)完藝,從王府回來后一個個都紅著眼圈了。
“王爺知道這件事嗎?”
張婆子搖頭,“這我便不知了,但我想,都是自家人,王爺約莫也是知道的吧?!?